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黎州市陷入一片混沌之中，比白天多了几分神秘，喧嚣渐起，几处霓虹闪烁，像是在挑动夜的神经。
ZOOM的招牌是素雅的银色，相比周围一闪一闪的指示灯而言“淡定”许多，在整体街上显得别具一格。
开业的第二天，店里不及昨天热闹，但人也不少。金凯元和吴天磊正在招呼客人。四人刚进店，金凯元就跟装了雷达似的看向门口，冲四人招手，让他们过去。
三个浑身散发着“艺术气息”的男人和一个男人坐在沙发上，每个人都手里拿着一杯酒，酒水在灯光下微微荡漾，透出端酒的人身上那种漫不经心的松弛感。
曾鑫微微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睛，说：“这，这不是于新梁导演吗？”
于新梁一头长发及腰，戴着一副黑框眼镜，下巴上留着一点短短的胡茬。他去年拍了一部网络大电影，整体制作水准比普通网大高了一截，因此在业界掀起了一点小小的水花，也打出了一点知名度。
四人一走过来，于新梁就放下二郎腿，摘下黑框眼镜，眯着眼睛，不知道在看什么。
忽然，他从沙发上起身，越过众人，走向站在后面的李泽杭，激动地说：“他，他就是江尚哲！”
李泽杭一头雾水：“不好意思，我不是很明白……”
“不愧是于导，眼光犀利。”金凯元拍手笑道：“我第一次见李泽杭的时候，也觉得他的可塑性很强。”
曾鑫眼睛一亮：“于导，您的意思是要让泽杭出演您的电影？”
“你叫李泽杭？”于新梁上下打量了李泽杭一圈，又说：“他就是我心目中的江尚哲，没有人比他更适合这个角色。”
曾鑫差点尖叫起来，嗓子都有点破音：“那我岂不是马上要有个明星舍友了？！”
曾鑫听说过不少明星在马路上被明星发掘的故事，但是这种事发生在自己身边，他还是头一回碰到。不过以李泽杭的个性，十有八九不会答应。
果然，李泽杭立刻回绝道：“我没有进入演艺圈的打算，谢谢于导……”
“演个网大而已，不算进演艺圈。”于新梁按住他的话头，说：“我看人一向很准，而且我对新人要求不高。”
金凯元笑笑：“其实于导一般要求很高的，现在可能只是缓兵之计，你可要小心点。”
“要求高一点好！”曾鑫帮着拱火道：“去吧，演戏而已，也不会少块肉，还能长长见识！”
“长什么见识？”蒋胜瞪了曾鑫一眼：“那么爱演，你怎么不自己去演？有功夫在这里逼逼赖赖，早背完台词了。”
曾鑫小声咕哝道：“我倒是想演，又没长泽杭那张脸。”
“忙着说电影，差点忘了给你们介绍一下。”金凯元忙转移话题道：“这位是于新梁导演，他去年拍的那部《触不到的你》拿了好几个奖项，家里添了好几个柜子，才摆下了那些奖杯。”
于新梁啧了一声：“小金，你再拿我打趣，小心我让你再把剧本改个三遍。”
金凯元讨好地拍拍于新梁的肩：“别，于导我认输，可千万别再让我改剧本了。”
“什么剧本？”曾鑫饶有兴趣地问道：“该不会是凯元师哥刚写的那个剧本吧？”
“嗯。”于新梁清了清嗓子：“剧本的工作，安志也有参与，我们现在已经取完景，马上就要开拍了。”
名叫安志的男生看起来差不多二十七八岁的光景，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地喝酒。他的皮肤看起来有点黑，身上穿着一件棕色的羊毛衣，窝在角落里，在酒吧昏黄的灯光下，几乎完美“隐身”。
听到新梁提到自己的名字，安志终于撩起眼皮，懒懒地往这边看了一眼，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这两位是饰演男女主角的郭瀚杰和廖沛言。”金凯元指着坐在沙发另一端的两个人，说：“他们的演技都相当不错，是明年影帝影后的候选选手。”
廖沛言被逗笑了：“借你吉言，我到时候要是没得奖，就回来找你要。”
郭瀚杰喝了一口酒，跟廖沛言碰了碰杯：“记得带上我的那一份。”
“没问题。”金凯元爽快地说：“不过这次有于导作总指挥，你们应该很难不拿奖。”
“导演只是起到一个桥梁的作用。”于新梁坐回沙发上：“不得不说，演戏这玩意儿，除了后天努力，还得需要演员有足够的天赋。”说着他又看向李泽杭：“比如长得好看，有可塑性，也是天赋之一。”
