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伦森不自信，赫伦森是从下往上一个个杀的，杀到自己上面一个时，“这一趟，运气不好的话，我可能就死了。”赫伦森这么说。
“死了之后我的所有账户都给你操控，上面登记了你的声纹密匙，除此以外没有人打得开，一些兵力劳动力虽然不多但还算得上聊胜于无。”赫伦森还是这样波澜不惊地微笑，好像去死是一件对他而言并不严重的事情一样。
西泽发现他甚至都没有一分犹豫，在赫伦森眼里，杀榜六似乎足够甚至超额地值得，只是为了和他亲密接触而已。
赫伦森又是那么专注地看着他，这份专注并不符合他堂堂榜五的身份，甚至横越平日赫伦森在他眼中形成的样子。
恍惚间西泽回过神，发现赫伦森也并没有这样，除了刚才说出的话外一切如常。
虽然他们没有一个人明着说出口，但是西泽心里清楚，赫伦森的钱耗空了。
或者说，赫伦森没钱了。
这也并不奇怪，赫伦森的资金不是一个无底洞，虽然西泽之前觉得确实像个无底洞，不过在那次交付三亿之后，神秘人开始出现，沿着顺序不断击杀。
和他频繁来往的时期西泽一直在他身边，但是赫伦森交不出钱时，会突然中途离开，回来洗澡的时候，黑渊联盟排行榜死人的消息又是那么戏剧性地准时降临。
榜一都在奇怪赫伦森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
凌晨两点半和赫伦森抱着的西泽睡不着且心脏痛。
他不会要在这里猝死吧，他想。如果这样死了赫伦森会不会怨恨他，应该不会，西泽想，自己死了对他来说是天大的爽快，但他又担心他觉得他的死法太轻松没有痛苦，或者本来想再和他亲密一段时间的，结果他提前死了，他会不满意。他对德莱星系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不满意当然是普通人遭殃。
他焦虑又发作了，他感受到满眼满心的恐惧，平时这时候他应该摸一颗药吃下去，但现在他在赫伦森怀里。他本能地想发抖，但怕他不满，他在赫伦森怀里他动都不敢动。他觉得平日里感到窒息时能随意发抖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但是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赫伦森好像感受到他的发抖了，这让他更加毛骨悚然。
然后赫伦森突然动了，转了个身让他的脸面向他，就像他一直醒着：“您怎么了？”
西泽：“怎么会呢，没有怎么，劳烦大人费心了。”
赫伦森：“是我在这里您睡不着？”“那在下出去睡，实在万分抱歉。”
*
之后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西泽在床上突然昏了过去，赫伦森送他去医院。
赫伦森稳稳当当地横抱着西泽，如果他醒着的话这个姿势应当是十分舒服的，他没怎么伪装就直接用空间裂缝传过来了：“万分抱歉，我请求您治疗他，情况看起来很严重，费用我都可以先抵。”
医生不说废话动作飞快：“什么时候昏迷的，当时在做什么。”
赫伦森：“十五分钟前，在做房事。”
医生：“和你？”
赫伦森：“是。”
“幅度？”
“很小。”
医生：“还是不排除该行为幅度过大导致的隐患，立刻安排做个全身检查。”
“睡眠时间和规律？饮食正常？”
赫伦森沉默了一瞬间，耳畔略过自己的讥笑：“我……不知道。”
医生：“上次开的药吃了吗？”
上次？赫伦森不怎么想回忆起上次。
上次西泽昏迷的时候，他们还没有开始正题，赫伦森打电话把谢恩斯叫过来，医生说非病人家属可以离开，赫伦森也没有动，西泽说：“请您随便坐。”毕竟也没什么不能听的东西，又不是什么战事机密，赫伦森听到他很惨说不定还能消消气。
最后医生给他配好了药预定了胃镜和手术，赫伦森甚至很谨慎，在西泽离开后还多留了半个小时预防有什么后事自己没听到。
但是后面过几天西泽悄悄回去把手术取消了因为太耗钱，药退给了其他更需要的难民用。西泽没有现场说不治也是因为谢恩斯在场，不想让他伤心。
现在赫伦森说：“我不知道。”
医生：“请病人家属过来，银河干员在长期战是吧，那我代签了，非病人家属现在可以离开了。”
赫伦森没有动。
医生：“非病人家属现在最好离开，否则可能干扰治疗。”
赫伦森动作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动，就坐在后面。
他安静地等报告。但赫伦森怕西泽出事怕得要死了，他的第七道魂印在非原主身上也不一定奏效，万一西泽就这么死了……第七道魂印是宇宙极限程度的速度和治愈力，这是他逃跑保命用的，他千年来一直自信没有人可以杀他，但现在他不能保证了。
于是他给西泽身上使用了一颗荧光满目的纯绿凝珠。西泽气色看上去好一点了。
医生：“草木净华？”
赫伦森：是。
医生：“雪峰星雪山顶的圣物，包治百病起死回生……这药放在他这种伤身上倒是有那么点可惜，应该用来救濒死之人的。你是谁？”
赫伦森：“这不重要。”之后医生勉强肯搭理他了。
报告显示：胃病，内分泌失调，脾脏病，心脏病，心血亏虚等等等等。
附加重度焦虑重度抑郁，关于房事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意外地没有因为亲密之事而生的病。
