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涿州监天局。

杨家齐送走了两个南家人，就接到通知，前往审讯监控室。传讯队员面色紧张，绷着脸像是压抑着什么。

杨家齐见状心生不妙，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赶到时，发现几名核心队员围着熊安然和孟煜山，脸色一个比一个沉重，更是心里一咯噔。

他的焦急正好被孟煜山捕捉。

紧皱眉头的孟队特别想和队员同甘共苦，顺势往旁边挪了挪，让他能凑上去看个分明。

监控视频内，他和孟煜山一站一坐，而两人对面，本该是监控重点的南音笙不见踪影。

没有人影，没有回音，只有审讯人的视线追随着某种无形的存在，说出来的话语句句围绕看不见的当事人。

杨家齐感到一股寒气窜上脑门。

画面还在继续，粘稠浓郁的黑色物质攀上受审人所在的座椅，黑色凝固，泛起类似金属的哑光。这团流动的黑色堆出了椅背，冷硬窄小的独坐骤然昂贵起来。

“态度。”

“什么态度。”

明明监控里没有南音笙的声音，杨家齐却自动补全了音节。

混沌的脑子开始转动，层层迷雾拨开却只有更深层的迷雾，以及隐藏在迷雾后看不见人脸的南音笙。

杨家齐越想越头痛，摇摇头专注盯着监控。

监控里的自己神情恍惚，甚至偶尔面露狰狞。一向以直觉闻名的孟煜山额角青筋外突，肌肉紧绷，汗毛根根竖起，充满攻击性。而画面中，两人都没发现对方的异常。

不，也许他们都发现了，但本能忽视和遗忘所见所闻。

——以此来保护自身。

就像遗忘南音笙的面容一样。

进度条走到末尾，没有人开口说话。

杨家齐突然感到一股刺痛，下一秒，三秦总局通过【知识之匣】传来的资料再次从记忆中冒出。

【言严、安康、周祈安指认，【南】非人，披人皮】

【标注：高危，警惕，选择性信任，不得暴露】

当时被所有人认为受到污染的【知识】，现在被证实为真。

这种失误已经不是严重可以概括的了。

仿佛有某种东西抹去了所有人的怀疑，让监天局众人将【南】当做同类。如果不是祂主动暴露，没有人能发现真相。

更诡异的是，【南】姓南，南赴栢承认的“妹妹”，众人公认的南家后裔。

某种猜测即将脱口而出。

“那是【纯黑】，【006】。”孟煜山开口打破沉寂，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比所有人都更放松，甚至不感觉危险。“二十多年前，我见过一次。”

所有人的视线投向孟煜山。但他却没有继续说【纯黑】，反而谈起另一件事。

“【041吕星罗】，她肯定和【吕星罗】有关系。”

这意味着【南】可能并非他们猜想的【夜灵】，而是另一位存在的人间容器。

知道内情的人若有所思，不知原由的人一头雾水。

“赴栢查过。”杨家齐出声，吸引了沉思的众人，“赴栢有一段时间查看即将销毁的资料，【041】的内容就在里面，还有【006】和【蓝焰】。”

不妙的结论在酝酿。

总所周知，南赴栢之所以加入监天局，是想借助官方遍布全国的触肢，寻找对付自家【祖灵】的方法。

如果...如果他最后没有找到以人力对抗神秘的方法，会不会走向另一条路。

比如——借力打力，拉另一位神秘与【夜灵】打擂台。

恰巧，【041吕星罗】疑似【终焉】的人间容器，吞噬了【纯黑】

现在，得到南赴栢承认的【南】却能够驱使这早已被吞噬的神秘衍生物......

难道他真的走向了另一条路？

“两个可能。”杨家齐没等其他人疑惑多久，摆出猜想，“一是【南】为某种存在的人间容器，赴栢伪造了祂南家人的身份，以此减轻监天局的疑虑。”

同时也减轻自己身上的疑点，能更好利用现有资源对付【夜灵】

“二是...”杨家齐停顿了一瞬，随后自己摇摇头，否定了第二个猜测。“二是【南】的躯壳本来就是南家人。”

但南家人是【夜灵】的人间血裔，哪怕是其他神秘，想要得到南家人的躯壳也是千安万难。除非有特殊血裔的帮助。

“而赴栢已经不择手段到牺牲家人来拉拢神秘了。当然，这个猜测大概率是错的。”

“不可能。”孟煜山脱口而出，“南赴栢想让家人平安才和【夜灵】不对付，平时也没见他真的对抵抗【夜灵】费心。”

一直沉默的熊安然疑惑开口，“万一南顾问什么都不知道呢？我们不也没意识到【南】有问题吗，南顾问知道才不对吧。”

说得火热的两人沉默了，其他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半晌，还是杨家齐打破沉寂，“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所有人，马上进行污染检测，关闭审讯室，通知研究部。”

说完，杨家齐看向孟煜山。

孟煜笙福至心灵，点头道，“安然，发消息给吕部长他们，所有高层进行一次污染检测，检测合格的人准备开会。”

“三小时后会议准时召开。现在开始行动。”

......

