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又到了周日，徐渡应了欧阳皓的约，晚饭和罗嘉澍一起过去吃火锅。

工作日他没什么心力出门晃悠，往往都是周末活动。

虽然不喜欢应酬，可朋友聚餐他倒是不讨厌，异地他乡还能有知心朋友陪伴是件非常难得的事情，尤其对他这种社交困难、总被人说冷淡、需要戴社交面具的人来说，拥有可以就事论事、接受他真实自我的朋友就显得更加难得了。

不过这次聚会邹缈没来，欧阳皓说是有游戏直播。

吃饭地点是欧阳皓选的，私密性挺好，三个人落座一个小隔间，很快点好自己要吃的菜品，各自调好了料碟，上菜后美美吃起来。

三个好兄弟聚在一块儿就是啥都说，兴趣到生活，生活到工作，新菜上来的时候，欧阳皓一边涮肉一边问嘉澍：

“诶，嘉澍，圣诞节要到了，你跟温澄有什么节日计划没啊？”

罗嘉澍刚咽下一口鸭肠，放下筷子：“有哇，不过也就是送个礼物，出去吃餐饭吧，我和他更重视纪念日，其它节日几乎都是随便过过的。”

“啊，真好啊，”欧阳皓艳羡着，直吐苦水，“我也想跟邹缈约会、送礼，但我现在才刚开始重新投简历找工作，兜里一个子儿都没有，压根送不起，整得我一过节就老尴尬了，连个像样的礼物都送不起，后悔死我了，早知道这样我……”

“那你可以……”

徐渡默默听着对面二人交流爱情，涮着肉。

他是个单身汉，还有颗爱不上别人的石头心，虽然祝福兄弟们的爱情都长久，但也不妨碍他确实共情不了那份如此不计代价、全心全意、事无巨细为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思忖、恋慕的心，在他很有可能泼冷水的话题上及时止损，也算他的尊重，他不会仗着朋友们包容就肆意妄为的。

正吃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徐渡看了眼，是周墨斓发来的消息，问他吃饭没。

他放下筷子，拿起手机给对方拍了张火锅的照片，回道：【正在吃，和朋友。】

周墨斓：【哇火锅！我也好想吃，话说你来了之后我们好像还没一起吃过火锅呢？有机会一起去吃呗？】

徐渡：【行，等你有空。】

发完，周某就又开始哭诉忙得没能吃饭，手都开始有点不舒服了，徐渡看着，皱了皱眉，抬指说道：【注意点，等我有机会给你按。】

周墨斓：【那你今晚什么时候回家？我还有机会和你打电话吗？我就现在有空了，晚上又不能早回去了，呜呜，想和你打电话。】

说着，还发了个哭哭颜文字。

徐渡看着，忽然感觉一直缠绕在心间的苦橙叶子似乎挠了挠他的心间，有点痒，却有柔软心神的功效。

不过，他们这一周的确没什么接触。

这一周，周某虽然说过想正常作息，却还是受工作所困，忙得从早到晚不着家，仍旧是他出门前就已经离开了，他睡觉后才回来，甚至这次更严重，一周了，他们连照面都没打过——

这谁敢想，住在一个屋檐下，又没出差，居然跟过路客似的。

但对方想维系联系的方式也简单，就是打电话，还从午间改到了晚上，说这样时间能长点。

他一开始还感觉莫名其妙，但转念一想，不莫名其妙的话还是周某吗？于是就算了，反正他也被烦麻了、习惯了，见不上面也确实只能打电话，对方爱说就说吧。

但今晚不凑巧，他的确没空，只能拒绝了。

然而，就在他提起手指准备回复时——

“诶，渡哥，要不你也帮嘉澍看看吧？咱俩都不是这风格的，拿不定主意。”

突然，欧阳皓招呼了他一句，将手机递到了他眼前，手机上展示的是各种奢侈品首饰的图片。

二人原来是一块参谋起罗嘉澍要送给恋人的圣诞礼物来了。

徐渡浅翻几页，面色越来越凝重，虽然他也不是不愿意给朋友提供帮助，但是：

“欧阳皓，你要不要再掂量掂量，我怎么感觉我可能比你还要爱莫能助呢？”

这些首饰的风格都非常时尚新潮，他满衣柜都是极简黑白灰，就算有彩色，明度饱和度也很低，审美风格差这么大，怎么建议？

但欧阳皓怔了怔，接收到了他表达的意思：

“啊，那、咱仨一个干净简约，一个运动休闲，一个超绝性.冷淡，岂不是一个能拿主意的都没有？温澄太潮了，咱仨也不认识哪个跟他一样潮的了啊。”

没承想，罗嘉澍居然伤感一笑：“没事，我自己再做个攻略选选吧，不那么完美也没关系，我相信只要是我选的，温澄他一定都会喜欢的。”

“唉，”欧阳皓摇了摇头，“看来也只能这样了。”

看着朋友们大有伤春悲秋之势，刚欧阳皓被贴上“超绝性.冷淡”标签的徐渡：、

“其实，”他说，“也不是完全不认识。”