西泽醒了。一开始扶着额头在被子里回忆不起来自己昏过去之前在干什么，抬头向后看到赫伦森立马吓了一跳：“大人，对不起，没完成的我定数倍奉还于您……如果您现在想继续也可以……”
医生拉出单子：“涉及病人隐私，非病人家属可以离开了。”
赫伦森还是没有动。
西泽看到赫伦森没有动，看出赫伦森不想走，立刻接话，这话明显在暗示医生对赫伦森放客气点：“啊，怎么可能是非家属，由我介绍一下吧，黑渊联盟排行榜第五、赫伦森大人，银河总局欢迎他哈哈。这位比家属还重要，他就是想当德莱星系守护神也随时欢迎。”
西泽说话确实好听，任何时候都这样，但是赫伦森越听到这种话就越觉得心神不宁到毛骨悚然，当西泽对他仅剩的耐心在一遍遍的敬词里耗尽，自己在西泽真实的心里还剩下什么呢？
赫伦森仍然没有摘下兜帽：“怎么可能呢都是我的错，鄙人给您偿还多少都还不清的，恳请您尽快治疗，多少费用我都会帮你抵了。”
医生不想给赫伦森态度但是会给西泽面子，他看了眼西泽，然后不管赫伦森了。
医生：“睡眠时间和规律？饮食正常？”
西泽：“很久没睡过觉了，大概三五个月，战争途中或代码破解到限时的急切时刻，经常不吃饭，等好了再吃。”
医生：“上次药没吃？”
西泽：“给受困生灵了。”
医生：“胃病，内分泌失调，脾脏病，肝病，心血亏虚，上次一半是中度这次全重度了，外加胃部绝症，立刻安排输血及手术，否则有继续昏迷乃至植物人风险，在这么下去活不过一个半月。”
医生：“费用三千，这费用银河总局给抵了，选个时间手术，建议是越快越好。”
“要三千啊……”这都是武器储备和军粮的钱吧，不知道多少星球上的生灵还没有钱建避难所，反正我本来就是要死的，“那就……不治了吧。”
西泽喃喃，情绪不好的时候他会自言自语，甚至意识不到别人听得到他的心里话，焦虑症的典型症状。
“多浪费钱。”
女医生原本想说你就算不想治也会给你治的，西泽对战争的贡献很大，就算不大也是英雄，英雄受伤都会全力治，银河总局也不允许有这样的事出现，接下来西泽可能说，那我就不来这里就行了，但这话被赫伦森抢先了：“怎么能不治呢？”
怎么能不治呢？这费用我来给你抵上，就算是千百倍也没有关系的啊，就算是千万倍我也会想办法帮你拿到的。
西泽：“哪敢让您费心呢？我死了您最开心了。”
赫伦森难得地说了句实话：“怎么可能呢？要是你死了，我可是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这辈子都要活在痛苦里啊。”
他们多少次虚虚实实来回试探，这是赫伦森难得剖开真心的话，但西泽不信了。
医生：“治一下吧，大家都希望你活着，你是银河干员的英雄，没有人想要你死。”
“没这个必要”西泽没听见似地，爽朗地摆手，做出起身离开的动作，赫伦森瞳孔放大很迷茫地死死盯着他。
赫伦森拉住了他。
赫伦森说：“那我就求您，治一下。”
然后，赫伦森对着西泽的面，直直地跪了下来。
这一跪真真是跪的切切实实，连一丝一毫的装模作样都没有，膝盖落地发出沉重的声响，银发从兜帽中垂下，赫伦森低着头，好一个不掺半分假的标准跪姿。
赫伦森跪过人吗？用三岁小儿的智商想想都是不可能，这十成就是赫伦森第一次跪人。
事到如今他还要什么脸或尊严？
他赫伦森的面子，总管用吧。赫伦森这么想着。
可是西泽彻底崩溃了。
西泽抱着头闭上眼睛，无穷无尽的恐惧从心底滋长蔓延到面部，榜五向他跪下了？他会暗自耻辱和憎恨吗？这要他用什么偿还？多少次免费的交易才能还清？他会对他领域里的领土下手吗？他会为了洗清这次奇耻大辱让多少生灵流血？
赫伦森手下有很多领土，但应西泽的交易和要求，这些领土都安安宁宁的，别的榜强者进不去别人领土自然也不知道。
西泽摇头，撇开了医生，几乎是逃避地自顾自走出门，这次没有人拦他。
赫伦森几乎是死前最后的留恋地盯着西泽，看着西泽把门关上。
西泽离开了。
确认门死死关上后的几乎瞬间，赫伦森掐上女医生的脖子，面目狰狞眼露红光：“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说服他给他治，否则你的家人别想活命…”
医生面露苦痛但说不出话。
门突然被很急切地打开。
是西泽。
西泽感应到浓烈的邪神系气息波动所以回来了，赫伦森还一手掐着医生脖子，可是赫伦森看到西泽的瞬间露出了很恐惧的表情，像是神明看到了他杀了天使。原来赫伦森也会感到恐惧吗？他恐惧的到底是什么？
赫伦森太擅长控制情绪了。除非是比命重要的东西比死了还难受的事情，否则他根本不会情绪失控掐医生脖子，但这件事到底是什么呢？
赫伦森：“对不起，我……”
西泽还是满眼恐惧地看着他。
赫伦森根本没变！什么对他称您、低头微笑、大额帮助，全都是假的，赫伦森从来都是血夜组织首领，那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西泽反应很快，立刻对赫伦森道歉，说有什么事您尽管冲我来就好，不要伤及无辜的人，差不多的敬语繁繁复复说了一大堆。
刚刚被赫伦森掐的医生，却难得地附和了赫伦森，西泽不知道这不是被胁迫而是真心话。医生劝他：”治一下吧，他是真的想要你治。”
西泽摇头不治，准备走，还没走出门，就骤然倒下。这是赫伦森用对健康毫无伤害的招式隔空弄晕的。其实只要他想弄晕，早就可以弄晕了。
倒下的瞬间他根本没有倒地。他被赫伦森稳稳当当地接住，抱起。
转头就对女医生讨好的微笑：“啊哈哈，您看，现在可以治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