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克一路奔到停车场,山人的电话始终没有接,他开门跳上车,艾峰也二话不说从另一侧坐进了车里:
“你在给谁打电话,你知道凶手在哪儿吗?”
杰克眉心拧成了川字,哪里还有闲情跟艾峰浪费时间,只说了句“关门”,保险带都顾不得系,便一脚踩下了油门。
车子带着刺耳的轰鸣声冲出停车位,艾峰被惯性狠狠摔到椅背上:“到底怎么了?”
杰克这时才把手机丢给他,腾出双手把住方向盘,一个急转弯开上主干道:“快追踪林山人的手机!对了车子型号黄色兰博基尼,车牌沪A开头,64结尾,离开时间大概是下午2点25分前后,让你们的人以医院为起点赶紧追踪!”
“?什……什么意思?”
“那家伙刚劫走了林山人!就在我眼前!”真是蠢透了,竟然一点都没有起疑,任人当面将山人带走!杰克现在窝火不已,他终于明白了范浩宇最后那个眼神的意思,那是奸计得逞的洋洋自得。可他之所以不曾防备,只因为是范老亲自打电话问他借人。只是他还不确定范老是儿子的帮凶,还是仅仅被蒙在鼓里。
杰克简单说明了范老找山人当面沟通客户设计需求,让范浩宇顺道来接人的经过;艾峰拨打了几通电话说明情况、布置完追踪任务,车子也已驶入花园洋房院内。来开门的佣人虽然认得杰克,却被他气势汹汹的样子吓到。他根本不理会佣人“老爷、太太出去了”的说辞,直接闯进别墅上上下下找了个遍。一边又反复拨打范老行动电话。都没结果后,无头苍蝇似地回到会客室里来回踱步。这还是艾峰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如此慌乱。
这时技术科的同事来了电话,说找到了林山人的手机,东西被丢在中山北一路高架下的绿化带里,但是监控中并没看到路面有兰博基尼的踪影,正在继续排查目标车辆,只是天色渐暗,以前后监控的距离和角度,几乎很难看清手机是从哪辆车里、什么时候丢出来的。
杰克狠狠咬牙:“早该想到,兰博基尼抢眼,他怎么选择这时个候开,想来已经做好了换车的准备。”说着他转身就要往外冲,正撞见有人从门廊走了进来。
那是个五十开外颇有风度的男人,手中抱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身后跟着个风韵犹存的美妇人,孩子趴在男人肩头一脸倦容,妇人面色憔悴。而男人,一眼看见杰克僵了片刻,露出一脸难色,避开了目光。
杰克立刻明白过来,这个人根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范明秋,你居然帮着范浩宇骗我们!?他人呢,你知道他是怎么杀死两个女人、一个孩子的吗?山人可能有生命危险!”
范明秋抱紧怀中孩子,只是拼命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也是不得已……他拿涛涛威胁我们……”
看见孩子手脚处的捆缚痕迹,杰克不得不强压下怒火。艾峰看他短时间内恐怕还难以平复,硬把他拦到身后,由自己来主导提问:“他能把人带到哪里去,你们有没有头绪?”
范明秋偷偷看了妻子一眼,歉疚地摇了摇头:“这孩子刚来的时候还跟我亲近些,后来不知怎么就变得越来越疏远。我平时工作忙,不常在家,孩子要什么,只想着尽量满足,却疏忽了对他的关心。”
“那他常和什么人来往,平时最常去的地方又有哪些?”
“他喜欢一个人住在临街的副楼,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不会告诉我们去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人。”
“夫人呢,您应该跟自己儿子交流更多些?”艾峰听老所长说过,村子里的人都叫她茵蓉嫂子,却不知道女人姓什么。
此时她已从丈夫手中接过小儿子,紧紧揉着缩进沙发深处,像是对周遭的一切充满了戒备:“不知道,他不爱跟我说话,我也管不了他。”
“你都没有关注过他最近有什么异常吗?”
