大课间,林树在座位上写着作业,旁边空荡的座位突然被几个人影围住。
他用余光扫过,钱勇正拿着一管胶水涂在旁边黄色的凳子上。
林树眼珠一动不动,他下意识的对那无聊又低劣的行径视而不见,刷刷的写着题。
钱勇兴冲冲的涂完,看了眼还算知趣,没有多嘴的林树,转身出了教室门。
等旁边再次有人影晃动的时候,林树才开始了他排练好的动作,先是故意的轻咳一声,又垂下手指,在自己的凳子面上轻轻一敲。
沈星野什么没见过,这种不入流的小把戏,他瞬间看穿,丝毫没有停顿,他抓着凳子腿走到钱勇的座位上,将两人的凳子换了个个。
接着又慢悠悠的掐着上课铃,蹲在地上系鞋带,装作刚刚回来,还没有入座的假象。
上课铃急匆匆的响起,听到后门说话的声音,沈星野才慢慢的系好鞋带,起身入座。
不出三秒,安静的教室里响起钱勇暴躁的怒吼。
“我艹你妈!”
此话一出,讲台上的王老师勃然大怒。
“钱勇,你给我出去站着!”
钱勇蓝色的校服裤子后面全是拉丝的胶水,远远看上去,像是刚从洞里爬出来的蜘蛛精。
沈星野撇嘴一笑,就这脑子还跟他杠呢?
下课铃响起不久,“砰”的一声,后门被人一脚踹开,风干了一整节课的钱勇面色发青,眸色阴沉,疾步朝沈星野走去。
“你小子有种!”
沈星野胳膊搭在桌上一角,慢条斯理的开口。
“钱勇,你搞清楚,那些胶水是谁涂的?王老师下课问你了是不是?我猜,你没敢说。”
沈星野饶有兴致的笑着说,,“提醒你一下,你可能需要回家换条裤子,不然你一天都得带着你的行为艺术站着上课。虽然你可能好意思,但是我的眼睛并不想看。好走不送。”
钱勇被他气的心里憋闷,像是在气管里卡住个东西,虽然只有很小,但是瞬间剥夺了他大半的氧气。钱勇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直勾勾的盯着沈星野。
“行,这个仇我记下,从今天开始你别想好过。”
直到钱勇的身影从视线里消失,沈星野才在心里嘀咕。吓唬谁呢?当他沈星野是被吓大的吗?
第三节课前,数学课代表拿着一摞试卷,分给坐在第一排的人,让他们往后传。
传到倒数第二排的时候,卷子没有了,林树前面的同学没有转身,也没有提醒。林树熟练的环顾一圈,似乎没有多余的卷子,他垂着脑袋,去办公室找老师拿。
沈星野将一切看在眼里,他没忍住,拿起笔戳了戳前面的人。
“没有了不知道说一声?”
那人明显脸上尴尬,却又碍于新同学不好有什么动作,反而善意的提醒,“离他远一点。”
“为什么?”沈星野觉得疑惑,又突然想起在网吧时钱勇那帮人说过的话,“怎么,怕他会克你们?”
那人摇摇头,说,“我不信这个,只是咱们班上有他以前的同学,说初中的时候林树的爸爸经常去学校堵他。好像是在跟他要钱,林树死活不理,他爸爸就挨个找他们班的同学,后来还把林树的女同桌拉到巷子里,非要让她打听林树把钱放在哪里。”
“女生的父母知道之后,在学校大闹一通,然后全校师生就都知道了林树的事。家长们一方面让学校加强戒备,一方面又命令孩子们少和林树接触。”
“我们虽然不怕事,但是也不想惹事,谁知道他爸爸什么时候会突然出现。”
沈星野回忆着林树家里的摆设,哪一处也不像有钱的样子,尤其是他那个磨得掉漆的小手机,真不知道是哪个年代淘汰下来的老年机。
他压下心底的疑惑,毫不在意的说,“怕什么,我倒是要看看,是他爸的脸皮厚,还是我的拳头厚。”
后门被人推开,两人没再交谈。
林树空着手坐回座位,便听到干净又清澈的声音响起,“卷呢?”
