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没有打断狄雷粗言粗语的安慰，直到莫里森单手揪着他拎到一边：“黑渊联盟手下一群中下等人物，编了个理由，逼你去和赫伦森会面。”

西泽：“赫伦森的人？”

赫伦森上榜加入黑渊联盟也有三四天了，榜八之位没有几把称手的刀听话的狗可真说不过去，尼古修斯已经给他分配兵力和手下是理所当然。

如果是赫伦森的手下，一来在榜八座下乘风得势无所顾忌，二来正好对赫伦森的昔日死仇输出一波恶意，算是讨好赫伦森本人的正常手段。

只不过如果是这样，大概率是赫伦森在他的新部下面前表达过对西泽的不满。

就算没有表达过，对他们这行为也半睁只眼放了通行令，总之必然经过了赫伦森本人默许。

莫里森：“不是赫伦森的人，一群独立榜上人，平均排名八十九点八，范围从七十到一百二不等。”

西泽靠近屏幕查看页面，帖子在宇宙公告栏被炒得火热，跻身前二快要飙升第一，称得上诸天邪魔最有兴趣看的乐子之一。

主发帖人为黑渊联盟榜七十三，内容文质彬彬、恭敬有礼，沉淀着浓厚古典文学之底蕴美。

没有任何粗言恶语，甚至没有一个字用来批注本帖用来干什么的，浑然一体，一气呵成，乍一看是一封涵养极深的请帖。

只是一看字里行间的内容，越是文气斐然越显得讽刺至极，也难怪被顶得这么高了。

文本大意，是欢度重逢节。

重逢节，用来庆祝久别的友人重逢，是相当有诗意、有礼节的节日。

传说，曾经古星有两位侠客强者，一起打败反派势力一统星球，按理争夺帝位这事容易破坏感情，可二位侠客谁也不肯独自称帝，于是将大陆一分两半，各自坐镇东西一方，因为事务繁忙，相隔甚远，只得每逢一月相会一次。

有一天，大陆分崩离析，隔了千里海，两人再也不能重逢，一方渡海途中不幸遇难。上古之神为之感化，救了即将溺亡的侠客，在大陆间架了座灵桥。

神话本身甚是美轮美奂、跻身千古佳话不在话下，接着信函末尾：

诚挚邀请西泽邀请赫伦森进行友人重逢。

还颇为义正辞严，说西泽在明处等待旧人十年，旧人终于在他的祈祷下回归，他应该开心至极，去主动迎接赫伦森。

西泽：“什么时候有的这节？”

莫里森：“是今天。”

“……呃，准确来说，是这人发帖的那一刻起，刚刚开始过的。”

不知道哪个混账榜上人，从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的古籍里找到的神话，现编现创，专为西泽而创。

西泽：……

就这么想要看他笑话吗？这些人看笑话看得开心，赫伦森要他命的时候他到哪开心去？

不过西泽心如明镜，不仅仅是那么简单。

黑渊联盟这种邪恶地带放的比正义管辖的地区开的多，乐于弄一些乐子。

赫伦森刚加入黑渊联盟坐上榜八之位的那个时候，一众黑渊联盟榜上人即刻组织了一场宇宙电视台采访节目。

什么采访？当然是强迫西泽接受采访。

采访什么？当然是细细盘问他：“对赫伦森的复出有什么感想吗？”

“这件事对你的生活产生了怎样的影响？有没有害怕？有没有震惊？有没有害怕到吓尿！”

西泽在银河警局里不肯出来，退避了十来分钟，那帮人立刻在星际掷重金发布寻人启事，宇宙各处全球通报，相当于在全宇宙放了个喇叭大喊“西泽给我出来！”。

榜上人熟悉他的性格，大方有情商相当擅长攀谈，按理说西泽应该顺从听话地上去。

接着诚诚恳恳地说，害怕震惊那是必然的，他每天都瑟瑟发抖睡不着觉，求赫伦森大人不要杀他！

然后发现他根本没有资格求赫伦森不要杀他，只能还没等赫伦森开口，就自己先一步自降一级：

求赫伦森晚几天杀他，或者要杀的话好歹留个全尸，留不了全尸的话，求赫伦森把他的尸体聚拢到一起，啊哈哈……

总之相当凄惨，越凄惨越对黑渊联盟榜上人那群人胃口。

随即会得到黑暗中大波的嘲笑：“留个全尸？想得太美了，把你切成碎片就已经不错了！”

