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悍森这次是从第三星系过来的,尽管斥风号已然是现如今最快的高速战机,可跨越两个星系间那80万光年的直线距离,还是花了他36个小时的时间。
自从那日两人在弗里斯特谈了一场话之后,至今他们已经二十几天没见面了。
虽然他们出于合作关系偶尔会互通消息,但蒋悍森这次并没有告知孟允自己的动向。
就在几个小时前,当他还在路上的时候,个人终端突然收到孟允传来的一条讯息——今天做麦可·伯顿。
内容言简意赅。
当日他们在确认了合作关系后,仅仅商量了接下来的大方向,然后就分头行动了。
而在整个计划中,区区一个麦可·伯顿不过是细枝末节,具体孟允要怎么做,蒋悍森不需要任何过问。
所以蒋悍森完全没料到,那张二十多天未见的脸,再见到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
蒋悍森把孟允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孟允还在发抖,
孟允那半睁着的眼睛在他脸上研究了好一会儿,才哑声喊了句:“蒋悍森。”
“是我。”
见孟允脸上、脖子和手上到处是触目惊心的血迹,虽然没发现表面伤口,可抱在手里整个人却抖得那么不寻常,蒋悍森的脸色相当不好看。
在这里没有办法做检查,蒋悍森直接抱着他往卧室走:“你哪里受伤了?”
“我没受伤——”
孟允咳嗽了起来,额头蹭在蒋悍森侧颈,难受地说,“放我下来,我想吐。”
一进卧室,蒋悍森才把他放到床上,他马上扒到床边去够垃圾桶。可胃里那点东西早已吐干净了,他吐出的只有一大滩酸水,最后只剩下干呕。
蒋悍森用湿纸巾给他擦的时候,那张狼狈不堪的脸上还挂着眼泪,他躺在那里迷迷糊糊看着蒋悍森,呼吸微促,已然是连张嘴说话都没力气。
孟允是有洁癖的,现在浑身上下乱七八糟,算是他有记忆以来最丑陋的时刻,偏偏是在这个男人面前,那种感觉比被脱光看光还难受。
但孟允没办法想更多了,他很快觉得天旋地转,混沌的深潭裹着他的灵魂,不顾他挣扎,把他往最深处拉。
孟允昏睡了过去。
刚才抱着的时候感觉孟允浑身滚烫,此时蒋悍森在用手探他脸颊后,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
然而不知道他发烧的原因,蒋悍森也没办法给他喂药,于是只能先把室内温度调高了几度,然后把他身上的脏衣服脱掉。
脱衣服的时候蒋悍森特别留意了一下,见他右边手腕有一片青紫,那形状明显是手指印,加上右边小臂、胸前也有淤青,除此之外没找到其它外伤。
蒋悍森给他盖好被子,在旁边守着他。
可孟允睡着了也并不安稳,眉头紧锁着,浑身发抖,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蒋悍森听了半天,听出那意思好像是说自己很冷。
昏暗的灯光下,蒋悍森的眸色愈发深了。
数秒后,这位上将阁下干脆把人揽入自己怀里,两个人裹上了一张被子。
孟允像个小猫,感觉到暖源便主动蹭过去,口中继续呢喃着什么,听不清楚。
蒋悍森把下巴搁在他头顶,静静听着,然后把人抱得更紧。
就这样感受着怀里的人呼吸渐渐平稳,由于长途飞行的疲惫,蒋悍森也闭上了眼睛。
-
等孟允再次醒来,已经15个小时过去了。
他半梦半醒,紧挨着的热源令他感到舒适,他轻轻哼了一声,却在下一刻猛地睁开眼。
他撑起身子,发现自己刚才挨着是个蒋悍森,他眨了两下眼,脑子里空荡荡的,再低头,发现自己没穿上衣。
蒋悍森看着他:“还难受吗?”
他倒回枕头上,想了想,转身背对着蒋悍森,简短地回答了两个字:“难受。”
“我也难受。”
蒋悍森说。
虽然孟允脑袋还不十分清醒,可他还是敏锐地察觉到对方的杀气,干脆决定装睡不说话。
蒋悍森又问他:“分享一下,你哪里难受?”
孟允把脸埋进枕头里,闷声说:“头晕,不想分享。”
不给他逃避的机会,蒋悍森猛地从后面把他捞到自己怀里,掖好被子,紧紧贴着耳朵问他:“你给自己吃什么东西了?”
