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众人大骇,江自辉蓦地起身,“冉冉,没事吧?冉冉?”
爷爷奶奶也是急忙去找家里的医药箱,遂围在江冉身边观察她的伤势。江冉被砸的那一刻眼前一黑,但过后只剩额头火辣辣一片疼。她捂着额角,痛得呼吸不畅,血从指缝中溢出来。
江冉妈妈冲过去照着江耀的脸就是一巴掌,“江耀,你简直是个牲口!她是你姐!”
打罢,赶紧回到江冉身边查看她的伤势,“冉冉怎么样?把手拿开让妈妈看看。”
江冉奶奶曾经是医院里的医生,懂得处理外伤的技术,找到医药箱就赶紧过去,拿着纱布道:“冉冉乖,把手拿开,奶奶看看。”
江冉缓过点神来,拿开了手,江冉奶奶用纱布轻轻擦着周围的血,检查过伤口,好在只是外伤,不用缝合,没什么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处理过伤口,江冉拿着冰袋冰敷,江自辉也指着江耀厉声呵斥:“江耀你个畜生!她是你亲姐!一言不合就拿玻璃杯往她头上砸,你想砸死她?你还是不是人?”
江耀才被打过,那一巴掌也没让他愣多久,眼下父母齐齐责骂,他不敢再回嘴,只是对江冉道:“我没想砸你,失手扔过去了。”
“我身边就是爸,你不想砸我,是打算砸爸吗?”江冉冷冷道。
江耀扭过头去,双手抱胸,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少在这儿挑拨离间。要多少钱,说个数,我转给你。”
“江耀!”
江冉奶奶忍无可忍,站起来大吼一声。江冉爷爷忙上前拉住她,替她抚着胸口,“别气,别气,大过年的。儿媳妇,你也别气了,有什么事坐下慢慢说。”
江冉妈妈扶着江冉在沙发上坐下,拿湿巾替她擦着手上和脸上的血。江冉爷爷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一会儿爷爷给你转点钱,大过年的,别因为这事不开心。”
说罢,沉声对江耀道:“你个浑小子,也是上大学的人了,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你这么孟浪,将来能成什么事?除夕一家人团聚,和和气气的来年才能大吉大利,你弄得鸡飞狗跳,是想我们一家子都不太平吗?”
江耀不说话了,摸着口袋里的烟盒,翘起二郎腿。
江冉握着冰袋的手逐渐冰冷,额上的伤痛感不再强烈,心中的痛感也好像就此死去,逐渐恢复平静。
“你姐姐要是因为你破相了,将来怎么嫁人?”
江冉妈妈轻声道:“冉冉,上楼睡觉吧。”
江冉将冰袋放在桌上,额头的纱布微微透出些血迹。
“不用了,我出去走走,今晚不回来。”
“你还伤着,大过年的,你要去哪?”江自辉惊异地问她,只是看着她出门的背影,没敢阻拦。
江冉没有回答,她一个人离开这里,走街串巷,终于在一处街边落脚。零点的烟花在天上绽开,从这里能望见灯火辉煌的宁江大桥,哄闹声传到此处,已经被中间的障碍物层层隔断,细若蚊吟。
宋祈跑来时,看到她坐在路牙子上,头上贴着纱布,两手缩在袖筒里,只留下冻得通红的指尖在外面。
见了宋祈,才略动了动。宋祈跑过去,抓起她的手,“走,先去个暖和的地方。”
她却拽不动江冉,江冉将头埋进膝间,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抽泣,后来便放声痛哭。她哭得撕心裂肺,放任泪水从面颊接连不断地滑落,不再伸手抹去。
“我受不了了,宋祈,我真的受不了他们了……”
宋祈蹲下身子,将她拥进怀里。
“他们为什么都不拿我当人看?为什么?在他们眼中,我不值钱、我没有自己的思想、我没有做主的能力,我可以是宠物、是工具、是花瓶,但我就不能是一个人。”
宋祈替她擦拭着面上的泪水,心口也似压了一块巨石般窒息难过。
