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蝉从土里钻出,爬上了树梢,不知疲倦的拉弦唱曲,树下一群书院学士正在饮酒研学。
兰厉放下酒杯,不知是谁提了一嘴八卦,惹了一群人开始探讨。
“据说南市阡陌坊老板谢某人要结婚啦!”
众人议论纷纷,兰厉嘴角一扬,刚要说“那是他媳妇”等等,只听那位同僚继续道:“谢老板要娶谢家庶女谢雪莹,谢侍中前几日亲自下的帖……”
“哗啦——”
众人停止说话,看向声音来源。
兰厉手里的酒撒了一地,他丢开酒杯,拽着那学士的衣襟,瞪圆了眼睛,质问道:“什么?谢老板要娶谢雪莹?!”
那人连连点头,一脸骇然看着兰厉,众人也是蒙头转向,一时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这位大佬的心弦。
兰厉丢下他们,脚下一点,运足了轻功,魂不守舍地往阮宝斋跑去。
葛薇此时正在与司马季兰谈论此事。
司马季兰笑着对葛薇说:“谢家这下子名满天下了。”
葛薇微微颔首:“怎么说?”
司马季兰示意葛薇添茶:“谢家嫡女许配给了书院学士兰履冰,而眼下谢家庶女又许配给了谢老板,再加上谢侍中的长子谢凌风在烽火营任副官,谢家的势力真是越来越大了。”
葛薇添茶的动作一顿:“……谢家庶女要嫁给谁?!”
司马季兰扬起眉毛:“阡陌坊谢老板啊。”
葛薇唇线紧抿,面上带上了严肃之色,司马季兰看向她,还未问出口,葛薇朝司马季兰行礼。
司马季兰:“……好好的怎么忽然行礼了?”
葛薇跪在地上,头贴着地:“抱歉长公主,其实这里面有一个隐情,下官并未告知长公主,还请长公主恕罪。”
就在此时,阮宝斋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司马季兰抬抬下巴,示意葛薇去看看。
葛薇走出阮宝斋,看到了与众侍卫扭打在一起的兰厉,兰厉此刻一脸烦躁与愤怒,不过他收了手劲儿,不然那些侍卫不一定会有活口。
“我要见长公主!放我进去!!”
葛薇从袖口摸出一颗围棋棋子,棋子是用白玉制成,小小的圆圆的,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她反手一弹,那棋子便飞速而出,正好打在兰厉手腕处,兰厉吃痛,手下一松,那侍卫翻身而起,擒住了他。
“葛记室,此人擅闯阮宝斋,罪加一等,还请让我等押送他去大牢候审。”侍卫抱拳低头,面向葛薇。
葛薇大概是猜到了兰厉来此的目的,心想他或许可以帮她作证她说的是实话。便一脸无奈道:“让他进来。”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阮宝斋,长公主正在喝茶,见到兰厉,面上一喜,打趣道:“怎么?跟谢老板当家人,喜上眉梢……了?”
司马季兰见兰厉鼻青脸肿的愤怒样子,话语卡在一半,心想:难道他跟谢老板闹矛盾了?还是其他什么事……
葛薇看看兰厉,兰厉上前一步,跪地叩拜:“回长公主,这婚事不能准许!还请长公主干涉,不许谢老板与谢雪莹成婚!!”
司马季兰看着欲言又止的葛薇,忽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兰厉与谢家嫡女貌合神离,把人家发配南部不管不问,而又对百花楼鱼花魁厌恶非凡。但是,他却经常跟在谢老板身边,频繁出入阡陌坊。
难道……兰厉其实是个好男风的断袖?!
思及此处,司马季兰面颊微抽,看向兰厉的眼神也变了。此刻在她眼里,兰厉与变态同等。
葛薇似乎明白了长公主的神色,也跪下来求情。
“长公主,这婚事确实不能答应。”
“为何?”司马季兰有些窝火,这二人在打什么哑迷?
葛薇与兰厉齐声道:“谢老板就是谢家嫡女!”
司马季兰:“……?!”
葛薇与兰厉一齐把谢凝霜之前种种原委悉数告知司马季兰,司马季兰眉头皱起小山,喃喃道:“你们的意思是,谢老板为了逃婚假扮男子开店糊口……”
葛薇与兰厉对视,一时间空气静止了,一片死寂。
司马季兰倒吸一口气,本以为渺儿就已经够让人不省心了,没想到谢凝霜更加反叛,还真是青梅之间会有相似性。不过……
司马季兰看向兰厉:“谢凝霜休书与你,你又为何要追她?你兰履冰不是性情高傲的很吗?怎么会放下面子,主动追求一个女子?”
兰厉颓然坐在地上,寻思了一下,挠挠头。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之前救她纯属工作需要,后来……大概是相处久了,觉得她有可取的地方吧。”
司马季兰眯了眯眼:“你想利用她?”
兰厉摇头:“她有啥可被我图谋的啊?她是谢家不讨喜的嫡女,自幼发配边陲,无权无势,除了性情聪慧,胆子贼大,有勇有谋,手艺绝佳能糊口,还能怎么样?”