但是西泽没有去那场采访。

正常来说，闷头不出，是万万不可的，这无异于把这群榜上人的面子当空气。

但再不济，西泽不敢去采访，也可以大大方方说他怕了赫伦森，在新闻上发几句差不多的话作回应，也算是亡羊补牢、迷途知返。

偏偏西泽什么都没回应、什么都没做，就像是连和赫伦森说句话也不敢、在赫伦森面前露个脸露个名字也忌惮一样，作了彻头彻尾的缩头乌龟。

为什么不去？原因太简单，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别说他自己根本没胆量会见赫伦森，这一举，无异于在一个想杀自己的人面前来回晃悠。

如同在赫伦森面前说：“快来杀我呀！快来杀我呀！”这不找死呢？

真正憎恨他的人，就是听到他的名字也会突兀地杀意凛然，何况看到他的脸和采访呢？

那一次是西泽难得没有遵照他们的要求，榜上人哪里受过这样的怠慢，再弄这一出也是合情合理。

西泽选择继续装聋作哑，只要之后找麻烦找的只是他，他就无所谓，就像在榜五十二面前一样。

西泽刷新新闻页面，瞳孔再次一缩，就在刚才，榜九对榜八已经开始进行挑战，西泽看新闻的短短几分钟刚刚结束。

榜八刚经过一场决死，榜九就挑战榜八？

可谓是缺德，但是黑渊联盟人人都以缺德著称，比的是谁比谁更缺德，诸天邪魔对此丝毫没有意见，还对此亢奋至极。

榜九发起挑战后挑战，黑渊联盟之首尼古修斯问赫伦森要不要拒战。

按规矩，他是不能拒战的，但榜八空降史无前例，情况实属特殊，他如果休养一段时间，伤好了再应战的话，只要让出一部分特权就可以。

这话其实也是暗暗逼他应战的意思，毕竟没了这部分特权，位次虽在但威慑之力必然削弱，位次得到的资源是提升实力的根基，而且看他输了榜九，接下来榜十自然也会试着挑战，如此滚雪球一样下去，赫伦森只会一蹶不振。

看上去允许拒战像是为他开了先河，细细品味才会发现，尼古修斯有打压的意思。

五天没回应这件事，尼古修斯怎么可能不心生不满，明面上装出来的罢了。

赫伦森：“刚坐上八大渊主的位置，怎么能驳了您的面子，自然是必须应战的。”

赫伦森恭敬有分寸地娓娓而谈了一番，明确表示他可以应战，“只是刚经过一场大战属实有点力不从心，输赢又还是老规矩，那微职真是无比凄惨……”

尼古修斯听得懂他的意思，于是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这点蝇头小利比起拉拢榜八而言实在不值一提，虽然榜前十个个心怀鬼胎，但必须要控制在他手下做事，“如果榜九输，三倍如何？”

