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层层竹叶洒落下来,如碎金般点缀在湿润的泥土上,晨间的薄雾还未散尽,氤氲着青草与泥土混杂的清新气息。蜿蜒的山路仿佛一条蜈蚣盘卧,隐隐牵引着几人的脚步。
“戚哥,这附近没有人。”
范基和三火穿梭在竹林间,确认周围状况后快步返回,额头上已经渗出细密的汗珠。
戚风站在路口,眉心微蹙,目光顺着蜿蜒的山道向上延展,薄唇微启:“他应该上去了。”
“上去?”三火也顺势抬头往山顶的方向望去,怀疑道:“不能吧?他同学说好的,在山脚等他呢。”
范基扶着膝盖喘息了下,抬起头插话:“我们一路上来也没瞧见人,除了山顶,还能去哪?”
戚风目光深沉,垂眼望了眼脚下湿滑的泥土,冷静地说:“上面的路不好走,别分开太远,先找到人再说。”
小青山是芒镇数一数二的高山,半山腰翠竹如海,密密匝匝地包裹着左右两侧的山路,一派苍翠生机。山下游人如织,可一过山腰便寂静无人,仿佛被时间遗忘的角落。而就在这人迹罕至的山顶附近,时屿半靠在一块被风蚀得光滑的岩石上。
小狗奶声奶气地呜咽着,蹲在他脚边不安地挪动小爪子。
“你说你——怎么这么能跑啊?”时屿叹了口气,垂眸看着自己已经肿起的右脚踝,裤腿上沾了些泥土,身上还有几处草屑。他无奈地与小狗大眼瞪小眼,“深山老林的,你这小个头,塞给大蛇都不够塞牙缝的。”
说罢,山间树叶簌簌作响,山风裹挟着湿意吹过,时屿不禁打了个寒战,心头有些发虚。
该不会真有野兽吧?也太倒霉了……
“小屿!小屿!”
“时屿——”
远远的呼喊声顺着风飘了过来,由远及近,像一剂强心针般让他心头一松。他忍不住高声应道:“我在这儿!”
没过多久,戚风的身影便急急奔来,三步并作两步地跨过乱石,皱着眉停在他面前:“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时屿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指了指脚边的小狗:“不是因为它嘛……它突然出现在我妈墓地旁,一瘸一拐地跑过,我想着带它下山看看。结果我自己也变成了跛子。”说到最后,他的手不由指向自己红肿的脚踝,语气里透着委屈。
范基和三火也跟了上来,见人平安无事,心里那口气终于松了下来。三火还不忘调侃:“你要是不摔着,这小狗估计也不会留在这儿,还挺有良心啊。”
范基也伸手摸了摸小狗的小脑袋,那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呜咽着,乖巧地蹭了蹭他的手。
“行了,你们带狗先下去吧。”戚风收回目光,伸手轻轻将时屿揽过,声音沉稳却不容置疑,“我背他下去。你们回去顺便报个信,免得店里的人担心。”
两人应了声,抱起小狗下山而去。而时屿眼看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刚才强撑的镇定似乎瞬间泄了气,整个人都软软地靠在戚风怀里。
戚风感受到怀里人微微撒娇的姿态,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将他揽得更稳些。低头看了眼他肿起的脚踝,眉眼中透出一丝严肃:“脱臼了?”
时屿闻言一愣,瞪大眼睛看他:“脱、脱臼?你怎么知道的?”他男朋友难道还是个深藏不露的神医不成?
戚风被时屿这副大惊小怪的模样逗笑了,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弧度。他蹲下身,目光落在时屿肿起的脚踝上,手指轻轻按了按那周围,熟练的动作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冷静和温柔。
“可能有些疼,但一下就好了。”
时屿闻言瞪大了眼:“什么意思?”
戚风抬头看他一眼,平静道:“先给你把骨头回正,等下山了去医院看看要不要打石膏。”
“石膏?这么严重?”时屿一时有些发懵。他还以为自己不过是轻轻扭了一下,可是看戚风那神情,显然并不是在开玩笑。
戚风没搭理他,伸手将他的鞋带解开,耐心又利落。
时屿条件反射般抬手阻止:“等、等下,你要干嘛?”
“回正骨头。”戚风的语气平静,“及时复位,能减少关节周围组织的进一步损伤。”
“别别别!”时屿急了,手胡乱挥着阻拦,整个人往后缩了缩,“我、我问你,你不打麻药吗?”
