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应时缓过神来，感觉耳边的呼吸声比他的还要粗重，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廓皮肤上，他的耳根瞬间就红了。
“抱歉。”“没事吧？”
两人同时开口。
“没事。”
感受到横在腰间的手臂撤走了，宋应时连忙从陆悬身前退开：“谢谢。”
陆悬舔了舔唇，身体往水里陷了几厘米：“小心点，泡久了会头晕。”
“刚才脚滑了。”宋应时说完只觉得腰腹一片发麻，心想他可能确实有点头晕。
“有没有扭到？”陆悬紧张地看了一眼水下。
天然温泉里含有多种矿物质，水质没那么清澈，加上雾气弥漫，水波晃动，陆悬并不能看清水下的光景。
但宋应时还是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没有，我到池边休息一下。”
他上了岸，捡起浴袍裹在身上，隐约感觉身后有一道灼热的目光跟随着他，可等他系好腰带转过身，看见的是陆悬在汤池里遨游的背影。
刚才“抱”过他的手臂划动，双臂舒展，肌肉线条堪称完美。
男人在水中穿梭自如，令人移不开眼。
这个汤池是独立的，很快陆悬便游到了另一头，直到他的手碰到池壁，宋应时才收回视线，走到一旁的躺椅上坐下。
小桌上准备了水果，宋应时吃了一块甜瓜，抬起眼皮一看，陆悬又从那头游回来了，他趴在岸边，气息略显不稳。
宋应时刚想提醒他不要折磨伤口了，就见陆悬抹了一把脸，眼里湿漉漉的：“应时哥，我没力气了，你能拉我上去吗？”
宋应时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手中的叉子，几个阔步走到岸边，朝陆悬伸出手。
陆悬盯着面前的掌心看了两秒，将右手放上去。
宋应时立马抓紧他，没用多少力就将人拉了上来。
陆悬身上只穿了一条泳裤，高大的身体从下面上来，宋应时的视野几乎被占满。
松开手，宋应时转身回座椅，顺手捞起陆悬的浴袍扔给他。
陆悬披上浴袍，给腰带打了个结，坐到宋应时身旁：“吓死我了，刚才一点力气都没有。”
“缺氧了吧。”宋应时随口说。
他们本就在室内，即便开了空气循环，在高温的泉水里的游泳也极易消耗体力，更何况陆悬身上的伤还没完全好。
“嗯，现在头还有点晕晕的。”陆悬揉了揉太阳穴，“应时哥，可以给我吃一块吗？”
宋应时看他一眼，抿抿唇，抬手把刚叉上的瓜递到他唇边。
陆悬张开嘴巴叼走瓜，轻声说了句“谢谢”，看上去似乎是真的不好受。
宋应时又叉了一块：“还要吗？”
“不要了。”陆悬摇头，“你吃吧。”
手指微顿，宋应时垂下睫毛，就着同一把叉子，把甜瓜放进嘴里。
陆悬用手挡住唇，咳了两声。
休息一会儿，宋应时重新下了水，陆悬没再进去，拿宋应时刚才用的叉子慢吞吞吃着水果。
岸上时不时飘来的视线实在让人不自在，宋应时主动聊起了天：“你和叶鹤澜怎么认识的？”
“他弟弟和陆霄是同学。”陆悬说，“陆霄在学校打架被请家长，叶鹤澜也去了。”
“哦？”宋应时弯唇一笑，“看不出来。”
陆悬摸摸鼻子：“陆霄是被欺负的那个。”
宋应时笑容一滞。
“那时候我们刚搬来Z城不久，陆霄才上六年级，他……基本上不会开口说话。”陆悬顿了顿，“他那个样子，转到一个新班级，会有什么样的待遇，不难想象。”
宋应时没说话，若有所思。
他原以为陆霄只是单纯的性子冷淡，不爱说话，没想到是连基础交流都困难吗？
“可我也没办法每天都着他，然后就被请家长了，我到学校的时候，办公室里就数叶鹤澜和他弟弟声音最大，我误以为欺负陆霄的人是他们，就……”陆悬清清嗓子，跳过这段，“后来才知道，叶羽澜是帮陆霄的那一个，陆霄没受什么伤，反倒是叶羽澜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宋应时顿时哭笑不得。
“我和叶鹤澜就那样认识了，他虽然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有时候傲慢了些，脾气也不太好……但总体来说，还算好相处。”
宋应时笑出声，来度假山庄的路上才听叶鹤澜讲了一堆陆悬的缺点，现下陆悬就还回去了。
片刻后，宋应时斟酌着开口：“你弟弟是从小就这样吗？”
陆悬的声音低沉下去：“他刚出生没多久的时候摔到了头，学说话比寻常人晚，后来家里出了一些变故，他受了很大的刺激，在那之后就不怎么开口了，好在这两年好了很多。”
宋应时皱了皱眉，真不知道陆悬的父母是怎么当的，两个孩子，没有一个是养好的。
联想起陆悬满背的伤疤，宋应时愈发对陆悬的父亲感到气愤，搭在岸上的手捏成拳，心里满是怒火，忍不住低声暗骂了一句。
