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慕如鲠在喉，俊脸上稀薄的笑容彻底褪尽，骊欢总能在他心防松懈的刹那，鲜血淋漓地捅他一刀子。

同他般配，恶心！

同他天造地设，残忍！！

骊欢眼底的他已是何等不堪？

心头某处柔软之地寸寸裂开罅隙，被死死禁锢的恶意翻腾而上，压得他面容骤然阴翳如坚冰，几乎本能地掐住骊欢的下颌，以防两片檀唇一张一阖再吐出旁的字眼作践他。

骊欢吃痛地嘤|咛一声，下巴颏儿被男人单手攥在掌心，脖颈向上提溜，连着半个身子都重重地倾向男人怀抱。

好在楚慕极快回神，肢体相触的瞬间，他眸中幽光一闪，狠戾之色如江风过境般消弭不见，僵着身子拥住骊欢的腰肢。

“初初，我知道我太多事对不住你，我无从辩解。你要打要骂都好，骂得越脏越好，我什么都会受着！只求你别说这种话……我在改了，我对你的情是真的……至少这一点，绝对做不得假。”

他声音低切，像恶行滔天的罪犯收敛爪牙，满眼希冀地只为祈求行刑官一丝怜悯。胸膛清瘦却又磅礴宽阔，遒劲有力的心跳虚虚包裹着骊欢纤弱的身躯，江风吹得他们袍角卷到一起，很有些争执后讨好示弱的味道。

骊欢两腮发麻，喉头痛痒难当，一把拂开楚慕掩面咳嗽两声。

南下的路还长着，她也不想这种时候同楚慕闹僵，沉了沉心绪，垂着眼睫朝一旁退开：“我随口一说罢了，皇上别在意。”

楚慕轻抚她背脊的手掌悬在半空，倏然一阵乏力。

他指望靠骊彻的事同骊欢重归于好，骊欢当真学着不再与他针锋相对，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芥蒂还是如此难以拔除，过往的骊欢爱跑爱笑，可不是这般作态，她会不会一辈子这么冷淡地对待他？

楚慕缓缓收回手，袖下指节微微蜷缩，脉脉温笑道：“好，你若没有兴致，那等咱们接到彻儿再议。总归江南好玩儿的去处多，咱们可以带着彻儿一起逛逛。”

骊欢睫羽轻颤，抬眸看楚慕一眼，不巧瞟到远处几名美艳婢女往这边打量，索性拢了拢衣衫转身离开。

日色涌出山脉，清澈江风带起两人的衣发，骊欢发髻上的白绢花带子擦过楚慕挺拔的侧颜。楚慕目光追着她的背影，半边脸颊连着心尖儿泛起一股微涩的痒意。

*

薄雾散去，这日船行得比昨日快些。

几名富商摆了席面邀楚慕饮酒作客，大有讨好结交之意。

楚慕遣人谢绝，站在甲板吹了半天的江风。午后算着骊欢该入睡了，便赶回楼阁去看骊欢。

楼船内部四通八达，一排排雕花木门错落有致。富商们携家眷住在视野开阔的顶楼，各家随从侍女则住在底楼的通铺。

骊欢与楚慕安歇的房舍亦在顶楼，但两人夜间分房而睡，中间隔着一道厚实的木墙。

楚慕走到骊欢的房间，见内外无人值守，不悦地摁了摁眉心。远远瞥见骊欢床幔内侧躺着的两名侍女的身影，心中更是不快。

转念想想，骊欢这一年精神不济，一直有歇晌的习惯。她将自己的房间让给晕船的侍女，那她能去哪里？

楚慕拂袖踏出屋子，就听廊檐尽头传来几名女子轻细的嗓音：“老天爷！他夫人怎么进去了啊？这下全可完了。”

“还好意思说！你不是从他们上船就开始留意了么，是你说这楚夫人与她夫君分房作息、感情失和的，怎么突然跑去楚公子屋里午睡了？！”

“你俩别吵了，快些想法子把那夫人弄出来罢！咱们燃情香都点上了，船快抵岸了，万万不可错失这次翻身的机会。”