戚风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眼神里透出一丝无奈,眉头微微皱起:“这种小伤用不着麻药,就一会儿。”
话音刚落,他已经将时屿的鞋子小心地脱了下来,手掌稳稳握住他的脚掌,像是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小屿,躺下。”
“不、不行……”时屿急得脸都红了,脚上的疼痛倒是忘了几分,抬手就想反抗,“我们去医院吧?我觉得还是去医院更好。”
戚风见他一副可怜兮兮又带着求饶的小模样,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分,倒也没再强求。他起身将时屿小心托起,轻轻放到自己的背上。可就在他起身的瞬间,左肩膀却隐隐传来一阵钝痛,让他的眉心微微皱了起来。
“怎么了?”时屿察觉到他的动作一滞,小声问道。
戚风微微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云层压得有些低,风中隐约带了些湿意:“要下雨了。”他看了眼山脚的方向,估摸着路程,“从这里下去,起码还得二十分钟。”
时屿趴在戚风的背上,听着他平静的声音,反倒不再乱动了,只是咬着牙忍着脚上的疼,伸手指了指右侧:“去右边,那边有条小路。”
戚风稳稳地背着时屿,顺着他指的方向一路前行。山间的风渐渐大了起来,树叶随风簌簌作响,灰蒙蒙的天幕像是随时要坠下水珠一般,让整个林间都透着一股潮湿的沉闷。
路并不好走,右侧的小路早已被荒草和藤蔓掩盖,戚风迈步时,还得格外留神脚下那些湿滑的青苔和不规则的乱石。背上的人没再说话,安静得让他心里有些发紧。他侧头看了一眼时屿,只见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嘴唇紧抿,额头隐隐冒了些冷汗,显然是脚踝的疼痛正让他强撑着。
“还好吧?”戚风低声问道,脚步未停,声音里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时屿没力气回嘴,只是虚虚地“嗯”了一声,显然也是疼得不轻。
两人穿过一片被竹林围绕的空地,草叶上还挂着昨夜凝成的露水,拂过时屿的裤腿,带起一阵湿意。
“前面。”时屿忽然出声,伸手往左侧指了指。
戚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一片茂密的树丛挡住了视线,树叶之间隐隐透出一丝不同于竹林的灰暗色调。他脚步一转,背着时屿走了过去,伸手剥开挡在面前的树叶,便看到一道幽深的山体裂缝,裂缝间豁然形成了一个天然的洞口。
是那个山洞。
戚风心里一紧,目光微动。
山洞口并不显眼,但内部却意外地宽敞,像是大自然在群山之间偷偷打磨出的避世之所。地上铺了一层松散的落叶,偶尔踩下去还能听到细碎的沙沙声,潮湿的泥土夹杂着山林特有的清冷气息,仿佛整个世界的喧嚣都被隔绝在外。
戚风缓缓将时屿放下,背后温热的重量一卸去,他的动作依旧小心翼翼,生怕再碰到那只受伤的脚踝。时屿终于脱离了那个被背着的姿势,长舒一口气,揉了揉自己发酸的手臂,偷偷瞄了眼戚风。他靠在洞壁边,心跳不知为何有些快,莫名其妙地浮起一股说不清的情绪。
“跟你分享个秘密吧。”时屿语调轻松,但掩饰不住一点小心翼翼的认真。
戚风正绕着山洞四周检查,目光扫过洞口,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痕迹后,这才折回到时屿身边,在他旁边蹲了下来。他挑了挑眉,看似随意,实则有意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什么秘密?”戚风问得漫不经心,手却落在了时屿的脚踝边,动作轻柔又专注。
洞外的风声愈发急促,像是成群的鸟雀掠过枝叶,乌云已经压得很低,隐隐透出雷鸣的征兆,暴雨随时都会倾泻而下。
时屿的目光落在戚风身上,轻声道:“我初二那年回来过年,小松带着我跟几个同龄的孩子到山上探险,说是要来打老虎。”
戚风闻言,眼神微微一顿,嘴角扬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打老虎?”
“对啊,就几个空手小屁孩,连个棍子都没有。”时屿被他的反应逗乐了,情绪也放松了一些,“结果可想而知,老虎没找到,我自己却在山里迷了路,兜兜转转的,直到天黑了才找到这里——”
他顿了顿,视线落在昏暗的洞壁上,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那个年少的冬夜,湿冷的风,黑沉沉的山林,还有他当时不安的心跳。
“然后呢?”戚风的声音带着安静的磁性,像是一根绳索,将时屿的思绪从回忆中轻轻牵回。他的目光依旧落在时屿的脚踝上,不动声色地将人重新放平,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时屿嘴唇微微抿紧,沉默了片刻。那个回忆已经压在心底多年了,边境的战事早已平息,那个人的事或许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眼前的戚风是自己无比信赖的人,他性格沉稳,不会乱说出去。告诉他……应该没关系吧?
“其实,”时屿刚准备开口,却被脚踝处突如其来的动作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嘶!你——”
等他反应过来,戚风已经捏住了他的脚掌,轻轻一转,骨骼间传来轻微的“咔哒”一声,疼痛迅速消散了几分。他的手法干净利落,却透着一种让人信服的沉稳。
“你偷袭啊!”时屿咬着牙瞪了戚风一眼,额头的汗都疼出来了,“诶诶,你轻点啊!……这么快?”
“已经好了。”戚风抬起头,神情平静地看着他。
时屿不服气地皱着眉,脚踝确实没有之前那么疼了,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上当了。想到自己刚才兀自犹豫了半天,还带着几分“分享秘密”的罪恶感,他忽然有些愤愤:“合着我刚才跟你说的话,你都没听吧?”
戚风抬头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顺手将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把他扶着坐得更舒适些。随后,他俯身靠近,将人往怀里轻轻搂了搂,语气低沉又柔和:“听了。”
时屿愣住,耳边那低哑的声音仿佛带着点温热的湿意,让他的耳根一下子红了。他强装镇定,咽了咽口水,扯着嘴角继续问:“那你说,我说什么了?”
戚风微微凑近了一些,眉眼柔和得让人心头发软:“你说你初二的时候迷路了,找到这个山洞。”
“然后呢?”时屿挑眉,得意地等着他的回答。
戚风的目光深了深,低声道:“还在这个山洞里,救了一个受了伤的人。”
洞外的风声轰然一响,仿佛天地间都陷入了短暂的寂静,时屿脑子里嗡的一声。他刚才明明只说到找到山洞啊,根本没提到“救人”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