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来到宁城，程鹤伊才更加深刻地意识到她与季云初之间的差距。

她不知道季云初的住址，先前去过的庄园是霍家的资产，安保森严，没有邀请根本无法靠近。程鹤伊了解季云初近况的唯一途径就是网上的新闻，关于和霍晞的婚讯。

直到这一刻，程鹤伊才意识到，如果不是季云初主动靠近，如果不是季云初向她坠落，她这辈子都不会遇到季云初。

连一个擦肩而过的机会都没有。

宁城的公交、计程车、各办公楼的墙面上皆挂着季云初和霍晞的订婚合照与下个月订婚的消息，程鹤伊坐在公交站台上，仰头看着眼前的巨幅广告，看着季云初含情脉脉的双眼，头一次对季云初当初的诺言产生怀疑。

这个眼神，她太熟悉了。如果只是演戏，真的能演出来吗？

先是不断被记者拍到她们恩爱的画面，再是公布订婚仪式的日期，后面又是注销曾经的各种账号......

程鹤伊不敢细想，她情愿这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

找不到季云初，程鹤伊只能到霍晞的公司蹲守。程鹤伊定了个总部附近的便捷酒店，集团员工还没开始上班，她就开始出门在大厅等候。

一楼大厅不必刷卡出入，程鹤伊就坐在大门附近的沙发上等待霍晞的出现。

她面无表情的时候自带生人勿近的气场，加上物业的部门规章规定不得随意赶人，程鹤伊一连等了一个星期，愣是没人敢赶她。

“这位女士，有什么需要帮您的吗？”前台照例上前询问，她观察程鹤伊观察了一星期，每天她都能在沙发上坐一天，饿了渴了就吃块饼干，起身接一杯水润喉。只是她的样子看着不像是无家可归，加上每次询问程鹤伊都礼貌回应，前台只能上报给部门领导，由领导多加关注。

当然，领导也没有权限赶人。

“没事。”程鹤伊皱着眉抬头，待看清来人，她努力勾起嘴角，“我在等人，不必麻烦你。”

前台按照程序询问：“女士你是要找哪个部门的？方便说一下您的姓名吗？我帮您联系一下。”

“不用麻烦。”程鹤伊依旧是拒绝，“跟朋友许久没见了，我想给她一个惊喜，还是不要通知她了。”

前台为难地抿嘴，转身继续向领导汇报情况。

前台刚一转身，身边的同事便轻碰她的肩膀，指着门口的阿斯顿马丁提醒：“霍总来了，快站好。”

前台顺着同事的指示往外看去，连忙整理自己的着装，微微鞠躬，哪怕霍晞听不见，她们也恭敬地喊道：“霍总。”

霍晞一身西装，侧耳倾听助理的汇报，快步从一众员工的注视下走向电梯。

程鹤伊急忙起身，在沙发旁踉跄一步，往前迈了两大步，狼狈地冲向霍晞。

身旁的几个助理见状，急忙围在霍晞的身后以防程鹤伊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

“霍晞！”程鹤伊被人拦着，只能在人与人的缝隙之间盯着霍晞的侧影，“季云初去哪里了？你把她怎么了？”

霍晞快速扫了眼程鹤伊，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放慢步伐走向程鹤伊，饶有兴致地盯着她：“程女士。”她上下扫了眼程鹤伊的着装，嘴角挂着戏谑的笑容，“谢谢你对我未婚妻的关心，她很好，不用你惦记。”

说罢，她突然冷了脸色，转向一旁的助理：“让保安带她出去，往后不要再让她靠近这。”

助理正在一旁吃瓜，本以为会有一场狗血的好戏，但没想到霍晞这么快就开口赶人。助理赶忙回到工作状态，伸手叫来保安，恭敬地将人请了出去。

程鹤伊被保安推了一个踉跄，弓着身子大步跨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中心。她回头看向大厅，里面早已没有霍晞的身影。程鹤伊呼出一口气，内心有些茫然，不知道今后该如何才能见到季云初。