“对对，杨家那黄脸婆这回下决心要把咱们卖出去，老爷对咱们也腻了，不趁下船前找一个好主家，谁管咱们死活！”

“我瞧这满船的富商没一个及得上楚公子年轻俊美，虽说一路上不声不响的，但看他的随从便可瞧出是官宦之家，这可是咱们的好去处！”

“他那位夫人病恹恹的，断不会比那个黄脸婆难缠……咱们先趁没人把她扶出来，然后再进屋等楚公子回来罢。”

“……”

楚慕面无表情，良久嗤笑了一声。

他自幼混迹权谋旋涡，达官显贵狎妓时常会用香药助兴。

燃情香这样低廉的香料他十四岁就闻惯了，但里面含有大量淫羊藿、鹿茸等催欲的草药，对骊欢是致命的。

一旦中香，若不行欢好之事，就必须半个时辰内拿到解药。否则气血逆冲，神思紊乱，会极致兴奋癫狂而死。

三名婢女躲在拐角处，推搡着露出一截青纱裙摆，袅袅娜娜，似是商榷着如何进屋挪走骊欢。

楚慕啧了一声，负手走向廊檐拐角。

灿金的阳光拂进檐下，衬得他雪衣胜仙，修长指骨间打转的两枚银针闪着刺目的白光，逼人不敢直视。

倏然间，楚慕步子慢下来，回身看了眼自己门扉半掩的屋子。香氛灼烈，似有丝丝缕缕的燃情香飘出门窗，一点点吞噬着盛夏沸腾的空气。

他犹疑片刻，鬼使神差地折返屋子。

屋内香案上棒香生烟，空无人声。

骊欢虚虚弯着背脊，细白的手掌撑在黄花梨八仙桌上，纤腰不盈一握，正费力地斟茶解渴。

她也不知怎么，这会儿莫名觉得浑身燥热？

半刻钟前，她在隔壁屋里小憩。

槐序和当班的侍女晕船晕得腹痛呕吐，还得忍着困劲守在榻前伺候她，她索性吩咐两名侍女上榻躺一会儿。

楚慕屋子窗下有一方诵书用的小榻，她瞧着屋内无人，便想到榻上坐一会儿，顺道等楚慕回来再问问骊彻的境况。

不知怎么，还没坐上半刻钟，强烈的困瘾儿全消了。反倒身心燥得慌，热汗涔涔，连喷出来的呼吸都是滚烫的。

她起身想离开，屋子里却像有股力量蛊惑她深入。她喝了半壶凉茶，仍觉得闷热难当，一颗心紧绷地恨不得跳出胸腔。

骊欢执壶又倒了盏茶，茶壶却空了。

她蹙了蹙眉，小脸憋得通红，难受地扯了扯裙衫的襟领。

衣襟微微敞开，露出一段生着薄汗的脖颈，修长而纤细。脖颈下精巧的锁骨如两扇蝶翼延伸向肩头，肌理细腻，净如白瓷。

楚慕眸光沉沉，反手阖上门栓。

骊欢眼前景物一暗，朦朦胧胧瞧见楚慕颀长的身影，嗓间竟似幼兽般轻轻呜了一声：“你怎么回来了？”

她声音又软又小，楚慕似没听清楚，温和地提步走过来：“初初，我方才去你房间没看到你，原来你在这里啊，找我有事吗？”

骊欢听着男人冷金般低沉的嗓音，心跳似被蚂蚁勾了般痒痒的，脑海中思绪重重一荡，连带着撑在桌面的手掌不住地颤抖。

她奋力摇了摇头，小脸微昂，泛红的杏眸儿水雾迷离地望着楚慕，咬唇哀求道：“我不知怎么回事……很不舒服，好像突然病发了，我、我透不过气。”

斑驳的阳光自花窗打进屋子，楚慕慢慢垂下头，半张苍俊的脸庞笼在光影里，微阖的长睫敛着关切情绪：“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找大夫，怎么会流这么多汗？”

