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端着茶杯，慢条斯理坐在审讯椅对面，“梁女士，别骂了。我承认你上次故意引起我们注意，引导侦查方向来给自己洗脱嫌疑的手法还挺有意思的。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抓你来自然是有凭据的。”

警察拿出了一代天骄的手机，调出那条彩信晃了晃，“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自从出事后，发下去的所有拍摄计划表都有些微妙的不同，有的是错别字，有的是符号。你看到这儿了没？这个‘钺’字，应该是‘越’。当然，你可能觉得出现错别字很正常，但是发下去的每一张表，错的地方都是不一样的。”

“这个错了的‘钺’字，代表这张拍摄计划表发给了你。那么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把发给你的详细拍摄计划表，发给一代天骄吗？”

警察讲得轻描淡写不疾不徐，梁烟月的脸色却是越来越白。她恨恨咬牙，“我只是……我只是不甘心……明明是我先来的，不管是演戏，还是颜肖，都是我先来的……她凭什么？！”

施予非站在审讯室单向透视玻璃后，看着几欲癫狂的梁烟月，神情平静，“我之前还觉得她不至于这么恨我，恨到要和一代天骄联手弄死我。但是现在看来……我还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这么恨我。”

她看向一旁的颜肖，语气异常温柔，温柔的能滴出水来，“颜肖，你有头绪吗？”

颜肖冷汗直流。

他稳了稳心神，还是跟施予非说了。他说梁烟月是自己第一部戏的女主角，那会儿他隐瞒身份自己试镜进了剧组，不过13岁，还是个懵懂不通世事的少年，因为年纪太小，做事又笨手笨脚，在剧组里处处碰壁，只有比他大三岁的梁烟月愿意搭理他。他当时年少情窦初开，对这个温柔漂亮的大姐姐很是亲近。

“可是后来我无意间发现，梁烟月背着我，在和男一号一起嘲笑我。”

颜肖苦笑，“他们笑我幼稚愚蠢，笑我每次看她的时候，眼巴巴的像一只舔狗。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男一号是她的男朋友，也是导演的亲生弟弟。她表面上对我很好，实际上背后添油加醋地说了不知多少我的坏话。直到再大一点，我才想明白，原来自己被剧组孤立，并不完全是我自己的原因。”

“她每次和男朋友闹别扭，都会对我很好；她越是对我好，男一号就越是看不惯我，剧组那些人也就越是见风使舵地孤立我。他俩和好，她就对我不冷不热。当时我因为这个阴晴不定的温柔姐姐很痛苦。现在想想，我不过是梁烟月用来气她男朋友的一个工具人。”

“自那之后，我就远离了梁烟月，然后就再没有一个理我的人了。我的父母又都是各玩各的，甚至都另有私生子。我那时小小年纪，一个人在剧组里，没有学业，没有交际，孤立无援，差点抑郁。”

“直到后来我的身世曝光，梁烟月可能是发现我的价值比她想象的更大，踹了前男友，开始对我献殷勤。可是最脆弱的时候被她背刺一刀，我怎么可能再毫无芥蒂地接受她啊？她始终不知道我听到了她说我的坏话，也不知道我其实一直都明白男一号是因为什么欺负我。她可能就只是觉得，自己鱼塘里圈养的傻鱼，不知道为什么蹦走了吧。”

“之前你说我从不与人相交。没错，我是被背刺害怕了。现在我有了些小小的成就，心怀鬼胎想要接近我的人只会更多，人们对我的审视也只会更严苛。可是施予非，”颜肖抬头，眼眸如星河璀璨，“你在掉下悬崖的时候，我就想着，管他外人说什么，什么风评什么流言蜚语什么丑闻，我都不在乎，我只在乎你。”

他很郑重地看向施予非，“所以，施予非，可不可以给我一个追你的机会？”

这样突如其来的剖明把施予非都弄懵了。她定定看着他，他还是初见时的模样，俊美无俦凤目凌冽，眼角一颗朱砂痣动人心魂。只是现下眉目缱绻神色温柔，早不复当初的冷漠，眼底写满了期待。

可是……她总是要回去的呀。

施予非张口，这才发现声音有点哑，“谢谢你颜肖，谢谢你的在乎，可是……”

她闭了闭眼睛，问出了那个深藏心底许久的问题，“可是颜肖，如果一个故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结局，你还会继续看下去吗？”

