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知道,夜色中,一双眼睛正在紧盯着她,看着她坐上了车。
闻政望着夏棠跃看了许久。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刚才和你打电话,听到你身边好像有别的人在。”
夏棠跃哦了一声,躺在椅背上,“是投资方的经理,他约我来,我不好拒绝。”
“我看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闻政嗓音沉沉:“下次他再用工作的借口缠着你,就跟我说。”
古嘉平确实是别有用心,今晚的聊天更是暴露了他对于女性的傲慢与偏见,夏棠跃也没打算继续跟他纠缠。
“他今晚明里暗里说我年纪大,再挑挑拣拣就嫁不出去了,要不是看合作的份上,我早开骂了。”
闻政握方向盘的手骤然扣紧。
“他叫什么名字?”
“谁?”夏棠跃动了动坐姿,恍然道:“你说投资经理啊?他叫古嘉平,怎么了?”
“没怎么。”
闻政开车驶入车库,带着夏棠跃进电梯。
一路上,夏棠跃都非常好奇,一直询问八大山人晚年的孤本墨荷图他是怎么拿到的。
闻政三言两语地解释,只说是从朋友那里借的。
他打开门让夏棠跃进去,接着按下吊灯开关。
闪耀的光线从眼前倾泻而下,照亮了墙面上挂着的墨荷图。
墨荷图在暖黄的光晕里氤氲出深邃的墨色,荷叶边缘的焦墨皴擦如刀刻,残卷上半幅题字: “八大山人” 的落款在灯光下泛着暗金光泽。
夏棠跃的鞋跟在米白色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响,她几乎是屏住呼吸走到画前,指尖悬在装裱外框三寸处——这幅画不知道是多少美术人想见识的传世孤本,今天居然被她以这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近距离触碰。
她暗自在心中发出感慨,接着拿出手机,仔仔细细地记录下这幅画的每一寸。
在她的身后,是满室落地窗的夜景,光洁的玻璃将城市霓虹尽收眼底,中央商务区的摩天大楼在脚下化作闪烁的星河,而这幅价值连城的古画,此刻正与万家灯火遥遥相望。
不知过了多久,夏棠跃才从欣赏名画的心醉神迷回过神,发现闻政就坐在旁边的沙发,眉眼含笑地看着她。
她也笑了:“哥哥真厉害,这种孤本的画都被你弄到了。”
闻政朝着她走来,影子笼罩在她的身上。
“想去你的房间看看吗?”
夏棠跃睁大了眼睛,奇异道:“我的房间?”
闻政捏了捏她的小脸蛋,从她身侧绕过,打开了旁边的一道房间门。
“对,你的房间,不过来看看?”
夏棠跃迟疑着迈开步伐,站在闻政身边,朝房间探头。
暖粉色的装饰率先撞入眼帘。
她的目光掠过缀着珍珠流苏的床头灯,最终定格在床头摆放着的,足足有半人高的毛绒熊玩偶上。浅蓝色的绒毛裹着玫瑰刺绣领结,胸口别着枚小小的珐琅胸针,模样憨态可掬又带着几分矜贵。
床铺铺着米黄色的提花纯棉床笠,上面叠着同色系的针织盖毯,边缘处用奶白色丝线绣着细密的铃兰花纹,蓬松的羽绒被一角露出柔滑的真丝被面,在落地灯暖光里泛着月光般的珍珠光泽。
“哇!”夏棠跃两眼发光,情不自禁地走了进去,坐在床边蹦了两下,软软的床垫承托着她的体重,微微晃动。
“天呐,你居然真的给我准备了房间!”
她又惊又喜地朝闻政看去,他的步伐随着她的视线一步一步走来,站定在她的面前,深邃的眼睛漾起细碎的光,抬手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梁。
“哥哥这里你想来就来,东西都给你备好了,有缺的我再去买。”
夏棠跃从床上起身,发现梳妆台的墙面上还挂了满满一墙的谷子,都是她喜欢的人物。
磨砂质感的徽章泛着冷冽的光泽,限量款立牌前摆着配套的亚克力背景板,连最角落都塞着印有角色台词的皮质书签,显然是精心按照人物主题分区布置。
“看了你以前发的朋友圈,大致按你的喜好整理了一下,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何止是合心意,夏棠跃兴奋的都要跳起来转圈圈了。
旁边的衣柜更是大的离谱,比她家的那个还要大一倍,她打开看了看,里面挂着满满当当的衣服,全是一些五颜六色的小裙子,连睡衣都准备好了。
夏棠跃这下是彻底失语了。她回过头,闻政就站在不远处,身姿挺拔。
她小跑两步直接扑在了他的身上,环住他的脖子,像小时候那样挂在挂他身上蹦蹦跳跳地说:“谢谢哥哥,我超级喜欢!”
闻政稍稍一怔,很快又恢复了过来,伸出手将她抱在怀里,摸摸头,“那今晚就在这住下,怎么样?”