女人的瞳孔颤了颤,回答却越发地冷硬:“他已经长大了,现在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涛涛。”
不,其实她早就注意到浩宇的不对劲。自从带他嫁来S市,问题就开始一点点显现。每到下雨夜,浩宇就会显得格外爆躁,他抱着脑袋躲到房间角落,稍有不顺心就冲佣人发脾气,有时候甚至会摔东西;家里的花丛中还时不时会发现死去的小鸟。直到有一次,她因为急着送发高烧的涛涛去医院,把浩宇一个人留在家里;回来竟发现浩宇站在大雨中,手上沾满了鲜血,家中那条宠物狗被丢在花园假山边,脑袋已被撞得稀烂。她才惊恐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可她不敢带浩宇去看医生,生怕自己的猜测得到确诊;她更不敢找丈夫商量,担心他会送走孩子。
那晚她在寒冷的夜雨中偷偷埋葬了死狗,乃至之后的许多年她替浩宇掩盖掉了许多事情。有一段时间,他从新专注起儿时的兴趣——标本制作,虽然仍然是在摆弄各种虫鸟尸体,但他的内心似乎平静了下来。可是这半年来,他的身上又渐渐出现了可怕的端倪。她时常会在浩宇丢在一边的换洗衣服里发现血迹,染血的毛巾;起初只是一两滴、一小滩,后来却出现了喷溅状、流线状。尤其是年三十那天,他前一天晚上整夜没回家,清早才回来,皮夹克的翻领内有一片细密的血点,衣服的接缝深处也渗透进了道道血痕,怎么都无法洗净。她不敢想象发生过什么,却还是把皮衣销毁了。
但她不会说,也不能说,因为那个人就算再可怕再残忍,也是她割舍不下的孩子。
艾峰觉出女人眼中的决绝,他知道从女人口中再难问出什么,于是话题一转:
“能去他住的副楼看看吗?”
女人一惊抬头,满脸顾虑重重,又心知不能拒绝的样子。冷场之际,倒是范明秋主动站了起来:“我带你们去吧,蓉蓉你担惊受怕了一天,就在这里陪着涛涛好了。”
“不!”女人也不顾怀里昏昏睡去的小儿子,猛地站起来阻止,把所有人惊了一跳。就连涛涛也揉着惺忪的睡眼醒了过来:
“妈妈?哥哥呢?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老公,你陪儿子先上楼去。”女人的脸色有些发白,她仿佛没听见一般将小儿子交给丈夫,又转头催促艾峰,“我带你们去。”
艾峰却已心念电转叫住了范明秋:“先等等,小朋友,你知道哥哥去哪了吗?”
“涛涛!”
母亲的呼唤令涛涛不解转头,但小孩子毕竟天真无邪,哪里懂得母亲的用意,稍一停顿之后便毫无芥蒂地给出了答案:“他说要救一个很重要的人,让涛涛帮他个忙。看他那么着急的样子,我很想帮他。叔叔你又是谁?”
艾峰经他提醒反应过来,原来范浩宇是想拿林山人与警方做交换,那至少山人暂时还是安全的。他略略松出口气,对孩子笑道:“我们也是来帮你哥哥的,你要是能告诉我们他常去的地方,我们就能帮到他。”
女人咬唇紧张地盯着自己儿子,艾峰亦期待着。但孩子眨了眨澄明的大眼睛,终是摇头:“不知道,他出去打小鸟、抓虫虫,都从来不带我去!”说着他还气呼呼嘟起了嘴。
女人借机打断儿子,让他跟爸爸回房间睡觉,看着他们上楼,才转过身来,生硬地说了句“跟我来”,便在前领路,带他们去到副楼。
范浩宇的房间和工作台上都收拾得整整齐齐,一点没有匆忙离开的迹象。艾峰看了一眼同样四处张望惊疑不定的女人,猜测她出事后还没有来过这里,所以房间不可能是她在范浩宇离开后整理的。
杰克显然也已经注意到了这些,转头与艾峰对视一眼:“就好像他知道你们很快就会找到他。”
这句话说的一针见血,却让艾峰不禁暗暗心惊,他们得到这条突破性线索不过才大半天的时间,范浩宇又是怎么提前预料到的!?莫非一开始就做好了准备,可为什么偏偏正好在这个时候行动?
“看!”
不过杰克的又一发现打断了他,他顺着杰克手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床前那面墙正中,有一块2米乘1米见方的区域,颜色明显亮过周围的墙面。
“这里曾经贴过什么,被揭走了。中间的墙色还很新,应该就是才拿走的。”艾峰突然想到这个大小,很有可能,“是地图!涛涛说他平时喜欢打鸟、抓虫,那就要熟悉周边的地形环境,说不定还会有自己的秘密基地!?”
“临走都不忘拿走,说明地图上一定有什么会暴露他行踪的东西。”
“没错,也许是什么标记!”艾峰又惊又喜,猛地转身抓住女人双肩,“那张地图你见过吧,图上到底有什么?”
“算了,她是不可能告诉你的,不过我有办法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