兰厉说着说着,脸颊便逐渐红了起来,葛薇与司马季兰不禁笑了,兰厉恼怒的看着她们。
“此话,不许说出去!更不许告诉谢凝霜!!”
二人笑着点头,司马季兰扶着额头,轻咳一声:“只是,恐怕此事谢侍中还不知道。”
兰厉对司马季兰再次跪拜:“所以,还请长公主亲自告知谢侍中此情,打消了这桩婚事。”
“可是……”葛薇紧接着回答:“内情你或许不知。这次婚事主要是为谢雪莹冲喜,谢雪莹失心疯已经一个多月了,如果此时告知谢侍中此事,估计是雪上加霜。”
兰厉沉默了,死死盯着葛薇,司马季兰摆摆手:“失心疯……反正都是女子,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在关键时刻制止她们,也算是冲喜了。”
兰厉气急败坏道:“就不能换个人去结婚吗?”
司马季兰点点头:“可是谢侍中点名了要谢老板去,应该会察觉换了人吧?”
兰厉:“……那怎么办?”
葛薇看了看日晷,又望了望门外,“谢凝霜应该快回来了,不如问问她本人的意见,她应该也知道消息了,说不定她早有对策。”
葛薇冲兰厉使眼色,兰厉急忙往一旁屏风后而去,刚刚躲好,谢凝霜便踏步而来。
司马季兰:……
葛薇:……
谢凝霜俯首跪地:“回长公主,红心已经攻克了,眼下即可前去南部,寻找燃料!”
司马季兰眼睛一亮,葛薇咳嗽一声,司马季兰忽然想起来那件事,便正襟危坐道:“谢凝霜,干的漂亮!”
谢凝霜害羞的挠挠头,司马季兰便提起那桩婚事,谢凝霜有些愕然。
“长公主的意思是……我可以借着去南下的机会逃婚?”谢凝霜寻思着,而后摇摇头。
“不好意思啊,长公主,这个婚我必须结!”谢凝霜斩钉截铁道。
屏风后的兰厉眼前一黑,差点窒息。她到底想干嘛?她不是讨厌谢雪莹吗?又为什么要帮她冲喜?她难道……不在乎他吗?
兰厉有些失落与懊恼,手指不自觉握拳,攥得紧紧的。司马季兰与葛薇对视,开口道:“谢凝霜,你是谢家嫡女,与本家庶女结婚,你觉得合法吗?”
谢凝霜挠挠头:“原来长公主已经知道了……也对,葛记室是你的秘书,你们一定会通气。不过,我有我的考量。师傅们的案子,需要一个真相,而这个真相,需要我爹的口风。我想……借此去探一探,也好为师傅,为过去揭秘。”
司马季兰脸色缓和了一些,开口道:“你想以此来要挟谢侍中?”
谢凝霜不语,葛薇倒抽一口气,这孩子,简直比渺儿还能胡闹!
司马季兰继续道:“你可知兰学士心悦你久矣?你把兰学士的脸面放在何处?”
谢凝霜先是一愣,随即铿锵有声。
“最开始的休书是我不对,后来兰学士假冒阿兰来接近我,我是喜欢上了阿兰,可是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秘密,即使是亲如眷侣,也不可以互相探寻。我现在可以表明我喜欢兰厉,可是有些事情总有人要去做,总有人要去承担。只是……”
谢凝霜眼神闪烁,低声道:“暂时苦了兰学士,要帮我兜底……”
司马季兰还要说教,谢凝霜继续道:“我知道这对兰厉的名声不好,可是跟谢雪莹结婚的是谢老板啊?不是谢凝霜,我可以继续披着身份,之后再换回来,人们大概不会知道的。就像阿兰与兰厉,不也是在人们眼中的两个人吗?”
葛薇望向屏风那边,司马季兰喝了一口茶水压压惊,这一对璧人真是……让人无话可说……
谢凝霜与谢老板,兰厉与阿兰,这两个人不会累吗?
等一下,司马季兰忽然脑内闪过什么片段,替身与正主,似乎在哪里还有一个这样的人存在……
司马季兰揉着眉心,挥手示意谢凝霜可以回去了。
“放心,此事我暂时不去揭发你,你按照你的计划行事吧,不要过火就行。”
谢凝霜千恩万谢退了出去,兰厉握紧的手松开了。
“原来,她已经知道了啊……”
兰厉从屏风后走出,司马季兰看着他,刚要说什么,兰厉抱拳回应:“婚礼就安排在南下之前吧,我会亲自护送谢凝霜的。”
司马季兰看着兰厉,微微点头。待兰厉走后,司马季兰对葛薇说道:“兰履冰这孩子长大了,知道疼人了。”
葛薇点头:“可不是嘛?之前传闻的‘书院搅屎棍’,如今也有了心仪的人,对了,渺儿跟沈百里的婚事日程……”
司马季兰翻看着黄历:“不如挑个吉日,一起办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