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快马加鞭,当日便赶到了夔州。
见到张宁之后才知,如今他已不在按察使司任职,调任夔州道兵备副使,属督察院,主管军事方面。
马千乘之事不在他所管范围之内,他也无权插手。
不过,张宁向来看不惯贪官污吏,尤其对税务太监、开采中使等人深恶痛绝。
之前他也听过不少关于秦良玉和马千乘的事迹,尤其他们在播州之战中的英勇。
如今马千乘被冤入狱,即便他管不上,也要为之四处奔走一番。
张宁随秦良玉和秦邦屏回到石硅,三人同去邱乘云的住处,通报不成,便直接硬闯。
秦邦屏协助二人闯入之后,便一直守在门外。
两人一路找到正厅。
邱乘云正坐在厅内吃饭,看到两人,先是一愣,随即放下手中的筷子,擦了擦嘴,讥笑道:
“我当是谁呢?这不是张宪副......哦,不对,现在已经不是按察副使大人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兵备副使。”
邱乘云拇指比划了一下小指,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兵备副使虽然和宪副同是四品官,但一个是武,一个是文。
文武官互不干涉,尤其现在朝中对武将极其不重视。
所以张宁虽是平调,但在外人的眼里,却是降职了。
尤其在按察使司时,多少人巴结着他,好处不尽,无人敢得罪。
如今却是不同了。
“便是兵备副使,本官也是皇上钦点的正四品,本官呈上去的折子,也能送到皇上的御前。”张宁向前方拱手道。
邱乘云盯着张宁,后槽牙咬紧,随即站起身,谄笑道:
“是是是,张大人说的是。”
视线一转,又对着秦良玉拱手:
“这不是秦夫人吗?”
秦良玉对邱乘云点了一下头。
“二位一定还没吃饭吧,来来来,快坐下,一起吃个便饭。”
邱乘云抬手招呼着二人,却递了个眼神给一边的人。
“饭就不吃了,我们来只是想知道石硅土司犯了何罪,为何入狱连探视也不让?”张宁道。
“什么?”邱乘云故作惊讶,“土司大人被抓了?”
秦良玉和张宁相视一眼,不知他是真不知,还是装不知。
“邱大人不知道?”秦良玉问。
“前段时间我一直在重庆,今日才刚回来,一口热乎饭还没吃上呢,二位便来兴师问罪了。”邱乘云道。
张宁望向秦良玉,秦良玉眼神坚定,又转向邱乘云,突然道:
“孙大人这次是不是也随邱大人同来?”
“嗯。”邱乘云点头应道,却突然反应过来,忙改口:“什么孙大人?”
秦良玉此时心里却已明了。
他们上次去石硅,八成是故意为难马千乘,设计诱他失言,又给他安了个谋逆的罪名。
“既然邱大人之前不知道,此时正好与我们一起去了解一下实情,以免冤枉了好人。”秦良玉道。
邱乘云刚想推辞,秦良玉又开口:
“进献给朝廷的贡品,月底便会出发,届时......”
秦良玉话还没说完,邱乘云便打断道:
“二位请在此稍坐片刻,容我去换身衣服,咱们一会儿就去看看。”
“好。”秦良玉道。
邱乘云离开后,房中只剩下秦良玉二人。
“秦夫人,刚刚邱监说的明明是假话,此时他离开一定另有安排,为何你还放他离开?”张宁不解道。
“我们此次只是要见人,其他能退则退,君锡毕竟是朝廷钦定的宣抚使,又是石硅土司,他们不会对他怎么样的。”秦良玉道。
张宁点了点头。
邱乘云倒没故意拖时间,换了身官服后,和两人一同往监狱赶去。
这是秦良玉第二次来这个监狱。
虽然同十几年前一样的低矮潮湿,充满浓密的刺鼻气息。
但这次秦良玉已经可以眉头不皱地弯腰走完全程。
牢里其他关押的犯人依旧是死气沉沉。
秦良玉目视着前方,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好奇,只想着尽快见到马千乘,问一问当日具体的情况。
狱卒直接把三人引到了审讯室。
刚一进门,秦良玉便看到了瘫坐在椅子上的马千乘。
秦良玉大步上前,上下打量。
马千乘头发凌乱,衣服松散,好在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嘴上也干裂起皮。
秦良玉暂时放下心来,蹲下身,轻声喊道:“君锡?”
马千乘竟毫无反应。
秦良玉抬手又晃了晃他,再次喊道:“君锡!”
马千乘的睫毛轻轻地动了动,慢慢睁开眼,却看不清眼前的人。
“君锡,你感觉身体怎么样?”秦良玉问。
马千乘缓慢地眨了一下眼,轻咳了一声,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
秦良玉皱了皱眉,轻轻顺了顺他的背,又抬手放到他的额上,手心一片滚烫。
高烧,咳嗽,在这样的环境下,小病也能养成大病来。
邱乘云立马递上一杯温水,秦良玉接过喂马千乘喝了下去。
可没一会儿,喝进去的水却又立刻吐了出来,水中的红色不知是砖上的血渍,还是他吐出来的。
马千乘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刺耳的咿咿呀呀声。
不等秦良玉开口,邱乘云立马问一旁候着的狱卒:
“这是怎么回事?”
“小的也不知,他刚进来时就一直趴在那儿,每日送的饭也都能吃点。”狱卒立马躬着身解释。
“谁抓进来的?”邱乘云问。
狱卒望着邱乘云,眨了眨眼,心领神会般地道:
“那人小的也不认识,不过和您穿着差不多的衣服,还交代不能让任何人探视。”
邱乘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道:
“是不是一个姓李的大人?”
“是。”狱卒立马道。
邱乘云转身对秦良玉道:
“秦夫人,土司大人这事不归我管,应该是李大人把他抓进来的,李大人如今正得宫里的那位宠,我也不敢得罪。”
秦良玉望着马千乘皱了皱眉,他如今的身体,别说治罪了,便是无罪,在这狱中再待上一段时间,怕也要性命不保了。
尤其如今正值盛夏,狱中格外得闷热湿冷。
邱乘云注意着秦良玉的神色,立马提议道:
“李大人现在应该去了成都,这样,我立马怕人去找他,另外再给土司大人安排一间宽敞舒适的牢房,你们每日可以送药送饭进来,如何?”
“只能先这样了。”秦良玉点了点头。
一边的狱卒立马安排。
马千乘喝完药睡下后,三人这才从牢房里离开。
邱乘云把秦良玉和张宁送走后,又折返回牢房。
盯着马千乘,眯了眯眼,满眼的毒辣。
“大人,真要让他们每日来探监?”狱卒小心地问道。
“探,再不探探,以后怕是就没机会了。”邱乘云狞笑道。
此后,秦良玉每日都来看望马千乘。
邱乘云也如他所说,派人去找李进忠。
眼见着马千乘身体渐好,李进忠也快赶回来。
邱乘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
当天夜里,带着几人悄悄地来到狱中。
次日,李进忠赶回,秦良玉、张宁、秦邦屏等人早已在邱乘云府上等着。
秦良玉昨日见马千乘的身体渐好,她想着今日应该能把误会说清楚,便是他们想要些银钱,她也备足了带过来。
总归,今日肯定能把马千乘带回去,便没再去狱中。
李进忠来的路上,听说又有人来赎人,立马兴致勃勃地赶回。
被他抓进狱中的人,大多是豪绅富商,每次来赎人,他都能大赚一笔。
殊不知,这次却是被他人当成了替罪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