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尼可盯着投影幕布,Alice的激光笔红点在图纸上划来划去,像只无头苍蝇。
他的衬衫领口已经快两天没换了,隐约能闻到淡淡的烟味。以前陈壹总会在他出差前偷偷往行李箱塞满新衬衫和袜子。
“尼可?”
Alice又喊了一声,
“这个关节连接处......”
落地窗外,暮色中的城市亮起灯火,某栋公寓楼里,陈壹大概正窝在那张他们一起买的布艺沙发上,焦头烂额地对着笔记本电脑修改图纸。
或者,更糟——和那个玩乐队的前男友在一起。那人总爱在凌晨发演出视频,陈壹也爱点赞。
他回过神来,发现全会议室的人都在看他。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着三小时前刘教授发来的照片:陈壹在诊所后院睡着了,夕阳透过嫩绿叶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三花猫蜷在他怀里,尾巴尖还勾着他的手腕。
尼可把手机扣在桌上。雨滴开始敲打玻璃窗,水珠蜿蜒而下,像那天浴缸边漫出的红酒渍。他突然站起来:
“把K型连接件改成蝴蝶造型。”
“什么?”
Alice的激光笔停在设计图右下角,那里印着小小的「Chen Y」,是去年陈壹帮忙修改图纸时留下的署名。
“陈壹去年画的版本。”
尼可的声音很平静,
“关节活动度提升15%,重量减轻20%。”
会议室鸦雀无声。投影仪的光束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Alice的嘴唇开合了几次,最终只是低头翻找起文件。
尼可望向窗外,雨水在玻璃上扭曲了城市的灯火,恍惚间像是看见十八岁的陈壹站在物理实验室里,举着他们刚拼好的模型说:「你看,这样不就对了?」
散会时雨下得更大了。尼可站在大厦门口,雨水溅湿了他的裤脚。手机屏保是上次旅行时的合照,照片上海风吹乱了陈壹的头发,他笑得眼睛像被阳光晒化的蜜糖。
尼可盯着看了很久,突然发现记忆中的那片海已经模糊得只剩下几个色块,连当时说了什么玩笑话都记不清了。只有陈壹那个笑容,固执地留在屏幕里,清晰得刺眼。
身后传来清脆的高跟鞋声,Alice递来一把伞:
“明天要去见环球李董,司机准点去接你......”
“我知道。”
尼可接过伞,金属伞柄冰凉刺骨,
“图纸我会改好。”
车载蓝牙在放着经典粤语歌曲。尼可望着窗外被雨打湿的霓虹,突然想起陈壹曾经靠在车座上说过:
“「将感情漫漫荡开去,如果你太累」,
不是因为没力气,而是怕靠岸后的搁浅。”
当时他笑陈壹矫情,现在隔着三千公里的海岸线才明白,原来他们一直都是歌里唱的那对痴缠的线,明明穿过同一根针眼,却始终浮沉在这片玻璃海。
公寓门口堆着几个快递箱。尼可踢开箱子,那是他让管家从老宅收拾的陈壹的东西。
纸箱边缘还留着仓促打包时扯破的胶带痕迹,像未愈合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