颜肖显然为这个突然转换的话题疑惑了一下，但想了片刻，依旧诚恳的回答，“不看一看，怎么知道它没有结局呢？退一步说，就算没有结局，也许这个故事的过程很精彩啊。如果只是因为担心没有结局，就连翻都不敢翻开，那得错过多少风景啊。”

“而且，你怎么能确定，这个故事就一定没有结局呢？”

施予非看着他，很难想象他刚刚描述的那个13岁时被人孤立的少年，会成长成现在这样坚定又无畏的样子。像他养的大杜宾，看起来高大冷酷，却柔软温柔得不可思议。

他这样的天之骄子，人生中最大的风雨也不过是初入娱乐圈时遭人孤立背刺，她又怎么能忍心让他再受到伤害？

施予非的眼泪不知不觉掉了下来，她说：“对不起，颜肖，我有苦衷。”

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在颜肖的预料之中，他愣了许久，突然倾身凑过来。

施予非下意识闭上眼睛。

略显粗糙的指腹划过脸颊，轻轻拭掉她的眼泪，轻得仿若一个梦境。施予非恍然睁开眼睛，只见颜肖勉强撑起一个微笑，“别哭，没关系的，我只是想要一个追你的机会，我会继续努力的。如果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了，你一定要告诉我。”

“明明被拒绝的是我，怎么你看起来比我还要难过。”他故作轻松地开玩笑，向后退开半步，“好啦，现在我得回去整理一下心情。没关系的施予非，有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解决，我可以等，等你把你的苦衷告诉我的那一天，我们一起解决它，好不好？”

他说得很轻松，可是刚刚还意气风发的青年，此刻明显有些垂头丧气，像被主人莫名训斥了的小白，连耳朵都丧丧的耷拉了下来。

施予非点头，看着颜肖灰头土脸地落荒而逃，只剩她一个人在这逼仄狭小的小空间里。她轻声问系统，“统啊，我现在有多少声望值了？”

系统的声音雀跃一如往常，“恭喜宿主，因为您非常努力地提升影响力，现在已经有13万声望值啦，距离刷到足够声望值只差87万。”

任务还很重，但也不是一个不可逾越的数字，总能刷到的……总要离开的。

施予非第一次觉得，也许完成任务并没有那么令人开心。

系统小心翼翼，“宿主，如果你实在不想离开这个世界，也是可以的。”

“不行啊，”施予非怅然地叹了口气，“我有我的责任。”

虽然一直叫师父糟老头子，可他将她养大，授她技艺，供她容身。虽然日子辛苦些，可两个人相依为命二十多年，她又怎么能忍心放着那边的师父一个人孤苦伶仃老去。

审讯室里，梁烟月还在梨花带雨地倾诉她的爱情，倾诉她明明演技容貌俱佳、却只能给资源咖做配的心酸。言语间狠狠的将施予非诅咒了千八百遍，也怨着对她避之唯恐不及的颜肖。

施予非却已经无心再看。

回到剧组后，路云歌紧急联系了一个很低调的实力派女演员，来顶替梁烟月那个角色。电影好像终于可以顺利拍下去了，只是施予非发现导演越来越多的愁眉不展。

她稍加思量就知道是出了什么问题。之前为了不打草惊蛇，梁烟月的戏份是正常安排的，也就是说，所有有她的戏份，现在全都得重拍。之前投入的人力物力都打了水漂。

这部电影本身就不被市场所看好，没什么投资，大部分资金都是路云歌自己投的，眼下已然是捉襟见肘。

施予非算算，这么着下去，恐怕路云歌的腰包是撑不到电影杀青了。

她想了想，自己没什么地方花钱，再加上之前《天行纪》的片酬，她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小富婆了。在剧组呆了这么久，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剧本，也对路云歌的导演能力很有信心，索性收工后直接去找了路云歌。

问了好多人才找到了路导，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老婆，有个事儿想跟你说，咱不是有套闲置的房子嘛，我想着，放着也是放着，不如卖了，我这儿有点超支……哎，你要对我有点信心的嘛！不说大赚，保本儿是没问题的！求求你了老婆，你要相信我的才华……”

路云歌垂头丧气挂了电话，哪怕低声下气丧权辱国，甚至许诺了许多不平等条约，但老婆最终还是拒绝了他孤注一掷搞点钱花的想法。

他颓然扭身——就见施予非站在几米外，捂着耳朵，见他看到自己，很可爱地歪头，“导演！我什么都没有听到哦。”

“……”路云歌老脸一红。他轻咳一声，试图维护自己沉稳稳重的形象，“小非，你来找我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