她的视线上移，不远处的司机刚好关上车门。程鹤伊赶忙拿起手机对着车尾拍了一张照片，站在原地目送着它离去。

她有印象，这是霍晞的车，只要记住车牌，往后再遇见她的概率就会增加。

“喂？鹤伊，最近咋样？”程鹤伊在附近找了家面馆，刚坐下，陈惠敏就打来了电话。

程鹤伊的嘴里泛起一阵苦涩，她抽出一张纸巾揉进手心，尽量以轻快的声音回答：“挺好的，宁城......挺大挺便捷的。”大到来这那么多天，她都没见到季云初。

陈惠敏敏锐地察觉出程鹤伊语气的不对，她咂咂嘴，压低声音问：“还没见到云初呢？”

老板将面端了上来，程鹤伊抽出一双筷子夹了几根晾凉。只是她这般重复几遍，愣是没吃一口。她将手机拿远一些，耷拉着肩膀，对着眼前这一碗面条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有。”程鹤伊不会说谎，只好如实道来，“我不知道云初的地址，宁城太多人了，我——找不到。”最后一句话程鹤伊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呢喃。

陈惠敏也有些为难，她换了只脚支撑重心，站在露台上朝远望去：“这就难办了，现在云初的身份非同一般，我们这些普通人想见上一面都难。”

程鹤伊干脆放下筷子，低低地嗯了一声。

“不过云初可能也有自己的难处。”陈惠敏赶忙安慰，“你想，她那么看重你，估计是不想把你牵扯其中，才迫不得已把账号注销了。”

程鹤伊默不作声。

这般聊下去也不是办法，陈惠敏诶了一声，切换话题，“你吃饭没？”

程鹤伊看着眼前渐渐坨掉的面条：“在吃。”

“那你快吃。”陈惠敏看了眼时间，“都七点多了才吃饭，你胃受得了啊？”

她不等程鹤伊回答，便继续说道：“就这样吧，你先吃饭，吃完饭回去好好睡一觉，云初的事情明天再说。”

程鹤伊挂断电话，点开相册对着照片愣神许久。她是个性格平淡的人，相比拍照，她更青睐于用眼睛欣赏，用脑子铭记。交往的这段时间里她跟季云初的合照都是季云初拍的，她没留下一张。眼前的这张还是她想念季云初想念到极致，又不好意思告诉季云初，便偷偷在网上将两人在火场拥抱的照片保存下来，想得紧了，就拿出来看一眼。

她是个别扭的人，程鹤伊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性格。

但这是头一次，她这般痛恨自己扭捏。

要是她能洒脱点该多好？直白地告诉季云初她的在乎，直截了当地跟她一起来到宁城，一直守在她的身边。

这样，季云初就不会又飘走了。

翌日清晨，程鹤伊被一阵急促的震动吵醒，她下意识地对着被子踹了两脚，眯着眼在被窝里四处搜索手机的踪影。

“鹤伊！”手机里传来陈惠敏激动的声音，“我想我知道云初的家在哪了。”

陈惠敏等不及程鹤伊反应，接着说道：“先前云初不是让我寄快递嘛，我当时刚好给她的身份证拍了照片，我昨晚捣鼓手机的时候突然想到。”陈惠敏忍不住笑了两声，“我担心晚上跟你说，你会直接跑过去，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去个陌生地方多危险？硬是给我憋到了现在。”

程鹤伊瞬间清醒，她掀开被子去洗脸台前胡乱洗漱一番，肩膀夹着手机催促：“惠敏姐，把照片发给我，我现在就过去。”

“早就发你了。”陈惠敏乐呵呵地拍着手掌，“哎呀，天不负我啊，早知道有她的身份证，我就早早发你了，省得你白费那么多时间。”