蒋悍森呼出的热气烫得他浑身发软,孟允闭着眼睛不吱声。
“嗯?”
蒋悍森晃了晃他。
孟允更难受了,用示弱的口吻抗议道:“长官别动,又要吐了。”
这声轻嗔效果绝佳,瞬间让蒋悍森的心软了几分,但他口气还是十分强硬:“回答我的问题。”
孟允不配合:“我是病人,请你不要这么凶。”
“我凶?”
蒋悍森被他整笑了,直接抓着他右手手腕,举起来让他自己看,只见那片淤青比之前更深了,“我哪有你凶?对自己都可以这么狠的人,我可是甘拜下风。”
“放开我——”
孟允皱眉,想把手藏回被子里,可本来力气就不如蒋悍森,加上现在身体情况不好,挣扎了两下发现根本不起作用,反而被箍得更紧。
蒋悍森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摁住,接着逼供:“那你说不说?”
孟允沉默了几秒,大概想到识时务者为俊杰,便干脆地放弃了抵抗,说:“前阵子我和爱德华在研究,怀疑光明会有条秘密航道是所有人都不知道的。”
“怎么说?”
“当时在多维星群第一跳跃点,他们埋伏了五千人,这个数字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就算星鳗的人当时因为那个情报而陷入混乱,也不可能那么轻易让这五千人潜进来。”
说到里,孟允打了个哈欠,才接着说道,“从第一星系到多维星群,中间可是要经过两个跳跃点的,星鳗的人会毫无察觉吗?怎么想都不可能,那这五千人是怎么越过那两个跳跃点凭空出现的?”
蒋悍森把他翻了过来,让他躺平。
在孟允戒备的目光中,蒋悍森帮他掖好被角,把他包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个脑袋。
上将阁下自己则盘腿坐在旁边,看着那双狭长的眼眸:“你记得我们在欧兹卡尼的时候吗?”
孟允点了点头,下巴蹭着被子。
蒋悍森看在眼里,觉得他这幅模样十分乖巧,对他说:“那几天有人看到光明会的彼得·西蒙。”
孟允偏头思索了一下,说:“那段时间第四星系被你弄得人心惶惶,谁都不知道后面会出什么事,跑都来不及了,他还敢出现在那里?你早说啊,他值不少钱呢。”
蒋悍森看着他不说话。
孟允有些奇怪:“又怎么了?”
见他一脸警惕,蒋悍森笑了笑:“没什么,继续刚才的话题。”
觉得蒋悍森的笑明显不怀好意,不过孟允也没有更好的办法,还是接着说:“因为这个怀疑,这半个月来爱德华一直有让人跟踪光明会的成员,还是没能证实那条秘密航道的存在。可已经拖了这么久,不能再等了,所以到了今天,计划是把麦可·伯顿堵在索拉星群,理想状态是抓活的。后来想到,万一真的有条我们不知道的航道,让他给跑了,不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出于这点考虑,我想办法上了他的盖雷号,接近他。他……”
讲到这,孟允忍不住抿了抿嘴唇,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有些心虚,不自觉地垂下眼眸:“我猜他会给我下了药,所以事先打了解毒剂,结果因为我猜错了药的品种,导致他下的药和我体内的解毒剂起了不良反应。”
蒋悍森问:“你原本以为是什么药?”
孟允又一次转过身,留给蒋悍森一个略显单薄的背:“克久拉霍那一类的。”
“那是什么?”
蒋悍森没听过这个。
孟允咳了一声,说:“迷/奸药。”
“哦。”
蒋悍森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打着,又问,“你身上的血又是怎么来的?”
孟允闭上眼睛:“他想上我,我把他舌头咬掉了。”
话题发展到这里,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彼此之间陷入了令人不安的沉默。谁都不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唯一可以确定的是,此时他们俩没有一个是心情愉悦的。
隔了良久,蒋悍森突然说:“我有点后悔了。”
作为一个做事有计划性、目标明确的人,蒋悍森极少会有感到后悔的时候,但现在他内心深处就是有这种感觉,而且非常强烈。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孟允睁开了眼睛,并缓缓地回望他,眼神平淡而坦然,“已经来不及了啊。”
只是这一眼,让蒋悍森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无意间唤醒了什么危险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