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家人聚食,其乐融融。
窗外绿迎枝头,莺燕声声。
妇人携女孩野外采桑而归,丈夫携男儿各处祭祀而返。
加之本族地位颇高的蔡季谈宴请神都来客,蔡家坞上下热闹非凡。
蔡季谈舍内,姜捷与蔡季谈于正厅品茗话谈。
姜捷笑道:“蔡君族地山青水秀,乃钟灵毓秀之地。从鸡、豚、茶到人无一不好。”
“姜兄谬赞,蔡家坞乃偏僻乡野,怎能敌神都一瞥。”蔡季谈含笑望着这位不请自来的姜兄。
此人自称姜籍族兄,姜籍出身神都姜氏,此乃晋朝名门,什么琅嬛福地没见过,怎会无目的就架着牛车来石川游玩。
要说游学就更不可能,昭郡是金禄公主封地。
稍等,金禄公主和姜氏子弟前后从神都来到昭郡,要么是昭郡有事,要么是神都出事了。
想到此处,蔡季谈凝视这人。
姜捷将茶盏放置几上,从身上拿出一个信封,递给蔡季谈,淡笑道:“这是籍写给蔡君的信。”
蔡季谈接信展开,拧眉细读,厅内清风吹拂,寂静稍刻,扬眉道:“原是如此,姜兄安心在这住下吧。”
高登见姜捷归来,与他至书房叙话。
高登低语问:“姜先生,这次住多久?”
姜捷答道:“三个月内不出意外,我们就长居此处。”
高登惊奇:“为何?此处为蔡氏聚居地,久居外人甚是突兀。”
姜捷知晓高登不仅是蘅儿的暗卫,还是蘅儿生父留下暗卫的联系人。
但凡做决定,皆要说服此人。
高登晓得姜先生要长篇大论说一通了,给他倒一杯茶水递过去。
姜捷接过茶水,笑问:“高登,你查过蔡家坞来历么?”
见高登颔首,姜捷道:“你既知晓,就知中州蔡氏与徐氏有远怨,昭郡蔡氏向来不参与皇储立废,这石川蔡氏无人上达天听以唯昭郡马首是瞻。”
“不论哪的蔡氏都与我们没仇没怨,还有可能助我们一臂之力!”高登听到此处,欣喜之余又疑惑,“那为何不去清英堡?”
姜捷答得颇有意味,“行水县水道畅达,贯通三州。交通发达之处耳目众多,不如留在石川,石川与行水有山之屏障,然蔡氏族地却在昭郡,清英堡常有消息往来昭郡,蔡家坞是必经之地。”
高登恍然悟道:“昭郡多神都来人,行水县又水道通达,蔡家坞偏僻却能沟通两地,悉知消息。”
“至于蔡家坞外人突兀可从蔡季谈入手。”姜捷吃完茶水放下杯盏。
他继续道:“其父蔡雍官拜中州茂郡太守,祖籍昭郡,在连宗后迁往中州。昭郡蔡氏与中州蔡氏连宗后,昭郡蔡氏族内不分主旁嫡庶,以能主事。蔡雍有昭郡血脉,为中州官员,乃蔡氏主事者之一,其子蔡季谈住在蔡家坞,蔡家坞上下由他定夺。”
“先生你的意思是说蔡季谈不仅能做蔡家坞的主,帮我们隐居此处。他家还是昭郡蔡氏嫡系、中州蔡氏能臣,可以帮我们贯通几地蔡氏的消息?”
高登作为一个武人与姜先生沟通,时常要用理解的意思说一遍问姜先生自己是否理解有误,以免误事。
姜捷颔首,“然也。”
高登又问:“那这蔡季谈凭什么帮我们?”
“山人自有妙计。”姜捷却没说出其中奥妙,只问高登,“可有异议?”
高登哪里有意见,只能感慨:“姜先生果真深谋远虑,登叹服!”
他却不知晓姜捷的心里计较,蔡家坞此地交通发达又适合蛰伏,只是城墙易于攻破,等时机成熟之时他说服蔡氏支持蘅儿,助蘅儿夺得此地,做蘅儿的据地,蘅儿就不需要回琅州那荒芜之地了。
若要把蔡家坞当据地,不仅要说服蔡氏主事者,还要亲近蔡家坞人。只是从何处入手?
蔡芙下午放学后让大马先走,自己往后院探头探脑。忽而肩膀被拍,蔡芙惊地转身一跳,面前突兀显出那个面若好女的锦衣男童。
这男童小小年纪已有倾国之响,眉眼鼻唇无一不美,明艳灼灼以至常人不敢直视。
蔡芙心间为此人美貌震荡之时,却见男童眉眼惊鸿一瞥,口中先声夺人:“你是何人?在这偷偷摸摸干什么!”
