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初一初二没什么亲戚可以走的,初二午后薛祈和在院里编竹筐,阴凉处还有未化完的积雪,但阳光充足也不显冷,云榆便坐他旁边跟他一块编。
薛枝乙来时,他俩已经编了整整一摞。
“乙哥儿怎么来了。”薛祈和先站起来,今日初二按理是该回娘家一趟,但上次薛枝乙和他爹娘闹的不开心,还以为不会回来了。
况且他们和大房已经分家好几年,过年一直没什么走动,他一反常态无非是因为——
薛枝乙进门,后头跟着沈识文。
薛祈和抿着嘴没说话,带着俩人进屋,云榆烧了壶热水给他们倒。
静得不像话。
“大哥,今天是,是沈少爷说想见见嫂子……”薛枝乙说得磕磕绊绊,沈识文也不愿为难他,便自己开口说:“我有事想问问嫂子,能单独聊聊吗?”
薛祈和闻言心里虽气,却还是先悄悄看了眼云榆等他开口。
只见他点点头,道:“在院里吧。”
薛祈和虽没说什么,但心里还是有点不舒坦,待两人出去,才问薛枝乙:“你知道他俩要说什么吗?”薛枝乙闻言摇摇头。
罢了。
外头,沈识文一出来便开始问:“你知道怎么回去吗?”云榆没回答他而是反问:“你怎么认识我。”
沈识文闻言一顿,道:“你记不记得你上高二时有个女生叫沈佳佳,她是我妹妹。”
云榆一时半会还真没想到谁是沈佳佳,他高中的同学关系太微弱了,甚至连他当时的同桌都不记得叫什么了。
“不是吧?”沈识文震惊道:“这你都能忘,我妹!当年和你表白还打了个男的,被叫家长时就是我去的。”这么说,云榆倒是想起来了。
“是你啊。”云榆道。
沈识文满脸不可置信,差异道:“不是老哥,你高中满脑子都是学习啊,你居然连给你表白的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不是,”云榆下意识反驳:“高中时,我只能学习,因为没人和我交朋友。”
沈识文:……
见他沉默,云榆便开口问:“你很想回去吗?”沈识文从愧疚中回过神,他小心翼翼问道:“你想留在这儿啊?这个夏天热死冬天冻死的时代?”
有风吹过时,云榆脑子里静静的,耳边剩下沈识文对这个时代的不满。他想得到沈识文想回去无非是那个世界的家人更让他有归属感,其实沈佳佳扇那个男的耳光时,云榆就在想,一个可以有这样胆量的女生,背后的家庭肯定也是幸福的,云榆却只能忍耐,忍到对这些事麻木。
“那个世界已经没什么我挂念的人了。而且我觉得这儿也不错。你不是大少爷吗?也会吃不饱。”云榆问。
“我又不是什么京城的大少爷,那个沈老爷就是个开饭馆的,手里有点小钱。万一遇上旱灾饥荒那点钱哪够啊。”沈识文反驳道。
云榆一笑:“你是不是不知道这是本书。”
“啊?”沈识文脑子一懵,云榆给他讲了书里大概的故事,听完沈识文惊得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为了气我瞎编的吧。”
云榆心里翻个白眼,道:“爱信不信。”说完他正准备走,沈识文忙道:“我信,我信。我只是觉得太狗血了。这跟我回去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没有。”云榆话题一转:“沈佳佳最后考上哪了。”
沈识文被他问的。脑子一懵,他下意识说:“海市大学啊,去年好像申请到保研了。就她那个脑子能考上海大都是撞狗屎运了。”
“你在哪上的?”云榆又问。沈识文很明显地思索了一下道:“你说本科还是研究生,我研究生是清大的。”
“不是,你就没想过要回去吗?”沈识文被他跟唠家常似的口吻气到了,“你不觉得这个世界莫名其妙的,男的和男的还能结婚!”
云榆歪头疑问道:“沈佳佳同学没跟你说她为什么打那个男的吗?”
沈识文摇摇头,云榆却说:“猜也是,她可能怕吓死你这个直男,因为他说我是喝中药都调理不好的同性恋。”
沈识文:……
云榆见他呆愣的样子便笑道:“都是结婚的人了,稳重些,好好过日子吧。”说完云榆便往屋里走,沈识文说:“你别诬陷我行吗?我拿他当兄弟!”
云榆头也没回,只“嗯嗯”两声,然后说:“同一个结婚证,晚上睡一张床的好兄弟。”
沈识文原地跳脚,等云榆进屋后,他才又缓了一阵茫然道:“这都什么事儿啊。”
之后他们也没待太长时间,这次带了两罐松子糖,薛祈舒和薛祈星被薛枝乙哄得脸上笑开了花,走时沈识文还若有所思似的。
等他们离开后薛祈和才又坐回去编竹筐,沉默着没说话,云榆也察觉到他情绪不对,便凑得近了些,问:“晚饭吃什么?”