李泽杭正盯着给客人调酒的庄毅，似乎并没有听到于新梁的话。
“演员的天赋是一回事。”安志不以为意：“但说到底，也得剧本过硬才能展现出演员的实力。”
于新梁点点头，说：“这次你和小金打磨剧本，辛苦了。”
“关我什么事？”安志丢了颗花生米进嘴里：“都是金大才子的功劳。”
金凯元举着杯子正想喝酒，闻言手上一顿，气氛霎时有点尴尬。
一直坐在一旁的吴天磊拿起酒杯，走到安志旁边，笑了笑：“安志哥，这杯我替凯元敬你，这次的剧本要不是因为你提点，凯元也不可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就进步这么大。”
安志拿着酒杯，勉强跟他碰了一下，但没喝。
气氛顿时变得更僵，曾鑫扫了一圈众人的脸色，结巴道：“我们是不是打扰你们讨论工作了？要不……”
“没事，我们就瞎聊几句”金凯元很快恢复原状，扯出一个笑容，神色自若地说：“这些都是我黎大的师弟。”
“你这些师弟不是要玩真心话大冒险？”吴天磊也跟着打圆场，拿出一个空酒瓶和一副牌：“那咱们现在开始吧？”
众人各自坐好，金凯元举着空酒瓶说：“这个瓶子指向谁，谁就要挑战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我们跟三个小弟弟才刚认识不到十分钟，一会把人吓跑了怎么办？”廖沛言笑眯眯地说。
金凯元熟练地沏着牌：“你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吧？”
曾鑫在学校社团很混得开，不然也不至于大一就当上了晚会节目导演。然而面前的几个人是货真价实的导演和演员，虽然名气不是很大，但相比学校同学，还是多了几分压迫感。
他不由得稍稍冒了点冷汗，恭敬地说：“各位手下留情，手下留情。”
谁知廖沛言见曾鑫畏畏缩缩的样子，笑得更欢了。
金凯元把瓶子放在桌上，往右一转，空酒瓶瞬间飞快地旋转起来，不一会，瓶口稳稳当当地指向于新梁。
金凯元问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于新梁犹豫了下，说：“真心话。”
虽然于新梁看起来没什么架子，但毕竟是导演，掌握着整个戏的命脉，众人还是不敢在他身上胡乱“造次”。
金凯元和郭瀚杰交换了个眼神，然而没等两人交换好信息，安志就开口问道：“于导，您认为这次的剧本比较好，还是以前的？”
剧组人员私下一般都叫名字，安志特意叫了“于导”，又用了“您”，恭恭敬敬地把于新梁架到掌控者的位置上，让他审判自己和金凯元的剧本孰高孰低，这无疑是在挑战金凯元。
曾鑫这下后背都湿了，他没想到开局就玩这么大，不由得捏了一把汗。
于新梁并不慌张，认真思考了一会，说：“安志入行这么多年，得过不少奖，在公司里也差不多坐到了头把交椅，剧本形成了自己的风格，但在故事性上偏保守了一点。”
曾鑫擦了擦汗，心想于新梁导演不愧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讲话滴水不漏。接着他又听于新梁说：“小金作为一个刚入行的新人，十分具有突破精神，设计的角色性格都很突出，并且能以角色来推动剧情，不仅人设立住了，而且整体故事很强，让人眼前一亮。”
于新梁虽然没有明说，但众人都听得明白孰高孰低。
金凯元拨了下额前的刘海，说：“安哥谦虚罢了，这次的剧本很大程度多亏了他，要不是有他，我肯定出不来这么好的本子。”
安志没领情，冷冷地说：“如果帮你改错别字也算的话。”
郭瀚杰抬眼看向他：“差不多得了，大家都给你台阶下呢。”
安志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金凯元默不作声地继续转瓶子，透明的瓶子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不一会儿瓶子停止旋转，瓶口对准李泽杭。
金凯元挑了挑眉，问道：“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李泽杭揉揉眉心：“大冒险。”说着抽出一张牌，看也没看就交给金凯元。