说着，他的手覆上骊欢滚烫的面颊。

指节冰冰凉凉的，贴着肌肤来回摩挲的触感激得骊欢一阵颤栗。

她浑身一软，竟直接瘫入楚慕怀中，嗓间幽幽的呜咽赫然变作无声的邀约。

“初初，你这是做什么？”

楚慕指尖动作一顿，诧然僵在原地。

两具年轻炽热的躯体挨得极近，摒弃了刻骨的仇恨与纠葛，骊欢心底蓦然涌起一股陌生激烈的渴望，可楚慕周身讶异的气息更令她一阵难堪。

她为什么，突然对楚慕示好？

“我、我好难受啊——”

骊欢偎在男子紧实的胸膛，意识来回翻搅折磨着脑海，近乎崩溃。

楚慕轻轻推开她，在一片潮润的暧|昧中端庄自持，敛眉不解道：“到底怎么回事，今早还好好的，晌午吃什么东西伤到肠胃了吗？”

“不是的——”

骊欢着魔般，小手胡乱触摸，凑到楚慕身前拉扯楚慕的腰带。

她声音俨然带着哭腔，望见楚慕眼里自己满面潮红的样子，又是一阵难堪地羞恨：“你能不能……我求你给我找个大夫，我身上怪怪的，又渴又热、像有火在烧……”

话未说完，小脸不正常的红晕蔓延至耳根，稚嫩如玉的耳垂白里透红，几欲滴血。

“初初，你冷静些，别摔着。”

楚慕手臂一揽，骊欢晃悠悠的身子再度跌进他怀中。

男人温凉的呼吸闯入鼻腔，像消暑的清茶，骊欢脑海中一根死死绷着的弦彻底断裂。

她牙关打颤，埋下脸蹭了蹭楚慕的胸口，柔软的檀唇狠狠撕咬楚慕的衣襟。

含糊不清的旖旎气息瞬间爆裂开来，燃情香香烟愈盛，楚慕只讶然地拥着她，受宠若惊地捧起她的脸：“初初，你这是……你这是做什么？”

骊欢晕晕乎乎地眯着眼，隐约看见楚慕墨眸中浓烈的喜意，心头针扎似的清醒一分。

羞恼之意排山倒海般袭来，她挣扎着推开楚慕，身子却如一滩春水化在楚慕怀中，使不上半点力气。

“初初，你是认真的么？”

楚慕眼神清白分明，不含半分秽欲。

骊欢起唇想解释，却只撒娇似地哼唧了两声。

楚慕痴痴盯着她，像是等不来她的拒绝，炙热的吻如密雨落到她的额心，一寸寸下移，唇齿勾|缠……骊欢急得双腿哆嗦，破碎的呜咽声儿堵在喉间，意识再度如山海倾塌般沦陷。

……

墨发披散开来，两人薄衫浸满香气。

不知过了多久，浮浮沉沉间，有人仰着身子触倒桌面茶壶，“咔嚓”一声，玉瓷碎地。

“呜——你别过来！”

骊欢心口一颤，惊醒般睁大水淋淋的眸子，指尖抓过楚慕精瘦的背脊，欲松开攀附在楚慕肩头的胳膊。

楚慕没想到她这时候还能回神，小腹一紧，滚烫的薄唇不经意擦过她的耳垂，守礼地退出她的身子：“抱歉啊初初，我险些忘了你方才说不舒服。”

骊欢身下一空，鼓|胀感的抽离令她双腿失控地哆嗦着，娇小的身体溺在男人怀中低泣一声，险些跪落地面。

楚慕单掌托住她垂柳似的腰肢，嗓音低哑，眼神晦暗又疼惜：“你到榻上躺一会，慕哥哥出去给你找大夫。”

话音甫落，骊欢便觉身子一瞬失重。

耳尖酥麻的触感如热浪扑进心头，她的身子陷进柔软的冰丝被褥，蜷缩着双腿打了几个滚仍是不得纾|解。

楚慕站在床榻边不再看她，白袍一扬，似要转身离去。

她小腿一软，终究还是伸手勾住楚慕的腰带，不管不顾地投入楚慕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