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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寻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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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张蝉独坐庭院内。

她低着头,将手掌中的一小捧谷饲向眼前的两只白鸽递出。白鸽被吸引了,眼睛瞪得圆溜,按捺不住地往她掌中凑。

此刻张蝉的心思并不在啄食的白鸽身上,她的眼睛时不时地往院内的那堵矮墙上瞧。

段明徽用白鸽给她回信,告诉她今晚有话要对她说。

她在这里等了一会儿。

只听得一阵夜风声经过,引得正在她掌边啄食谷饲的白鸽停止进食,贸然振翅。

一时间,墙上的黑影出现。

那黑影利落从墙头跃下,她手边的两只白鸽眸子一动,奋起展翅,轻松越过石桌,双爪稳稳地落于来者的双肩。

“你说有话想告诉我,是什么?”她随意地拍掉手残余的一点谷饲。

段明徽的神情不似往常见她时那般轻松。

他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笺,“你想找的人有消息了。”

她接过那封信笺。

张蝉打开看后,眉头不自觉蹙起,握在那张附有寥寥数语的信纸上的手指不自觉地动了一下。

“不是误传?”她再次确认。

“不是。”段明徽随着她的目光一同转移到那张信纸上,“偃栖阁的人不会有错。”

他口中的偃栖阁是当初他安插在平州府宅中所有暗卫的定居所。他们是北岚战败后无家可归的弃婴,经歧化将军搭救,训练成暗卫,归段明徽所用。

张蝉没有说话,张了张口,久久地却只轻叹一声。

“多久了?”她折起信纸。

“一年有余。”

她抬头看着他,“那不就是......”

“是。”段明徽知她接下来想说的是什么,“就是你被迫离开盛京那会。”

“所以她被葬在何处?”她觉得此时这封信就像一个烫手的山芋,“苏州?还是......”

“盛京城外的南山。”

段明徽话音刚落,她闭了闭眼。

张蝉的眸中透着哀婉,“所以我们一直被误导,她根本没出过盛京。”

“此事不知她是否知情。”段明徽望着她,顿了一下,随即拿出另一件东西给她,“另外,她的病症也许从一开始就是障眼法。”

张蝉打开他递来的另一份信笺。

“难怪......”她握住信纸,脚下踩着院内桃花树上落下的花瓣。

沉寂良久,她低低地笑了一声,“我是不是很蠢。”

“你只是不想牵连无辜之人,并没有错。”段明徽瞳中不见喜怒,他伸手轻柔地抽回她手里的两张信纸,“如果你下不去手,我可以替你杀了她。我会做得不留痕迹,让她死在外头,不会脏了你家。”

他深知张蝉本性良善,又因“同病相怜”,对那位从未动过杀念。

他理解她心中的执拗,因此一直没有插手此事。

但他段明徽从来就不是善人,他可以为她的善良收起爪牙,也可以在她身陷囹圄时,持刀做背后的刽子手。

只要她愿意,他一定会让这些人不得善终。

张蝉仰起脸,沉默片刻后,对他说:“这件事我自己来。”

她伫立院中,纤弱的脊背笔挺,眸中清亮,不见尘埃。他原以为她会很难过,岂料她却像已经做好了决定,淡然地说出这两句话。

“不过不是现在,因为现今还有一事让我脱不开身。”她看了看东院的门外。

段明徽顺着她的目光转向庭院外,他顿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她指的是什么。

他近了她一步,长指点了点她的眉心,“如果你需要,我多杀几个也无妨。”

听见他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语气,张蝉莞尔,“大材小用。”

“若非薛璋是出自你母亲那一脉,我一定先挑断他的手,再在他的身上留几个窟窿眼。”他瞳中的狠厉之色在夜中愈发浓郁。

他不是不知晓几日前薛三爷同薛璋一行人对张蝉的所作所为。

但此事归根结底都是她的家事,他没有任何资格替她决定,因此他始终都只命暗卫暗中护她,盯着这些从长平来的不速之客。

至于她对薛璋的惩处,他觉得还是太轻了些。

“脏了你这把好刀。”她握了握段明徽泛凉的手,眼睛转向他的腰间,手指轻轻触碰他随身携带的佩刀刀柄的位置,“这刀一看就是出自名匠,样式像是军用。是你自己请人打的?还是太子哥哥当年送的?”

“不是。”他低头看着她。

“难道是卢将军?”

“也不是。”他摇了摇头,唇间渐渐上挑起一个小弧度,“不过赠刀之人也是个将军,而且是个了不起的大将军。”

张蝉不解,眸光又绕在这把刀的刀身上。

“我十五岁那年,慈云寺内进来了一位大将军。”他抬目怔怔望着长平王府院中所植的桃花树,又看向张蝉,“他当时托大师傅为旗下战死沙场的将士供长明灯,又留在寺内小住数日。有一回他在慈云寺的后山碰见我习刀,一眼就看出我当时所用的刀并不衬手,故在临行之前,将手中一把新锻的宝刀转赠与我。”

那年是天兴四十七年。

也是春日,庆州的慈云寺内,段明徽于桃园习刀,偶然结识那位前来进香的大将军。

他记得大将军指点的刀法,也忘不了他赠刀时的嘱托。

只可惜他握着这把刀,注定做不成大将军心中期盼的那类人。

他握着它,只能斩断心中的旧仇。却无法如他所愿,用这把刀开辟一个新世道。

*

翌日。

长平王府的仆从一大早就在洒扫庭院。

张蝉醒得早,听见院外笤帚沙沙的扫地声,再无睡意。

用过早膳后,她就坐在正厅里拨弄算盘,盘点近期整个长平王府的开销。

纤纤素指拨弄算珠,连珠炮似的脆响从她的指尖发出。

凌素端了一碗黑漆漆的药来,道:“呦,看不出你这孩子这算盘打得好啊。”