蔡芙听到男童厉问,心虚一瞬立即想到自己在季谈先生家里怕什么,该怕的是这个外来人才对。
她道:“我是谈夫子的学生,你在谈夫子家鬼鬼祟祟吓人做什么?你是何人?报上名来?”
男童惊奇乡野之地居然有如此脸皮厚的女学生,“真是伶牙俐齿,你是谁?”
又见蔡芙咬紧牙关,忽知此女顾虑,又说:“我只是想知道你是谁,保证不和你们先生说。”
蔡芙心想,谁信谁傻。连招呼也不打,从院门跑出去。
正当蔡芙往家里去时,二牛迎面跑来看见蔡芙眼前一亮,“老大,听说七朝门的芳来和九朝门的嘉兴带人打群架,咱们快去看热闹!”
朝门指的是族内每一支聚居地会有一个正厅供奉族内过世老人,这个正厅的大门就是朝门,久而久之,朝门就指代族内同支。
蔡芙不爱看热闹,但今日进山祭祖心静不下来,索性与二牛一起去族田处看热闹。
他们本以为会是十多个小子扭打成一团,走过去却看一堆人安静站立在原地。
蔡芙与二牛摸不着头脑地走近,却见一堆蔡氏子弟中间站在那个上午从神都来的小童!
那群人也看见他们,蔡芳来立即高呼蔡芙:“蔡芙,这人是你们先生的客人,快把他带走。”
蔡芙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懵懂被人推着走到神都小童面前。
蔡芳来见蔡芙还不把人带走耽误他们正事,索性把那外来人的手塞进蔡芙手中,心道,交给大力女蔡芙,任你是痴呆还是赖子都由蔡芙拿捏。
蔡芙无语看着蔡芳来让她牵住这神都小童,看着他白净可爱的脸与手才继续抓着,把人从包围圈里牵到远处。
蔡芙自来熟问他:“你叫什么?怎么走到这里来的?”
“我叫姜芷川。这位女郎,你能放手么?”
蔡芙听到姜芷川的答语,这才意识到牵了此人一路,赶紧把手撇开,转移话茬,“你怎么会在那群人中间?他们要打你么?”
蔡芙扭头看向姜芷川,此人肤白貌美,恍然如阿母故事里的天上仙童。
蔡芙见仙童抿唇答道:“初至宝地,想要游览一番,田边散步沉思之时,两侧忽然冒出群童将我围住。”
原来如此。蔡芙点头道:“他们两派人准备掰手腕呢,你就冲进去,人家以为你来找事的,还好都知道你是今天早上从神都来的,才没有连你一起打。”
听到蔡芙这话,姜芷川面色僵硬,“贵地民风如此彪悍?”
蔡芙为姜芷川的神态忽地笑出声,“大家都有分寸不会伤胳膊动腿,小孩子打架玩闹算什么,你们神都小儿不玩闹撒野怎么活动身子骨?”
姜芷川听蔡芙语气以为蔡家坞不分男女皆是从小打架长大,听闻蔡芙问话答道,“我们会学骑射。”
蔡芙就这样陪姜芷川聊天聊回谈夫子家门口,“你进去吧,再别乱走了。”
话罢转身离开,今日接触了两个神都人,蔡芙发觉这几个神都人就是比蔡家坞人长得好看,其他方面都是凡人范畴,她就了了好奇心。
却不知蔡芙走后,一个英武男子从她们来处走出。
此人正是高登,方才一直在暗处跟着姜芷川。
姜芷川凝望蔡芙背影,直至消失,才进院子里。
蔡芙每逢旬假才与姊妹们谁在一起,今日没到旬假,大姊蔡莲却邀她一起睡。
蔡芙坦然赴约。至晚间,三姊妹一起卧在大姊蔡莲的床榻上讲话。
方才蔡芙把白天吃饭没讲的山中探险趣事讲了一遍,只有二姊蔡荷时不时的应和声,蔡芙转头,“大姊,你睡了么?”
“没睡。小妹,今日谈夫子那的神都来客都长什么样?”蔡莲好半天才出声。
“神都人不论是车夫还是小孩都和我的娃娃一样漂亮。”
蔡荷摇头:“小妹你真是没小时候可爱了。自从你和那几个小子混在一起,你就学了男儿思想,说一些混小子说的不着边际的话。你可别忘记你到底是个女儿家,你是占不了男人的便宜,只轮得到男人占你的便宜。”
蔡莲附和二姊:“阿荷说得有道理,小妹你真是被家里宠得愈发飘了,你这些话千万不能在外边说,就连家里也要少说,以防说多了口不择言。”
蔡芙明白两位阿姊说的对自己好,但她心底委屈。
第一重委屈在于她跑来和姐姐们一起睡,却被姐姐们挨个责怪,好心成了驴肝肺。
第二重委屈在于很多事很多话只有男的能说她作为女的就不能说。
她明明比小弟们厉害多了,读书更厉害,打架更厉害,就连长得也更高些,却被当成她跟着小子们混,而非小子们跟着她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