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
林希搭上了晏嘉音伸出的手。
她感受到了晏嘉音的发自内心的愉悦。
而晏嘉音确实是愉悦的。
他转身，提起裙摆，牵着林希的手用力往前一带。
他们开始奔跑。
周遭一切开始倒退，如幻象。
这个世界所经历过的时间在幻象中流淌。
直至——月光降临之前。
那夜的月亮是血红色的。
之后没几日，一位医学生的惊呼、和她身边其他同学的欢畅笑声，为这场末世掀开了序幕。
医学院课堂上，学生学艺不精“误诊”男同学怀孕不是什么新事。
偏偏这次不是误诊。
甚至不是孤例。
一开始的新闻被当做猎奇事件。
后来人们发现这是普遍事件。
怀孕的人里自然还有女人。
可新发现妊娠者的男女比例竟与地区男女比例持平。
数据显示，自红色月光洒满大地的那一夜起，“繁衍”，变成了与从前相同、又不同的事。
如今，人类的“繁衍”无关本身性别，无关配对性向，更无关身为施与方还是承受方。
只要出现了有关繁衍的最终行为。
便有可能成为新生命孕育的温床。
官方并不敢公布这个消息。
可民间却也不是没有人去推导。
热度上去，热度又下去，热度再次上去，热度又叫其他大事件取代。
直至再也无法粉饰太平的那一刻。
有人如丧考妣，有人欣喜若狂。
有人抱着侥幸心理，最终在散落一地的验孕棒中奔向厨房，抽出最利的砍骨刀。
晏嘉音降临的那日，当街救下了半身浴血逃出来的姑娘。
挡下了那柄已然失去理智、只会挥向任何一名弱势女性的屠刀。
降临在这人世间的神祇拥有着一张芙蓉面。
在颠倒众生的一笑之后，他说：“一点小事，喊打喊杀的，像什么话。”
华丽裙装覆上他的身躯，他微微歪头，带着好奇：“你们总不至于叫自己的社会一直乱着吧。”
不至于。
只是，正如人类遭遇重大丧失时通常有四个核心阶段：否认－愤怒－讨价还价－抑郁。
人习以为常的生活在一朝一夕之间全然被打乱，且看不到回归正常的方向，那将自己放在“非受益者”地位上的人，何尝又不是在经历重大丧失呢？
只是晏嘉音没耐心等待他们自己最终去接受。
他会为他们做出决定。
社会生乱容易造成危害，那他就将有概率造成危害的人揪出来，再联合那些希望能保持现状的“受益者”，去充当执行者。
于是，一所又一所的“临时疗养院”拔地而起。
只要晏嘉音仍在这个世界一天，就不用担心这个世界再生乱。
晏嘉音拽着林希的手松开了。
他又往前了几步，回过身，张开双臂：“这个世界怎么样？”
林希目光落在他身上。
她说出了她看见的东西：“【暴君】。”
生杀予夺，顺逆由心。
这就是晏嘉音的底色。
而被判为“暴君”的人露出了畅快的笑意。
晏嘉音其实生了一双很漂亮的眼睛，他凝视一个人的时候，便仿佛这个人便是世间对一无二的珍宝。
如今，他便就这么看着林希：“你果然比他们都有意思啊。”
他像是突然生起了好奇心：“很多人把你当成救世主吧，尤其是那些被你带回来的小傻子。”
“有多少甚至至今都没能走出千秋功过台的？”
在他说下一句话之前，林希报出了一个数。
晏嘉音：“？”
晏嘉音：“你不会连自己手上死了多少人都记得吧。”
在林希开口之前，晏嘉音迅速打断：“记得也不用告诉我。嘶——果然能混到那一窝里的都是疯子。”
好不容易加载过来、却因晏嘉音拽着林希就跑而被当场丢下、又好不容易跟上来的小白团子被这句话劈头盖脸砸了一身，登时就不乐意了：【希希才不是疯子！】
晏嘉音充耳不闻，对小白团子的咧呀咧嘴也值当没看见。
小白团子逞凶无果，又去蹭林希：【宿主！你看他！】
林希轻轻拍了拍小白团子，再度看向玻璃房里千姿百态的“被选中”的人。
她问：“这些就是规则吗？”
【阆苑】中人处理【末世】或是【准末世】的第一条思路，就是建立“规则”。
以解决或是避免【无序】的发生。
如同林希自己长大的世界，“存活者应当拧成一股绳以对抗外来威胁，对集体利益造成侵犯者将被放弃”，就是壤所定下的规则。
提及“规则”，晏嘉音再度变得快乐：“这可不是我定下的规则。”
美人坐回了他原本的位置：“顺带一提，【暴君】也不是我的本源。”
他抬起手，对着某个方向盈盈一指。
林希望过去，目光穿过障碍物，落到了一名少女身上。
少女看上去十二三岁，面容温驯，抬起头来时，眼光却亮的惊人。
她好似也感受到了“注视”，竟冲着林希这头，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了那一对浅浅的酒窝。
而病床上被照顾着的人看着她，满眼都是恐惧。
晏嘉音问林希：“要去看看吗？”
问完，也没有给林希做决定的机会，抬手便划下一道空间裂缝。
少女对晏嘉音突如其来的造访并没有表现出恐惧，只对被晏嘉音带来的林希表现出了些许好奇。
与她身后目露恐惧的男人相映成趣。
不需要晏嘉音为林希i介绍，有关少女的一切便已经呈现在了林希的眼前——
怨恨且恐惧她的父亲、被无法接受自己怀孕现实的父亲而杀死的母亲。
以及——林希看向晏嘉音——这样一名抚养人。
晏嘉音嫣然一笑：“我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儿’，重欣。”
他甚至不需要给重欣介绍林希，重欣便向林希微微屈膝，露出与面对晏嘉音时同样灿烂的笑容：“您好。”
少女眼底带着纯粹的赞叹：“您真漂亮，跟哥哥一样。”
林希：“？”
晏嘉音：“不知道为什么，她们都不肯管我叫叔或者爸。”
林希：“。”
小白团子：【……你让人怎么对着你这张脸叫爸啊！】
重欣笑得腼腆：“因为我们觉得，叫晏叔叔或者晏爸爸的话……好像都不够尊敬。”
晏嘉音倒是没有兴趣继续这个问题，像是要展示什么一样，他问重欣：“最近怎么样，还适应吗？”
重欣点头：“都上手了，阿姨她们教的东西都很有用，而且，在保胎和接生这方面，她们也有了很大的进展。”
少女眉眼一弯：“避免因孕者过激行为导致胎儿受损的技术也大大提升，以后就不用总是麻烦晏哥哥啦。”
说话的时候，她身后男人眼底的恐惧愈发真切，看晏嘉音和重欣的眼神，如同看着什么恶魔。
小白团子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蹭了蹭林希：【可是……为什么要做这些呀？】
晏嘉音看向林希，林希点点头。
下一刻，小白团子以毛绒团子的形式跌落下来，又在重欣震惊的目光中，被林希接住。
晏嘉音言简意赅：“她家的，问题挺多。”
问题挺多的毛绒团子还没来得及像他呲牙，便被林希按住：“统统，你可以问。”
毛绒团子当即被安抚下来，还真的就对着重欣，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做这些呀？比如这个人，他看上去明明是不像把这个孩子生下来的。”
对这个问题，重欣并没有感到意外。
哪怕对着一颗毛绒团子，重欣也给了十足的尊重，认认真真注视着毛绒团子解释：“可是，‘守护每一个新生命’，本来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