薛祈和嘴上回他,眼神却没分给他,只是一个很微小的点,云榆却察觉到,喊了他一声。
“薛祈和。”
薛祈和闻言抬头,云榆笑道:“你是不是很介意我和沈识文说话。”
“没有。”薛祈和否认,云榆没管他却自顾自说:“我俩从前在同乡,他说他有点想家了,问我想不想回去。”
听到这,薛祈和手下动作一顿,缓缓抬头,正与云榆调笑的眼睛对上,云榆见他僵硬,便知得逞,“我没答应他,我说我在这里有家,更幸福了。”
薛祈和才低下头,继续编竹筐,耳根却不知不觉红透了。
云榆笑他,却没说话,倒是薛祈和先开口:“你觉得这里像家就好。而且就算你真的要走,我也不会拦你。”云榆皱着眉头,凑过去不满道:“什么叫我觉得?你我可是成亲了的!还有你当真一点都不挽留我。”
云榆皱着脸,他陡然想起来除夕那个桂花糖糕味儿的吻,他当时只觉得很想亲亲云榆,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捧着他的脸就自顾自吻上去,心里想着若是他推开我,那便推开吧。
可云榆却抓着他胸口的衣料,只轻微抖了一下便被他揽着腰抱进了怀里。
“但我怕留不下来。”薛祈和道。云榆下巴搭在薛祈和肩上,道:“我的卖身契不是还在你手里。”他凑得太近,薛祈和被他说的两耳通红。
“我初三去镇上码头搬货。”薛祈和把最后一个竹篮编好,云榆坐直身子,他才起身抱着一整摞放进柴房去。
“这么早就开工了。”云榆不禁反问,薛祈和答:“嗯,左右家中也无事了,我趁着还没开春再去赚些钱。”
“对了,”云榆想到:“你从镇上带些豆子回来,我也赚些,做两板豆腐能赚五百文,等开春时买个毛驴,以后出门耕地都不用再花钱找别人了。”
薛祈和在镇上码头一日能赚八十文,这阵子货多缺人,一天能开到一百五十文,一直到初十左右,约莫能赚一吊钱。
一个毛驴大概两千文左右,云榆赶着开春前卖两次豆腐,算上薛祈和在镇上赚的,应该还能有些余下的。而他们村子的车夫去一趟镇上要十文,耕地一亩也要要二十文,买只毛驴还是挺划算的,从前薛祈和竟都没想过。
“那你也别太累了,这年初都没卖庄稼没开工,村里人手上可能也没什么钱,你就买一次就好了。”薛祈和劝道,磨豆腐实在累人,云榆虽说还年轻但也经不住这般折腾,他不放心似的又说:“我可以在镇上做工到农忙时,虽说没人的工钱少了许多,但长久累计也挺多的。”
云榆捏着他指尖道:“你也别太累了。”薛祈和勾着他手指拉进怀里,另一只手揉他的头顶笑道:“放心吧,往年我都是这么干的。”
虽是这么说,云榆却仍不放心的似的,初三一早也跟着薛祈和起来里里外外收拾一通,送着他上了驴车才放心,赶车的大爷还笑他俩:“你们这新婚的年轻两口子呀就是黏糊。”
说得云榆脸通红。
磨豆腐的器具也近一个月没用了,云榆趁着天好,把石磨和锅都刷了一遍,两个小孩起床后也跟着云榆里里外外地忙活,等院里飘来饭香味,云榆才缓过来,想起该吃午饭了。
到这时候家里屯的粮食剩的也不算多了,只能省着些吃,一顿早饭就蒸了大碗芋头,撒些白糖也是好吃的。
上午时云榆又把被子拿出来晒了晒,他就领着两个小的在堂屋念诗念话本子,还是话本子多些。
云榆到高中时并不是很标准的好学生,他现在回想起,甚至觉得自己在高二之后产生了一定的厌学心理。那时候完全就是奶奶一直劝他读书,要好好读书,每次回家和奶奶吃饭,她问成绩时听到云榆考第一或是又进步了都会发自内心地开心,云榆便强撑着自己学下去。
大学报的那所学校虽说不是最好的,但确是奖学金给的最多的,只可惜奶奶没能等到他的奖学金到账。
但是那两个孩子里有人却喜欢念诗,有些都不见得能领略诗里的意思,但比起听故事薛祈舒在背诗的时候会更认真些,薛祈星许是年纪还小,比起那些晦涩难懂的诗文,薛祈星对各种各样的故事更有兴趣些。
不愧是主角啊!云榆感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