“应时哥。”陆悬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边。
宋应时收敛怒意，抬头看向陆悬。
“我……”陆悬欲言又止。
“怎么了？”宋应时问。
纠结良久，陆悬蹲下身，看着宋应时的眼睛：“有件事，我应该跟你坦白。”
“什么事？”
“其实在咱俩相亲之前，我就见过你了。”陆悬说。
宋应时心弦一动，这件事不久前他从小夏那里知道了，当时他确实挺生气的，他怕陆悬的隐瞒不怀好意。
最近的相处过程中，他能感受出来，陆悬不会做什么对他不好的事，但他偶尔还是会想，陆悬为什么要瞒着他，又有什么目的？
他没想到，陆悬会选现在坦白这件事。
宋应时眯了下眼睛：“是什么时候？”
“六月二十五号。”陆悬准确地说出时间。
竟然这么早，宋应时眸光轻闪：“在什么地方？”
“医院。”
不用宋应时再问，陆悬和盘托出：“那天陆霄因为头疼请了病假，我去学校接他回家，担心是小时候落下的病根，就带他去医院看看。”
“是我给他做的检查？”宋应时试探性地问。
“不是，那天出门诊的不是你。”陆悬的身体微微发抖，“但我在诊室外面的介绍栏上，看到你了。”
没有人能懂，陆悬认出宋应时的时候有多么激动，即便现在过去好几个月，他只要一想起来，还是会兴奋不已。
宋应时蹙了蹙眉，只是这样？
他记得那张挂在介绍栏上的证件照，那时他刚升任主治医师不久，为了让病人对他多一点信任，拍摄时他故意做了很严肃的表情。
只是看了那样一张死板的照片，陆悬就记住他了？
宋应时没有这么自恋。
“我应该算是对你一见钟情。”陆悬说。
宋应时：“……”
突如其来的“表白”，他还真没想好怎么应对。
陆悬低头一笑：“吓到你了吗？我开玩笑的。”
宋应时松了口气，心里滑过异样的感觉，他佯装生气瞥了陆悬一眼。
陆悬笑道：“不过你的照片放在那里面，确实太过突出，尤其是……离开医院前我见到了你本人，我跟你说过吧，你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
认出宋应时后，陆悬迫不及待地找人打听，他跑去找他，可等真正见到人，他却步了。
陆悬永远都会记得那天的情形。
他找到人的时候，宋应时正戴着口罩指导一名实习生的工作，哪怕看不清全脸，他也能第一时间确认，那就是他的应时哥，是他回到Z城以后找了很久很久的、他的哥哥、他悄悄喜欢了很多年的……爱人。
他远远地跟着，视线没从宋应时身上移开一秒钟，后来实习生离开了，宋应时边走边低头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突然间，宋应时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眼神里带着疑惑，停留片刻，转身继续往前走了。
陆悬在他转头的前一秒躲到了转角后，他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要躲，明明是想和宋应时相认的。
“你见到我了？”宋应时皱眉道，“可我完全没有印象。”
陆悬耸耸肩：“宋医生每天见那么多人，不记得我也很正常。”
其实他根本没有嘴上说的这么大度，宋应时不记得他了，他为此伤心难过了好久。
也许他还存了点“报复”的心理，所以才一直不告诉宋应时他是谁。
六月二十五号那天，陆悬见了宋应时好几次，最后一次，他们甚至打了照面，可是宋应时一点反应都没有。
陆霄半路被抛下，独自做完了检查，陆悬“良心发现”，决计先把他送回家，再回来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认哥哥！
然而等他回到医院，宋应时一下子忙碌起来。
他来到神经外科的楼层，对着镜子整理着装，深呼吸好几口气，正想找护士打听宋应时的行踪，就见他神色匆忙地从走廊那头走来。
陆悬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他干咽两口口水，刚想抬手打招呼，宋应时就像风一样擦着他的肩过去了。
他有些气馁，不过还是欣喜居多。
跟在宋应时身后的医护人员提到了“手术”的字眼，于是陆悬又去了手术室外，等啊等，等了三个多小时。
那场手术不算很成功，病人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家属还是要随时做好最坏的打算。
宋应时出来说这些话的时候情绪很平静，可陆悬莫名觉得，他在难过。因为他知道，他是一个情感共鸣很强的人。
他们再一次擦肩而过，宋应时大概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注意到陆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