“好!”
夏棠跃兴致勃勃地松开闻政,去捣鼓房间里的东西了,没看到闻政右手悄悄按在胸口,试图平复那因她的拥抱而剧烈跳动的心脏,和翻涌在眼底近乎偏执的占有欲。
夏棠跃在卧室的套间浴室洗了个澡,从衣柜挑出了一件白色短袖睡裙换上。
看了眼时间,是晚上的九点多。
不知道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推门出去,正瞧见闻政坐在吧台上,面前摆放着几个酒瓶子,似乎在调酒。玻璃杯里,琥珀色的液体正顺着冰块的棱角蜿蜒而下,橙皮在杯口析出细密的油珠。
闻政望着她。小姑娘沐浴过后的香气充盈在整个房间,他垂了垂眼。
夏棠跃在他旁边坐了下来,伸长脖子:“哥,你干嘛呢?”
闻政应该也是刚洗完澡,穿着一套灰色的休闲服,鬓角的发尾湿湿的,身上是干净的皂香。
她单手支在吧台上,闻政将一杯粉红色的液体推到她面前。
“要尝尝吗?刚调的,度数不高。”
夏棠跃接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甜的,带着一点点的酒味,说是酒,但其实水果的味道更重一些。
闻政端着他的那杯来到巨幕电视前,把客厅的灯光调暗了些,坐在沙发挑选影片。
夏棠跃跟着他过来,窝在抱着抱枕,闻政问她:“要不要陪哥哥看会电影?或者你有什么想看的?”
她摇了摇头,拿起茶几上的零食吃了起来。
电影是一部美国的西部牛仔片,银幕上牛仔扬鞭策马,身后追兵的子弹擦着帽檐飞过,砰砰砰。情节挺热血的,但她却眼皮子打架,或许是方才喝的酒后劲上来了,脑袋一歪就倒在了闻政的胳膊上。
她感知到他抽手出来圈住了她。
夏棠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闻政正低头看她,手掌轻轻地拢着她的长发,力道适中,非常舒服。
恍惚间她感觉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在那个炎热的夏天,闻政一边抱着她,一边用葵扇给她扇凉。
她靠在闻政的身上嘟囔:“哥哥,可以再讲一次你在小时候给我讲过的故事吗?”
闻政手臂轻收,将她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下颌轻轻搁在她发顶,娓娓道来:“从前有位公主,被国王许配给邻国王子。可她在出嫁途中遭人伏击,马车坠进迷雾弥漫的河谷。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骑士劈开箭雨,用染血的披风裹住她,一路策马狂奔到隐世城堡……”
夏棠跃呢喃着问:“哥哥,如果我也像故事里的公主一样被坏人抢走了怎么办?”
闻政轻抚着她的后脑,嗓音低沉而认真:“那哥哥会像故事里的骑士那样,不惜一切代价把你带回来。”
怀中的小姑娘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进入了梦乡,整个人香香软软的,和小时候一样,还是会甜甜地叫他哥哥,会无意识地往温暖处蹭,偶尔皱起小鼻子,像是只小猫。
“睡吧,哥哥会一直在你身边。”
闻政轻轻低头,侧脸在她柔顺的发丝上蹭了蹭,克制又温柔的吻落在她的额头。
-
夏棠跃一觉睡到大天亮,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床上。
她洗漱完打开房门,闻政穿戴整齐坐在沙发上打电话,见她出来,他结束与对面的交谈,唤她过来吃早餐。
“等会是送你回家还是去美术馆?”
夏棠跃道:“回美术馆。对了哥哥,我准备筹划关于敦煌文物流失与回归之路的艺术展,你知道谁有唐代绢画资源的资源吗,能不能帮我引荐引荐?”
“嗯,我会帮你留意。”
用过早饭,闻政送夏棠跃回美术馆。
“哥哥,你要是没有要紧事的话,我带你在美术馆逛逛吧?”
“好。”
来到展区,藏品保管员阿华迎面走了过来,先是对着夏棠跃笑了笑,而后又看了眼闻政,随后走开。
夏棠跃说:“《蝶梦录》特展的开幕式日期已经定下来了,哥哥有空过来参加吗?”
闻政轻笑:“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么会缺席。”
夏棠跃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邀请函递给他。
两人告别后,小雨急匆匆地找到她说:“馆长,我们递交的敦煌画展策划案被退回来了。”
夏棠跃不解拧眉。
初审都过了怎么会退回来?
她回到办公室登上邮箱查看。
文中的长篇大论均是废话,亮点在最后一句——审批人:古嘉平。
这小子,在这玩打击报复。
神经病吧,就因为她说他们不合适,就搞小动作。
她真想不明白自己有哪里这么吸引他,都是成年人了,把话说开,好聚好散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这样。
夏棠跃找到电话打了过去,接听人是古嘉平的助理,对方说,他有事不在,晚点再回电。
一听就是托词,她懒得继续废话,直接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