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怎么活了！
山水图喜极而泣，差点憋不住欢呼。
好在它的嘴一张，老黄牛和藤蔓的眼睛就齐刷刷盯着它，让它想起自己的处境。
批皮神秘让自己教家里的眷属识字，但是它不能说话，写出来的字两只文盲也不认识。两天过去，不仅可恶的神秘眷属看它的眼神越来越嫌弃，连批皮神秘也开始时不时投来视线。
祂的视线平静而淡漠，却总让山水图感觉自己命不久矣。
要是能开口说话就好了。
山水图想
直接开口肯定是不行的，批皮神秘一定不会放过他。
再去找一个人...条件不允许。
虽然批皮神秘偶尔出门，但是祂家里的眷属一刻不停地盯着它，偶尔，它还能感受到暗处投来的窥视...
所以找新壳子肯定是不能的。
最后，只剩下黎璞夜的皮了。
山水图想了又想，终于想到了说服批皮神秘给它人皮的理由。
[下课，我找老大有点事，你们别来捣乱]
绘出一行字，山水图也没管两只文盲的反映，圆滚滚地溜进客厅。
[老大，您要去看二姨？求您带上我吧！]
准备出门且确实要去医院探望的南音笙瞥了它一眼。
她并不觉得林顺荣想和占据自己侄子的异常待在一起，哪怕在不知道的情况下。
山水图其实并不知道南音笙要出门干什么，但是不妨碍它表演。
[老大，黎璞夜求我照顾家里的长辈，我收下献祭就必须完成，不然会越来越弱，以后可能连字都写不了啊！]
南音笙忍不住呵笑一声。
她活了这么久，从来没听说过非契约型异常与人的交易会约束自己。
更何况山水图的污染性质清晰明了，献祭勉强算是所有高危神秘衍生物的保留能力之一，但因为收到献祭就必须完成祭品的要求就太假了。
她没有说话，平静地看着山水图。
[雅夫人，尊贵的驱日之神，二姨她无子无女，黎璞夜是她最喜欢的孩子，我有义务去探望她呀]
[而且我还要帮助您的眷属识字，如果不能写字就不好了，您就带我去吧]
最好把官府里的皮找出来给它披上！
这样又能更好教学，又能让林顺荣安心。
两千年来离群索居的异常，其渴求映在南音笙眼里，如同明镜。
它的小心思昭然若现。
“可以。”南音笙还是答应了。
她想看看，自认为取得她信任的前黑暗眷属，会不会再次与黑暗取得联系。
或者，高危的前神秘衍生物，能不能引出潜藏在暗处的黑暗信徒。
得到的信息越多，她吞噬黑暗的几率才会越大。
......
涿州中心医院
林顺荣昨天从监天局研究部医疗区，移至医院普通病房。
她身上没有受到污染的痕迹，仅因悲伤过度和家人的担心而留院观察。
如果不出意外，林顺荣今天就能出院。
南音笙来时，一位又高又壮，长相凶狠的男人正在给林顺荣削苹果。他皱着眉，嘴角下移，是个人都能看出他不高兴。
见到南音笙，男人勉强收起表情，但是脸还是臭臭的。
“你找哪个？”
南音笙认识他，古传醇酒挂在墙上的法人，林顺荣的丈夫，何开华。
不等南音笙回答。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看起来隐有怒气的林顺荣闻声睁开眼。
“妹儿？”林顺荣面露惊讶，“来看我嘛？真是谢谢啦，来坐，快来坐。”
床边只有一个陪护位，何开华听见妻子的话，下意识站起身让出位置。
常年身居高位，或者远离人世的南音笙，毫无异议的走到床边，把手里的花束和水果递给何开华，坐下。
旁边病床的家属忍不住看了她两眼。
现在的年轻人，一点也不知道什么是客气。
林顺荣早就窥见了南音笙的性格和家境，接过花后笑着道谢，招呼南音笙吃零食。
因为【夜灵】而遭到隐匿的山水图在病床边转来转去，看起来很担心林顺荣的模样。
“妹儿，你有没得事，吓到没得。”
刚坐下，林顺荣就牵起南音笙的手，“这次真的谢谢你了，要不是你打电话喊人，当时我是真没的办法。”
“真的是谢谢你了。”
因为林顺荣显露出善意而没有躲开的南音笙有点僵硬。
“不用谢。”意识到回答过于简单，她补充，“没被吓到，不用在意。”
“怎么能不在意呐。”林顺荣虽然笑着，脸上的憔悴却难以掩饰，“监天局可以免费检查污染，如果有问题尽早去看，有什么问题也可以给我说，不要担心，任何问题林姨都会帮你。”
“也谢谢你来看我，我没得啥子问题了，下午就出院。”
南音笙感到某种异样，她抬眸与林顺荣对视，发现林顺荣看自己的眼神过于慈祥。
她在移情。
好感、共同经历、感激混杂在一起，让林顺荣对她产生了对待后辈般的关爱。
而在侄子去世的现在，这份关爱被放大，成为林顺荣走出悲伤的一股动力。
这种受到别人爱护的感觉很怪异，南音笙下意识想与林顺荣断开交集。
一个想法冒了出来。
“你希望黎璞夜回来吗，哪怕只是一张皮。”
整个病房的人都震住了，何开华身上甚至传来一股浓郁的恐惧。
“说些啥子话！你个小姑娘不要乱讲，老二死都死了，剩一张皮你想干啥子？侮辱哪个！”何开华声音高昂，引来了楼道里巡逻护士的警告。