程鹤伊点开和陈惠敏的聊天窗口，在打车软件上输入地址 ，随便披了件外套出门。

“记得吃早饭哈。”陈惠敏叮嘱道，“这么早云初也不会出门，你先吃个早饭再过去。”

程鹤伊哪听得进这些，她敷衍地挂断电话，钻进网约车里催促司机在不违反交规的前提下尽快到达目的地。

司机诶了一声，问：“姑娘，这么着急是去干什么？”

程鹤伊轻咳一声：“这个不方便透露，希望你能协助。”

司机透过后视镜瞥了眼程鹤伊的那张冷漠脸，在心里脑补各种警匪片的剧情。她重重地诶了一声，激动于一大早就碰见那么刺激的事情，油门一踩到底，在强烈的推背感下朝目的地驶去。

季家不像霍家的庄园那般安保森严，程鹤伊只报了具体的地址与业主的姓名，保安就把手一摆，让她进去了。

这附近都是风格统一的欧式别墅，程鹤伊没有钥匙，更不能通过人脸识别，只能绕着外围打转，期盼着能偶遇季云初。

剧烈的情绪波动消耗了她不少能量，程鹤伊饿得胃疼，不时的反酸连带着她的心脏都变得不适，她靠在围墙上闭眼缓了一阵，四处摸索口袋寻找能垫肚子的吃食。

翻遍口袋也只找到一块吃剩的压缩饼干，回想起当初季云初嫌弃的神情，程鹤伊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手指捻着碎屑小心塞进嘴里。

“小姐，霍小姐说还有十五分钟才到，你要不进去等她？”

“不用。”墙内传来一个轻快的女声，“我出去等她。”

程鹤伊的动作一顿，仅剩的一块饼干就这么掉在了地上，心里紧绷着的一根弦就这般骤然断裂。她微微弯腰，在拐角处探出个脑袋，循着声源瞧过去。

季云初穿着一身碎花裙子，扎着一个高马尾，双手提着手提包安静地站在门口。

程鹤伊很熟悉季云初的这一身打扮。季云初格外喜欢这件碎花裙子，和她一起约会的时候总爱穿这一套。

程鹤伊深吸一口气，眨着湿润的眼皮深情地看着季云初。一个月没见，她有些瘦了，脸颊没了先前软嘟嘟的软肉，但好在她的气色不错，等待的过程中甚至会微微摇晃自己的身体，一副心情愉快的模样。

程鹤伊等着里面的人关上大门，确认没有旁人打扰后，她才紧握双拳，屏住呼吸压抑自己猛烈的欢喜，悄然走到季云初身边。

季云初用余光看了眼不断靠近的女人，下意识地往一旁挪了半步保持距离。

“云初。”程鹤伊在季云初身前站定，以温柔的眉眼注视季云初的双眸，“好久不见，这段时间你过得好吗？”

她低头牵起季云初的手指，心疼地揉着她的手背：“你瘦了，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要把你的账号都注销了？”

季云初一脸茫然地看着程鹤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眼中充满了防备，扭动手腕企图挣脱程鹤伊：“你是谁？”

“我？”程鹤伊上前一步，笑道，“我是鹤伊啊，你不记得了？你——是我的女朋友，上个月我们刚旅游回来的。”

“谁是你的女朋友？”季云初一使劲，挣脱程鹤伊的手掌，后背紧贴着大门指着程鹤伊，“我都没见过你，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样的话？整个宁城谁不知道我有未婚妻，你要想搞诈骗，你也得想个聪明点的办法。”

“云初。”程鹤伊再度上前，不解地看向季云初，“你怎么了，你跟霍晞明明是......”

“你再靠近我就要报警了。”季云初一手靠近门铃，警惕地防备着程鹤伊，“你现在离开还有机会，我可以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云初。”程鹤伊顿在原地，一脸受伤地看着季云初，她的眼中再无先前的柔情眯眼，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防备与不易察觉的厌恶，“你怎么了？”

我......我是程鹤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