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占鹊巢。

哪怕说出这个词的小姑娘看起来再怎么天真无邪，余远竹也依然觉得刺耳。

尤其是，他问心有愧。

他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终于明白先前感受到的似有若无的寒意并不是什么错觉，而面前的小姑娘，多半也不再是他那个可可爱爱的团宠小姑姑，而是变成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除非他小姑姑真的就是做了梦，然后突发奇想，问他知不知道鸠占鹊巢什么意思。

对于面前的不知道是不是原装的小姑姑，余远竹却也还存了些忌惮——无他，如果是小姑姑，那自然最好。

如果不是……不管这个孤魂野鬼到底怎么回事，她现在用的毕竟是一个六岁女孩的躯体，一个六岁女孩，在跟一个成年男子独处的时候戳破事实……

能做出这种堪称挑衅的行为，要么就是真的蠢，要么就是有恃无恐。

然而小姑娘只是看着他，一派天真。

余远竹也不敢太冒进，半晌，才对小姑娘笑了笑：“鸠占鹊巢可以比喻强行占有别人的东西，通常做了这种事的人，都是问心有愧的。”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小姑娘的眼睛，自己也说不清，是期待发现异样，还是没有异样。

然而小姑娘就这么看着他，眼神甚至没有一点儿波动。她眨了眨眼，又问出了第二个问题：“那远竹哥哥问心有愧吗？”

小姑娘依旧看着他，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然而余远竹只觉得荒谬，毕竟无论如何，在这儿被个六岁小女孩一脸单纯地“质问”的人不该是他，相反，他原本赶回来就是因为看见了热搜。

跑进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甜品店里喊一个店员给自己唱生日歌这种事情，戚家千娇万宠的小公主倒也不是完全做不出来。

问题是那个店员是苏文清。

戚余岁本不该认识苏文清，也不该把苏文清带到家里面。

戚余两家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原本不该沾染苏文清，和与苏文清接触后有可能带来的无休止的麻烦。

他焦躁，面前的小姑娘却十分平和，仿佛真的就是不谙世事的六岁孩子，在说着无关紧要的话，有那么一瞬间，余远竹甚至也要在她这样的眼神下平静下来。

等一等。

余远竹一愣，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在小姑娘身上感觉到敌意。

这样的发现叫余远竹喜忧参半，毕竟对他毫无敌意也有数种可能，要么是有恃无恐，要么是自以为有恃无恐，要么就是真的对他毫无敌意。

况且他现在也不敢保证直接就找到了苏文清然后又找上他的小姑娘到底知道多少，所图又是什么。

『经检测发现对方非常强大，已超出本位面生物的概念，建议宿主慎重选择。』

骤然听见机械音，余远竹怔了一下——说实在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过这个声音了，当即问道：『什么叫做慎重选择？』

『你们这个世界里，有这样一句话。』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余远竹：“……”

他下意识就看向了面前的小姑娘，而小姑娘也看着他。

其实就在那个机械音出现的同时，小白团子便已经捕捉到了对方的存在，兴致勃勃地跟林希告状：【余远竹也有系统！】

然而说完这声，再听到对方接下来的对话，整个团就僵住了，不可置信地转向余远竹。

碰巧它这会儿正好在林希正前方，于是余远竹自以为是他跟林希大眼瞪小眼，实际上是他跟他看不见的某个小白团子大眼瞪小眼，而林希看着挡着余远竹脸的小白团子，相当平和。

小白团子尚且始料未及，余远竹更是如此，然而挣扎片刻之后，他还是选择了机械音所说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想了想，在小姑娘面前蹲下，确保自己跟小姑娘视线平齐：“那个，你听说过穿书吗？”

林希去过不少小世界，也在小世界里面吸纳到了不同知识，碰巧也知道穿书是什么。

她不动声色，余远竹也感觉到了自己有点傻——毕竟同样来到了这个世界里，哪怕对方附身的是个六岁小女孩，本质上总不可能真的就是个六岁小女孩。

六岁小女孩啊……想到这点，余远竹还有点愁，毕竟原本站在他跟前的六岁小女孩该是他小姑姑，是他们老余家的命根子，怎么好端端的就被穿了？

按戚家对小姑姑的保护，根本不可能让小姑姑出什么意外才是。

穿都穿了，他小姑姑是到哪里去了，还活着吗，能回来吗。

然而如果对面这个人已经强大到超出了他们这个位面的生物的范围……他硬刚，好像也刚不过。

哎你说面前这位疑似大佬怎么就这么会挑身体呢？

不过想了想先前这位在曾祖母面前的表现，余远竹又生起了一点希冀，开口问道：“那个 ……前辈，我叫您前辈没事吧，就是不管您想做什么，毕竟祸不及亲人，您能不能不要把太奶奶还有姑奶奶他们扯进来。”

眼看着林希表情没有变化，余远竹壮了壮胆，又添了一句：“还有就是，我小姑姑还在吗，如果在的话，您有没有她下落？小姑姑那么金贵的命数，肯定还有生机的。我不是说要把她带回来指认您，只是小姑姑还那么小，在外面，难免会受委屈。”

【……】

听着先前还镇定自若的男人在认了命之后絮絮叨叨说了那么久，连小白团子都有些无语，然而对上林希视线，它到底不敢多说什么。

而林希看着面前的男人，半晌，开口：“戚余岁有事求我，所以我会用一段时间她的身体，等问题解决，她就会回来。”

余远竹一怔。

林希看着他，继续：“你是穿书者。”

是笃定的语气，只是单独拿出来说，就显得很奇怪。

余远竹几乎是本能地想到了某个方向：“你不是穿书者？”

话音刚落，余远竹自发陷入沉默。

好嘛，不打自招。

林希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道：“说一说你知道的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