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御园虽不如东西两宫禁卫森严,却也不该有外人擅自闯入,还为了偷听我的私隐,将自己的身份刻意掩藏在粗布宫女的衣衫下。更何况
云女听到我踹门而出的动静,也连忙拾阶而上,听我说有人偷窥后,她的脸色也沉了下来,带着人去堵住去路。我早早吩咐过,若是我和她单独相处,就让侍女们离得远一些,若没有传唤不得接近,倒给了别有用心的人钻空子的机会,真是给我火上浇油。
御园人烟少,天色暗下来之后气息更加冷寂,我步履轻盈,循着那慌乱的脚步声追去,残阳如血,我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是吃人的鬼怪,追着一个惊慌的猎物。
“站住!”我冷声喝止,声音穿透暮色,惊起几只栖息的雀鸟,“在暗处窥人隐私,胆子还挺大的,怎么又害怕地跑了,本宫还能真把你吃了不成。”
那人跑得更急,裙角勾住了树枝,撕裂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我不紧不慢地追着,脚下发出细碎声响仿佛是抵在脑后的银针,让她几乎慌不择路,拨开茂密的花丛跳了进去,虽然只有一瞬间,我多少还是看到了她的衣着。
她虽然穿着宫女服侍,但是鞋履的料子上佳,依照宫规来说应是女官所用才对。那鬼祟身影拐进一片竹林,那正好是六尚局的方向。
我开始还觉得她对这一带的路算不得熟悉,若是想脱身,定然不会朝着这条小道,而是去方向相反的那条路而去。还真是让我猜对了,果真是后宫那些人,看来之前的事,让她们记恨上我了。
我停下了脚步,晚风渐紧,卷起我额前碎发。
追上去又有什么用,这人不过是被放出来盯梢的,背后还藏着呢。
我转身慢悠悠往回走,暮色彻底沉下来,宫灯初上,将我的影子拉得颀长。我穿过廊道,谢灵仙已披好外衫,正扶门远远望着我,眼中带着忧色。
“跑了个不长眼的。”我冷笑一声,但语气却软了下来,安抚着谢灵仙,“依我看,后宫里的人,想是嫌日子过得太安稳了,敢把眼睛伸到我的跟前,我定要把她们眼眶里那两个没用的东西扣下来喂狗。”
想要抓住我的把柄,借着我和谢灵仙的事惨我一本是吧,既然如此,那就让她们好好瞧瞧,惹了我的下场。
谢灵仙看我跃跃欲试的模样,知道我不会白白等着人坑害,紧张的神情松懈了下来。
待谢灵仙屋中的烛火熄灭后,我掐着时辰,料想她应该睡着后,我才起身更衣,离开辟玉阁到东宫。白日里我给太子传了信,让他晚些就寝,等我过来商议要事,他让人在侧门接应,老远我便看到小宦官提着灯笼蹲在门边。
他见到戴着斗篷的我面带喜色,连忙道:“丹阳殿下,这边来,太子他早就等着您了。”
我点点头,跟着宦官去了书房。
“阿姒来了。”
太子头也未抬,仍然不停在奏章上勾画。
我也不给他打什么弯绕,直接道:“我想请兄长帮个忙。”
他却早就猜出了我的来意,“是因为你和谢家大姑娘的事吧。”
我的反应骗不了人,他继续道:“这几日张贵妃偃旗息鼓,做贤良淑德的模样,朝中攀附张氏的官员便为她求情,谢家也不好说什么,倒是丽嫔做了那个出头的人,借着你在宴会上对她无礼的事似有若无地把话头引到你的房中事上。”
丽嫔出身不好,太子是只是个侍妾,因为生下长子才有了看得过去的位份。
这就不得不提到母后还在的陈年旧事了。
丽嫔早年没少仗着大皇子邀宠,可是没多久我的兄长就出生了,皇帝欢天喜地将兄长封为太子,虽然他们年纪相仿,但是待遇却天差地别。
从小到大,让大皇子没少和兄长怄气,说白了就是嫉妒。
可是太子不仅长相随了母后,行事作风也和母后相似,这么多年挑不出丁点错处,朝中大臣争相夸赞,大皇子这个长子身份如同虚设,再这么想和太子争也争不上,还为此没少被皇帝训斥。
后来丽嫔把目光放到我身上,想我身上挑刺,但是偏偏我生性暴烈又牙尖嘴利,有次我薅住一个弟弟的头发,把他推开,丽嫔就去吹枕边风,说我性情顽劣不堪,可皇帝不仅不反感,还大加赞扬,让她吃了一嘴的灰,从此才偃旗息鼓。
过了这么多年,她还是一点记性都不长。
但皇帝虽然纵容自己的女人,却不会在大事上犯糊涂,可是我仍旧担忧迟早有天,他一个不开心也把我的脑袋提起来。我无奈道:“我找兄长,是因为今天有人窥伺我和谢灵仙亲昵,她搞出了动静,被我抓个正着,这人都明目张胆骑在我头上了,我当然不乐意。”
太子执笔的动作一停,抬眼看着我笑起来,声音爽朗,仿佛我方才说了个笑话,我不满地喊了声兄长,他才憋着笑意摇摇头,对我道:“好妹妹,你还有今天。”
“若真能打一顿就能解决,我早就去六尚局大闹了,哪还能做贼似的来东宫求你啊。”
但他不愧是出生没多久就被封了太子,很快就做出了应对,“张家本来就暗地捞了不少油水,只是没闹到明面上,我会让东宫幕僚暗中搜集张家罪证,待时机成熟,只需将证据递到陛下御前,届时你只需要作出一概不知的无辜模样,陛下自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君恩如流水。”
做皇帝没有疑心轻的。
今日生疑,来日必定遣麒麟卫去查,张贵妃防住家宅,防住我的嘴巴,死都不会想到,竟是东宫那边传出来的消息,贵妃这边安生了,丽嫔那自然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曾经她的婚事是筹码,不管嫁给哪个王侯又或者重臣之后,只要她身世摆在这,因着皇室不快的缘故,她也只能被似有若无的厌弃,即使外表看起来风光无限,内里却是破絮罢了。
如今她都在我身边了,竟然还要因为和我的关系,成了一种被人拿捏的把柄和要挟。
这是我绝对不能容忍的。
回去的路上,我问云女:“张家的傻子,还在京中晃荡?”
“昨儿个在西市掀了茶摊,还要调戏卖帕子的姑娘,百姓们闹到京兆府门口,张家管事拦不住,又来宫里讨贵妃的恩惠。”
之前大皇子弹劾过太子,被陛下训斥后就沉溺在美色之中,可是纳了美貌女子。我冷笑一声:“大皇兄最近新纳了一个妾室吧?”
云女心领神会,压低声音道:“七日之后里大皇子为此设宴,怕是要喝得酩酊大醉。”
我沉吟片刻道:“找个手脚利落的,把那傻子引到妾室的院落附近,不需要真让他动手动脚,但一定要掐准时间,让我这位好兄长瞧仔细了这傻子的嘴脸。”
我并不愿隔岸观火,更不能让谢灵仙成了筹码或是把柄,既然我想要,那就要永绝后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