林树:“没找到老师。”
大手一挥,沈星野将试卷扔在他的桌上,他愣愣的看着沈星野走到课代表的位置,吊儿郎当的站着说话。
林树不敢看太久,便将视线转回手里的那张试卷上,用手指攥住一角,他细细摩挲,感受着柔软的指腹和粗糙的纸张,在摩擦中生出微不可查的热度。
他反复思忖,沈星野怎么这么好,长得好,心也好。明明是高高在上的王子,却又毫不吝啬满腔的善意。
沈星野随便施舍给他的一点温柔,都如同今天早上没有出现的那抹日光,微微泛起橙红的暖色,明亮又和煦,穿过时间和空间的裂缝,照亮他内心深处藏匿起的黑暗一角。
沈星野拿到试卷时,上课铃声已然响起,他抬手支着脑袋,百无聊赖的在草稿纸上画了几道长线,他开始自己和自己下起了五子棋。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他随着喧闹的人流进到学校的食堂。
一手将饭卡捏紧,一手屈起指骨,一下下的弹在白色的塑料上。溜达一圈,一楼有三个窗口,3块钱的包子、鸡蛋汤;3块5的米饭大锅菜;4块钱的炒饼。
没有一个是他咬咬牙能吃下去的。大锅菜里面是白菜粉条还有几块豆腐和土豆,浸泡在没有什么油水的菜汤里;炒饼色泽微黄,沾染着没有晕开的褐色生抽,一块深,一块浅,里面藏着为数不多的几块鸡蛋,还有冒着尖的几根豆芽。
灰色的不锈钢桌子人人满为患,只林树独自坐在一张四人的桌子上,埋头吃饭,他吃饭的速度很快,沈星野觉得他都没怎么嚼,就兀自将嘴里的东西吞咽入腹。
他耸耸肩膀,抬步走上二楼。
二楼的窗口只有两个,一个是排着长队的窗口,上面贴着一张红纸——牛肉水饺6元。一个是没什么人的小炒窗口,打眼一看,锅里冒着热气,是鱼香肉丝。
沈星野有些震惊,什么样的牛肉水饺才6块钱一份?毫无疑问,他去打了一份8块钱的鱼香肉丝盖饭。
鱼香肉丝味道还行,只不过里面的肉少的可怜,他有些饿,也没管太多,只管机械的塞进嘴里,咀嚼、吞咽。还好,至少比楼下的强,他忍忍还是可以吃下去的。
洗完碗,嘴里豆瓣酱的味道还很重,他随手丢在嘴里一颗口香糖,嚼着回了教室。
推开后门,正好碰见林树弯着腰,扶起他的桌椅,又蹲下飞快的捡起他的书本放在桌上,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才能完美还原之前的模样,他垂着脑袋,手随意的搭在书皮上轻拂。
“我来吧。”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的一抖,林树回过头来看他。
“不是我,我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
沈星野当然知道是谁干的,呵,钱勇,这人怎么跟个小学生一样?
“嗯,我知道是谁。”
林树其实也猜到了,但是他不知道才来到H市几天的沈星野,到底怎么和钱勇结的仇。他想了想,低着几分声音说,“需要我帮你吗?”
沈星野嘴角一扬,笑出了声,“你要帮我?”他歪着头盯着眼前的人,“你准备怎么帮?”
“我,我去帮你找他们。”
沈星野哼了一声,“就你这小身板,挨不住他两下揍吧?”
“我不找他们打架。”林树半垂着眼睑,说,“我警告他们,要是再找你事,我就缠着他们,看他们怕不怕。”
沈星野:“他们怕你什么?”说完又恍然大悟,“怕你克他们?”
林树听了他的话,脸颊扶起一抹红,滚烫的热意从他皮肤下顷刻而出,像是奔腾咆哮的巨型海浪,将他本就低在尘埃里的自尊心瞬间淹没。原来沈星野都知道。
他暗暗搓着指尖,磕磕绊绊的说,“你,别怕,我不会的。我只是吓唬他们。”偷偷的观察着对方的表情,他咽下口中的唾液,说,“他们信这个,平时都离我很远的。”
“闭嘴吧你。”沈星野坐在座位上将书本上的灰尘拍下,“我可不敢用你,别介到时候你有个什么事,爷爷还得骂我。”
想了想,沈星野又说,“用不着你,就他们那几个菜鸡,还不够我收拾呢。”
林树没有再说话,只是眸光沉了沉,不知在想什么。
沈星野刚把书本收拾完,又拿起被踩得全是脚印的书包,他拍了拍,在书包的外侧摸到一块硬物,打开一看,是一颗牛轧糖。
那是呆在A市的最后一天,他在家收拾东西,周文杰来找他,唠唠叨叨半天也没说出半句有用的话。他嫌人烦,赶周文杰走,那人却拿出一块糖扔进他的书包。说什么,等到H市了再吃,毕竟以后都只能吃苦了。
没有理会损友的话,他一脚将人踹出房间,扭头就将那颗糖忘得一干二净。
如今拿在手里,扔了觉得可惜,但是他又不爱吃甜。灵光一现,他将东西顺着旁边人没有拉紧的书包口,塞了进去。
他沈星野可是知恩报恩的人,这人也算帮过他几次,虽然还没来的及和他道谢,但是再说什么也只会显得矫情,正好借花献佛,省得他还得费劲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