“我二娘教的。”提起已逝的林楚君,她平静地说,“我亲娘走得早,十岁开始,就是她带我进铺子,学管账。”

凌素愣了一下。

“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她叹息一声,拍了拍张蝉的肩膀,“若非她三番四次想将你置于死地,也不会是这个下场。”

她将药放在桌上,看了眼张蝉手边的账本,又拿起一边的几张账单。

赌坊,赌坊,赌坊。

妓院,妓院,妓院。

“这薛大公子一到盛京倒是忙得很呐。”她翻着这些账单,又看向张蝉,“他那晚在你院外被打得差点废掉一条腿,现在还有心思眠花宿柳,怕是伤得还不够重。”

“薛璋尚且回不来。”

张蝉对完最后一栏账目,她放下笔,先让吴管家将这几份账单同账本带回账房。

“你不会偷偷叫平王那小子暗中把薛璋给......”凌素朝着她,在自己的脖子上做了一个“杀掉”的手势。

张蝉见状笑了一下,“哪能啊,我向来遵守大周律法。”

“那为何你刚刚说......”

她侧身在凌素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凌素回过神,突然笑出声,“我说薛璋怎么这几天不见人影,暂且让他留在那里多吃些苦头。”

张蝉看了一眼桌边的那碗药。

“上哪去?”她刚准备偷偷起身回房,肩膀又被凌素给按了下去,“你这孩子最近偷偷瞒着我,倒了几回药?”

“这您都知道。”她缴械坐了下去,一只手托着腮,闷声问:“落雪跟您说的?”

“是那小子说的。”凌素将那碗药推到张蝉身前,戳了戳她的脑袋,“他说你院中养的那颗桃树都快被你用药浇死了,托我一定要看着你把药喝完。”

她恍然大悟,难怪那晚段明徽的眼睛一直绕着她院中的那颗桃树。

这人眼真毒......

张蝉无奈地看着那黑如墨汁的汤药,瘪着嘴道:“我的哮喘是娘胎自带的,根本治不好,喝再多也没用。”

“别看了,再看也得喝,治哮喘的药不能断。”凌素捏了捏她的脸,催促着:“不许剩啊,多大的人了,喝药都得盯梢,传出去可千万别说是我徒弟。”

她皱着眉,小饮一口,立刻抿起唇。

最后闭起眼,一饮而尽。

她被苦得想哭,心想下次见了段明徽,一定狠狠打他两拳。

凌素盯着她喝完全部,才道:“他是关心你,如今正当季节交替之际,这天一会冷一会热的,当然得按时用药,你也不想哪天突然在御前老毛病发作吧。”

张蝉满嘴都是苦涩药味。

“您刚刚说什么?”她脑子似有一念闪过。

“我说那小子关心你。”凌素敲了敲她的额头。

“不是这句。”张蝉急切说:“是下一句,您说这天怎么?”

“一会冷一会热,你那老毛病容易发作。”凌素不知她是何意。

“一会冷一会热。”她呢喃着这句话,脑海中猛然想通一事。

她忽然看向凌素,“师傅,您跟我来。”

她带着凌素到书房内。

张蝉踩着凳子将放在书柜最上层的一个琉璃罐取下,小心递给她。

“我素日知你是个胆大的,没想到你胆子大到连这种东西都敢养。”凌素抬手对光,仔细看着褐色琉璃罐中的两只蛊虫。

凌素手中的蛊虫是张蝉托人从西域用高价向巫医求来的。

这种蛊虫同天兴帝与段明徽父子二人体内的玉蚕蛊有八成相似。

它们一样是分为子母,同样喜欢嗜血。

她近日一直用自己的血喂养两只蛊虫,就是想试试除了用汤药解蛊毒,是否还有其他的办法。

她对凌素道出缘由,“皇上体内的玉蚕蛊接连两轮用汤药医治,最后至多只达到缓解之效。我这几日一直在想,这完全根除蛊虫的手段,会不会除了用针灸和汤药,还有别的方法。”

凌素思索着,想起方才她自言自语的那番话。

一会冷,一会热。

她一拍脑袋,喜道:“你不会想让皇上的龙体处于极端的环境之下,以此让他体内的那只蛊虫无法继续存活,从而被迫从体中逼出?”

张蝉点点头。

须臾,她眸中又出现顾虑,“但是如果皇上体内的母虫真的被逼出,那明徽体内的子虫一定会受影响,我现在无法做到完全保证他的安危。”

此事说来也确实棘手。

如果只涉及天兴帝一人,她恨不得让毒蛊在他体中日日作祟,已偿还她父亲所受的苦楚。

但是当中牵涉另一人的性命,她不得不更加小心,生怕出现纰漏,再让段明徽因此受到伤害。

凌素在她的书房中踱步绕了一会。

她抬目看了眼张蝉的书柜,道:“如果你能弄清玉蚕蛊的由来,也许对你根除蛊虫会有所帮助。”

“可我翻遍了很多书,连带前朝的古籍中都没有记载有关玉蚕蛊的由来。”这是她最无奈的一件事。

说来也奇,什么蛊虫毒药大周的流传的书中都有记载,偏偏玉蚕蛊竟然连前朝的禁书中都未见只字片语。

她也曾问过段明徽,但最后也是一无所获。

凌素静默片刻,道:“我幼时曾听我父亲提过,除了盛京皇宫内的太医署,还有一处地方存有天下各类医书典籍。”

“是何处?”张蝉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

“庆州,慈云寺的藏经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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