“你凶啥子凶，比哪个声音大吗。”林顺荣回神后下意识维护南音笙，“妹儿也没说啥子，你想到哪边边去了？你耍个锤子的威风。”
南音笙适时插话，“一张普通的人皮，或者一张能动的人皮，你想要哪一个。”
她表情冷漠，像是在谈论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而山水图身上的隐匿渐渐消除，显露出浮在半空的黑色大圆球。
林顺荣的注意都在南音笙身上，看见她冷漠的表情没来由的心慌，连隔壁两床的家属推着病人急忙往外走都没注意到。
何开华想要冲过来隔开南音笙，脚却焊在地上般无法挪动，他头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往下掉，恐惧但警惕地注视着南音笙。
他很清楚，病房内的异常一定和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病房里的两个人都没说话。
南音笙一边等他们的回答，一边拿出手机，拨打南赴栢的号码。
嘟嘟两声，所以活物的注意都被吸引过去。
“......音笙。”南赴栢顿了一会，“有什么吩咐？”
南音笙忽略他话里的停顿，“伪装黎璞夜的神秘衍生物找到了，它自称站在人类一边。”
“它是山水图，非神秘衍生物的山水图，因为黎璞夜的献祭，可以伪装成人类，但是必须完成孝顺黎璞夜长辈的要求。”
“南赴栢，现在它在林顺荣的病房，他要人皮。”
沉默两秒，南音笙补充，“我能保证它和黎璞夜的皮不会传播污染。”
“啊....”林顺荣发出无意义的轻叫，天地在她的眼中旋转。
回过神来后，她的眼霎时间红了。
“你说什么，啥子献祭，我侄儿干了啥子。这个妖怪杀了我家娃娃？”
“妹儿，你说话撒，你说清楚啊！”
林顺荣手脚发软，挣扎着靠近南音笙。
鼓足勇气的何开华终于跑了过来，死死保住自己的妻子，拉开她和南音笙。
山水图见状不对，下意识往林顺荣身边靠，又在两人凶狠悲哀的眼中后退，与南音笙和人类都隔开一段距离。
但林顺荣布满血丝的眼死死盯着它。
“啥子献祭，又为啥子献祭，是不是你杀死我家娃儿！”
山水图一惊，她看着林顺荣，却感觉【夜灵】投来注视。
祂在等它回答，如果不满意，它一定会回归终焉。
[自愿的，他是自愿的！]山水图绘字绘得飞起，重复了这段时间描述过数次的谎言。
[黎璞夜胃癌晚期，他活不了，自愿献祭。他是自愿的！我在帮助他，我在帮助他照顾你啊！]
[二姨！我特别孝顺！]
[你说过我是好孩子！！！]
林顺荣怔怔地望着铺开整张病床的字，头脑混沌，像是脑花在开水里沸腾。
她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过了一辈子。
悲伤决堤，压垮她的肩头。
她听见自己的悲鸣，她看见自己暴起，挣开何开华，死死抓住因为写字而靠近的大黑球。
污染和生死在这一刻被置之度外，林顺荣抱着山水图嚎啕大哭。
南音笙还坐在陪护位上，静静等林顺荣哭完。这次除了山水图，谁也没有关注她，甚至回复明白后一直没有出声的南赴栢，也沉默听着陌生人的悲哀，企图分析现在的情况。
林顺荣哭晕了，直到失去意识都没有回答南音笙到底想要什么。
但何开华还在。
哪怕他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冒出浓郁的恐惧，脸色发白，冷汗直冒，依旧没有晕，一直待在林顺荣身边。
南音笙问他，“监天局要来了，带着黎璞夜的外壳。你认为林顺荣会喜欢有东西使用它吗。”
何开华面皮颤动，终于还是回答了提问。
“不能。”他感觉自己说的每一个字都在耗费生命，他比林顺荣知道更多。作为古传醇酒明面上的主人，他在刚才突然意识到面前存在的身份。
他必须忍住恐惧，舌唇鼓动，一字一句地回答提问。
“不能。”他控制不住重复，“如果能活，我什么都可以做。”
南音笙缓了两秒才明白何开华的意思。
“黎璞夜已经死了，最多让山水图继续伪装，如果不愿意，只会剩下一张人皮。”
何开华的嘴动了动，什么都没说出口。
下一刻，他咚地跪地。
明明是凶恶的长相，此刻却面白如纸，抖如筛糠。只有眼里突然冒出誓死的坚定，仿佛不坚定就会因恐惧而彻底糜烂。
这人的态度不对，哪怕是神秘衍生物也不至于引起他如此反映。
南音笙看着他的眼睛，探究他的灵魂。
何开华猛地低下头，随后又抬起头，盯着南音笙的鼻梁。
一字一顿。
“顺荣...她，我们女儿死了，妹妹死了，大侄女死了。”
“都死了，我也要死了。”
“帮帮她吧。”
咚地一声，何开华额头磕地。
“帮帮她吧。”
咚
“帮帮她吧”
咚
“求你帮帮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