南赴栢刚回监天局，就一头雾水地被研究部的人推进污染监测室。检测中不准言语，行为受限，好不容易等到结果为“无污染残留”的报告出炉，他又被请进会议室。

会议室内没几个人，但无一例外都拿着污染检测报告。一个个具是缄默不语，坐在位置上连肢体动作都少之又少。随着人员陆续到达，会议室的门咚地一声关上。

整个会议讲了什么，做了怎样的部署，南赴栢已经不记得了。他记忆中全是走神时，所有人齐刷刷看过来的视线，监天局的高层们目光炯炯，像是要把他望穿。之后杨家齐和孟煜山还单独找他，说是帮他做一下思想建设，坚持正确和谐的人生道路。

“我们担心你投向【终焉】。”

杨家齐给出了理由。

一切的怪异都有了解释，南赴栢哭笑不得地向他们保证，自己永远不会信仰神秘，哪怕是南家【祖灵】。

“那【南】是怎么回事？不要告诉我们你什么都不知道。”

“【南】？”南赴栢迷茫了一会，才想起曾经在监天局的加密报告里看见的信息。

【南】——南音笙的代称。

南赴栢哑言。

他看着杨家齐和孟煜山眼里快溢出的担忧，突然从心底涌出一股欣慰。他们终于发现了音笙的异常。

同时又高兴于两人第一时间对他坦白，阐明担心，而不是充满警惕。

莫名的情绪击中了他，南赴栢甚至想坦白所有。

但保持敬畏，是人类与神秘相处的第一要务。哪怕偶尔把南音笙当成和善的同辈，也应该对她保持应有的尊重，而非肆无忌惮的揭露她的想法和行为。

“音笙和投靠【终焉】有什么关系？”南赴栢适时露出迷惑。

杨家齐和孟煜山对视一眼，【南】的异常在会上适当提了提，对【纯黑】、【吕星罗】和【南】有所了解的人自然会知道异常在何处。

南赴栢这个模样，看来是一点没听。

孟煜山深吸一口气，“南赴栢，你告诉我，你知道【南】不是人吗？”

“这个？”南赴栢的眼神闪了闪，“我知道。”

“那你知不知道祂和【终焉】有关系？”孟煜山表情严肃，紧盯着南赴栢的眼睛，一看就要刨根问底。

“啊？”南赴栢发出真挚的疑问，“我知道祂们有点关系，这和投向【终焉】有什么联系？”

他知道南音笙可能化身在曾经化身为【吕星罗】，并且将这具躯壳所属嫁祸给【终焉】。

但他是南家人，监天局发现他身边有疑似神秘的非人存在，第一猜测不该是【夜灵】吗？为什么还会认为他投向【终焉】？

怀疑受到南家人帮助的神秘是【终焉】？

是否太荒谬？

而孟煜山接下来的话却证明了事情诡异的走向。

“你知道祂是【终焉】的人间容器，为什么还有帮助祂隐藏身份？”挺拔刚毅的男人呼吸起伏，嘴角向下，眉头紧蹙。他发自内心的感到愤怒和疑惑。

“为什么认为她是【终焉】？”

“那祂是什么东西！”火气上涌，孟煜山在密闭的室内任由脾气发作。

“我姓南，你说我身边的神秘能是哪位。”

不对劲，南赴栢感受到了违和。

“哪位？”孟煜山看起来更生气了，仿佛在愤怒于南赴栢的狡辩，“不是【终焉】，难道还能是【夜灵】？”

他愣住了。

“夜......灵？”仿佛触到某种禁忌。

违和感越发明显

“...夜？...什么？灵？”

刚刚还站得笔直的人霎时被抽空力气，脚下一软，只能扶着椅背支撑身体。

阵阵眩晕袭来，本就蒙上一层迷雾的大脑更加混沌，仿佛有谁在大脑里肆意搅弄，丝毫不顾大脑主人的死活。

浑浑噩噩间，孟煜山只能感受到某种可怖的东西即将从嘴里冒出来。但这个名字落在嘴巴里，怎么也说不出来。

语言越是接近嘴门，发自内心的恐惧就越发浓重。

南赴栢连忙过去扶起他。

“老杨，快叫吕部长过来！”

无人回应。

南赴栢猛地转向杨家齐的方向。

不知何时，眼里一向藏着狡黠的男人变得目光呆滞，他嘴巴不自觉张开，背微驼，手放在两侧，就这样站着一动不动，像是被吸光精气的活死人。

南赴栢心一沉。

一个词陡然从脑海里跳了出来。

气息。

他们沾染了神秘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