金凯元看着牌面，说：“壁咚你左手边的第一个人，并神情对望十秒。”
坐在李泽杭左手边的蒋胜正在喝水，闻言一口水卡在喉咙，呛得面红耳赤。
李泽杭不慌不忙地站起身：“来吧。”
蒋胜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又往前抬了抬下巴，说：“你先到墙边站好。”
李泽杭把那张牌递给他：“那是你的位置。”
“什么？！”蒋胜接过牌，又确认了一遍牌面信息，最后认命地在墙边站好。
李泽杭面不改色地走过来，一只手搭在墙上，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
蒋胜直勾勾地盯着李泽杭的双眼，感觉到他的呼吸近在咫尺。
视线从上往下，在李泽杭的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嘴唇上，脑子里忽然浮现出昨天在宿舍“偷亲未遂”的事情。
“时间到。”曾鑫喊道。
李泽杭后退一步，蒋胜注意到他的耳廓又有点微微泛红。
“已经三十秒了。”曾鑫晃了晃手机，说：“我故意不提醒你们，没想到你们还真打算天长地久地对视下去。”
蒋胜呼出一口气：“你再说一句，今天回宿舍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错，真的很不错。”于新梁忽然开口道。
“什么不错？”曾鑫一脸莫名其妙。
于新梁的目光在蒋胜和李泽杭只见来回逡巡：“我是说他们俩之间的化学反应很不错。”
曾鑫恍然大悟地说：“于导的意思是说你们俩很有CP感！”说着他忙掏出手机，递到于新梁面前：“这是之前蒋胜和泽杭在食堂亲嘴的照片，虽然只是一个乌龙，但是底下的腐女都嗑他们俩嗑疯了，还专门成立了他们的CP讨论组。”
蒋胜的脸彻底黑了下去，盯着曾鑫，咬着后槽牙道：“看来你今天晚上真不打算回宿舍睡了？”
曾鑫立刻识相地闭了嘴。
谁知于新梁翻完照片，竟然目光炯炯地看向蒋胜，说：“你就是我要找的梁浩宇！”
蒋胜扶额，心想这货该不会是为了节省剧组经费，所以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能进组演戏吧？
曾鑫的眼睛立刻又亮了一下：“于导，你的意思是蒋胜也可以进组演戏？”
于新梁点点头，指着蒋胜，说：“我觉得他看向李泽杭的眼神特别，特别……”
一时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于新梁摆摆手，说：“总之在这部戏里，江尚哲和梁新宇的对手戏不少，你们俩刚好化学反应不错，所以……考虑看看吧。”
“我从没听于导这么夸过谁。”廖沛言笑道：“看来你们非接下这个角色不可了。”
于新梁再接再厉地说：“刚才那短短三十秒，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台词，只是一个简单的对视，眼神里却包含各种复杂的情绪，真是少见的天赋型选手。”
廖沛言佯装吃醋地说：“那我呢？”
于新梁拿起酒杯，说：“后天多努点力，同样能补足先天的差距。”
廖沛言噘着嘴：“拐着弯说我不适合吃这碗饭呗。”
“廖大小姐都吃不了，那还有谁吃得了。”吴天磊拿起酒杯，跟她的碰了一下：“拿了影后，记得请我们去庆功宴。”
“还是你会哄人开心！”廖沛言脸色由阴转晴。
李泽杭晃了晃手里的酒杯，说：“我看我家里的乐乐，也是这种眼神。”
曾鑫茫然道：“乐乐是谁？”
李泽杭：“我家的一只牧羊犬。”
蒋胜：“……”
众人哄堂大笑。
第三轮游戏开始，瓶子在桌上慢悠悠地转了起来，最后瓶口转到了金凯元面前。
吴天磊吹了声口哨，自动揽过主持的活：“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金凯元闭了闭眼，答道：“真心话。”
蒋胜和李泽杭已经有点兴致缺缺，曾鑫兴致还是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