这件事尼古修斯其实也公开了，但是只是对榜九说，因为人家刚和洛厄斯决死完你就去挑战，如果打输了有额外的赔偿，战败后才能知道具体多少。

榜九听到打赢了的利益没有削减，就兴致勃勃打了。

然后他就被赫伦森打下去了。

被赫伦森打下去了！

赫伦森杀死洛厄斯空降榜八这事，虽然合情合理，但单挑决死也得凭运气，如果赫伦森的招式和战斗风格正好克制洛厄斯，即使综合实力有差距，也正巧可以侥幸击败对方。

黑渊联盟排行榜的排位都是长久的时间积淀和腥风血雨得来，虽然空降惊人，但眼下赫伦森只杀了个洛厄斯，实际上是实力最没有说服力的一个：初来乍到，实力不明不知下限。

这也不能怪榜九，眼下这情境，无论谁是榜九都想挑战一下，谁知道赫伦森实力配不配位，此时赫伦森有负伤的可能，无疑是最好时机。

赫伦森把榜九这一打下去，可谓是真正坐稳了榜八这个位置，榜九被他打下去了，他就是榜八，实力是实实在在的榜八。

自此，纵使榜八空降得突然，就是榜三榜二也不敢再多言一句。

然后，尼古修斯问赫伦森，要不要挑战榜七。

赫伦森：“不敢，微职清楚自己的实力，榜七大人是打不过的。”

这问题要回答很有技巧，如果要拒绝，如果语气过于浮夸如“和榜七大人处云泥之别”，可能会联想到他是装的。

故意偏偏赫伦森这语气诚诚恳恳，没有让人怀疑的余地。

况且榜上人可能隐藏绝招，隐藏战斗风格和招式信息，隐藏秘密兵力武器，也绝无隐藏综合实力的可能。榜前十的权力如一层层高阶梯，越往上爬，资源、管辖权、说话的分量越是云泥之别，居于黑渊联盟排行榜，实力必然是多少就是多少，隐藏实力实属自己放弃滔天的权力。

西泽关掉新闻页面，不禁回想起赫伦森复出前，他和队友打的最后一场败仗。

那场战斗他们败得毫无余地，因为守在宇宙深渊的是榜三塞尔莫——在黑渊联盟排行榜上，不露名至今的榜三。

在此之前，没有人知道榜三究竟是谁，但是黑渊联盟就是给他留了个实实在在的位置，显然得到了尼古修斯和榜前四的认可。

只是榜三究竟为什么不公开自己是谁，鬼知道呢？

或许是强到巅峰的人都有一些无可救药的特殊偏好，但是他们爱怎么样就怎么样，没有人敢多说一句。

榜三看到他，倒像看见熟人一般，没有立刻见了就杀，也算是他为数不多的可笑运气：“哦？怎么是你，赫伦森呢？”

西泽咬牙：“赫伦森十年前就被我所杀！现在已经灰飞烟灭…”

话音一半都未落，榜三就像听到了什么荒唐至极的笑话一样，毫无征兆地笑起来。

然后他的话语清晰无比地传入西泽的耳中：“哈哈哈，哈哈哈！就凭你，也能杀死他？”

然后他们就一边狼狈至极地挨着榜三的追击，一边飞速向后撤离，西泽嘴上下意识反驳一句，下一秒就头脑清醒反应过来，根据黑渊联盟地域分布推测出他就是榜三，被队友带着头也不回地立马逃命。

笑话，这次行动只是为了肃清宇宙深渊的大片当地匪徒，他们实际上连榜五十都打不过，看到榜三还不跑是等死吗？

榜三的话听着只是随口一句笑言，在西泽看来，却是迷雾重重令他百思不解。

直到赫伦森杀了榜八又胜了榜九，西泽好像才一知半解地明白过来，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闭目塞听绝不是一个好对策，三天后，一众并不好惹的榜上人把西泽逼上了绝路，于全宇宙公告：如果西泽再不“客来友迎”，他们就去攻打几个银河联盟管辖着星球基地，来惩戒他的“失礼”。

他们如是说道：“向来崇尚友谊的银河联盟，连久别十年的好友也不肯待见，真是铁石心肠，不讲情义……”

即使西泽已经如约而至，一众邪魔仍旧议论声纷纷，几乎快要盖过了他本人的声音，声潮从四面八方汹涌而来，裹挟着恶意让他无路可退。

然后西泽开口说话了。

他的姿态和语气甚至很低声下气，就像蝼蚁不敢惊扰大象，低位者不敢惹怒黑渊联盟榜前百中的任何人。

然而，仅仅说了一句话，众邪魔的谈话声就在顷刻间褪去，一时间场上安静地落针可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