江冉坐直身子,“颜熙总是说,她觉得我爸妈对我不错。可我不蠢、不瞎,我分得清好赖,我天生冷血,什么温情都迷不了我的眼。”
“我明白。”宋祈看着她道。
“不公平就是不公平,再多的谎言也抹不掉。江耀心里清楚得很,不然他怎么敢拿着玻璃杯,在饭桌上当着全家人的面对我说砸就砸?他太清楚了,我什么都不是,他才是中心。”
江冉很想忍住不再悲痛,但她许是压抑太久,情绪决堤,“我有时候,真的痛恨他们所有人。”
宋祈可以与她共情,甚至可以感同身受。只不过江冉难过至此,她需要冷静地安慰江冉。
可江冉也是压抑惯了的人,哭过一场,理智恢复得也快。她一向是清醒的,不愿让这种事影响了自己的心情,可能因为过年外加受伤,才变得感性了些。眼下收住情绪,手机也收到了新消息。
消息有不少,有她妈妈询问她在哪的,有江自辉发来的长篇大论,还有两条转账短信,一条江自辉的、一条江耀的。
还有消息是江耀发来的,先是简单道了句歉,然后发了句语音,说江自辉在陪着她爷爷喝酒,正叫他过去,先不说了。
江冉看过,谁都没回,将手机放回口袋里。
宋祈也收到了新的消息,她点开聊天框,盯着林愈的那句“姐姐”,盯了好久。
江冉望了眼屏幕,笑道:“怎么,小兔崽子认输了?”
“没完。”
宋祈想了想,打出一句“新年快乐”,点击发送。
“她住哪儿了?”
“不知道。”宋祈道,“上了半年大学,足有自理能力了。”
烟花放完,在城市中欢闹的人们也该散去,各回各处。宋祈的目光像放风筝一样放至远处,那里是城市的中心,是宁江流过繁衍万物的地方。
“我们一起赚钱,无论到哪,都不用再乞求那立锥之地。”
江冉点头,她目前最能抓住的出路,也仅此一条。她起身,和宋祈一起往繁华的地方去,找了个饭店,点了几盘菜。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依然很多,窗上起了一层薄雾。
“等我们再攒攒钱,就开分店。”江冉道,“如果开分店,你打算选址在哪里?”
宋祈将手机里的文件打开,拿给江冉看,“第二家店,我打算开在滨江新城的购物中心那里。如果成了,我们就去申请注册商标。”
“滨江新城…很有风险。”
“是,我最先和许茉提过,她也是这么说。”宋祈叹了口气,“这一次,除去租金成本,只怕宣传也是一笔重金。宣传的地位太重要了,估计省不了。”
江冉道:“既然想做品牌,就必需宣传。商标就定宸州府?”
“简单大气,有代表性最好。”宋祈道,“就这个。”
江冉喝了口茶,她缓了许久,额上的伤不再疼,心绪也平复下来。
“我支持你,宸州府总有一天要走向更广的地方。”她喝了口茶,“既然有风险,那我们就做好准备,把风险降到最小。至于投资人,迟早要有更多,就看半年后,我们的店开成什么样。”
三道小炒菜,简简单单摆在桌上,还冒着热气。两边是把酒言欢的人们,碗筷杯盏交错而响。
吃过饭,江冉无处可去,她心中藏事,也睡不着觉,就和宋祈找了个酒店,说了一夜的话。等到天亮,才昏昏沉沉地睡去。
下午睡醒,宋祈带她到医院去给额上的伤换了药。江冉心情刚好些,不愿回家,宋祈就陪着她在外面闲逛,直到晚上江冉家人实在催促,加上又是大年初一,江冉也不得已妥协,只得送她回去。
回到家,她习惯性看了看林愈的房间,见门开着,里面无人。
宋祈关好门,将外套脱下来,收在衣柜里。走至餐厅,想倒些水喝,却一眼就看见餐桌正中摆着一盘饺子。饺子是煮好的,只不过已经凉了,面皮的颜色不再鲜亮。
她再次到客厅去,找了一圈,家中确实无人,所有房间的门都开着。这才回到餐厅,盯着饺子看了半晌,遂拿出煎锅,热锅倒油,将饺子一个一个摆在锅里。
一面煎至金黄,她便挨个翻了个面。
直到最后,她都这样一动不动,只是重复着简单的煎饺子的动作。
她的心思已经远不在饺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