此人自然就是时尚紫毛帅哥：周墨斓。

他将可以找周某问问的想法告知了二人，罗嘉澍欣喜表示想要求助，他便拿起手机，回了周墨斓新问的，关于什么时候可以打电话的问题：

【现在。】

说完就向周某简单阐述了嘉澍的请求，周某痛快答应了，还主动要求了视频通话，方便挑选。

于是，他给对方发送了视频通话的请求，视频接通后，他手机交给嘉澍，还是周墨斓先开的口：

“哈喽，阿皓、嘉澍，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又见面啦。”

“周哥好。”罗嘉澍温和一笑。

“哇噻，”欧阳皓惊呼着，毫不见外，“墨斓哥，怎么感觉你比我印象中还要帅啊？是不是因为我那天喝醉了没看清啊？”

“哈哈哈！”周某被夸乐了，“阿皓真直接啊，过奖啦……”

周墨斓和欧阳皓两个自来熟很快就熟络起来，省去了很多客套的功夫，周某问他们需要他看什么，罗嘉澍举起手机向他展示起了图片。

“可以让我看看他平时的穿衣风格吗？”端详半晌，手机那头的周某又问。

罗嘉澍又搜罗了一番，向周某展示了温澄的照片。

“哇哦！”没承想，居然引来了周某的赞叹，“嘉澍，你男友长得好帅啊。”

……？

徐渡微不可闻地皱眉抬眼看了下屏幕里的紫毛，见对方的确只是欣赏，便又懈开眉头，沉默低头吃东西去了。

确实，温澄非常好看，是他在现实生活中见过的第一个能在颜值水平上媲美周某的男人了。

罗嘉澍腼腆笑了笑：“谢谢周哥夸奖，你也很好看。”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这个也得考虑一下呢。”周某又问。

“音乐制作人，”罗嘉澍笑说，“他是做电子乐的。”

“哇，搞音乐的啊，”周某惊叹，“怪不得我感觉他气质有点熟悉但又和我完全不一样呢，原来是搞音乐的，那就破案了，哈哈，那来吧，我给你们挑挑……”

说着，周墨斓在屏幕那头拿来了一块平板，刷着罗嘉澍给出的同款图片参谋起来，很快便就着综合信息挑出了几款，还提供了搭配建议，然后就截好图，大手一挥，一并发到了徐渡的聊天窗口：

“好了，我把款式图都发给徐渡了，等会儿让他转发给你吧，这些款都挺合适的，你自己最终抉择一下要哪一款哈。”

“好，”罗嘉澍抱着手机笑道，“谢谢周哥，真的太感谢了。”

可不知为何，罗嘉澍说完后，周墨斓居然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笑了笑：“不客气。”

沉默与轻笑稍纵即逝，但还是瞬间就被徐渡捕捉到了，果然，又是那种不加掩饰的神往，满眼诉说着“能这样恋爱真好啊”，和上次在游乐园看见那对男男情侣时一模一样。

徐渡又微不可闻地皱眉，撇了撇嘴。

周某总是这么羡慕谈恋爱的男男情侣干什么？那个男的是有多难得到，能这么让他朝思暮想？

“不过，”周墨斓话锋一转，“嘉澍你送人的时候，记得要告诉他一声这是你托人选的哦。”

罗嘉澍闻言有些懵，欧阳皓倒是心直口快：“啊？为啥啊？”

“毕竟这个风格一看就不像嘉澍会选的嘛，”周某坦然回答，“要主动让他知道‘询问他人意见’也是心意之一，不要被动让他问起，否则就可能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了。”

“噢～”两个小青年一听，顿时眼睛都发亮了，欧阳皓更是兴奋：“哇！墨斓哥，你好厉害啊，好细节啊！咱俩都想不到这份上，”激动得直竖大拇指，“一看就是久经情场的高手高手高高手！”

“哈哈哈哈！”

周墨斓又被欧阳皓夸乐了，大笑起来，却也没强撑面子：“哪里哪里，我没什么感情经历，法子都是从我朋友们那儿道听途说来的，我没谈过的，论实践你们可都比我强多了。”

“哈？？”欧阳皓惊诧，“卧槽，墨斓哥你居然没谈过吗？完全看不出来啊，你这么帅这么有钱，追你的人应该很多才对吧？”

“嗐，”周某随性把手一摆，“那道理也不是有人追就谈的嘛，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了，我虽然比你们大几岁，但在这方面的想法挺理想化的，就想要自己喜欢的，也不是一次两次被朋友骂不切实际了，呵呵，再说了，我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那有什么办法？谁让爱情这事有时候就是不看物质和外貌的呢？条件再好也强求不来的嘛，”说着，对方笑了笑，笑容中甚至带着点释然的味道，“不过我觉得单身其实也挺好的啊，我工作挺忙的，至少忙起来的时候不用担心冷落了谁，很轻松……欸，不说我的了，母胎单身的故事有什么意思，还是你们的感情更好听，哈哈哈哈，多甜啊，还是说你们的吧。”

随后罗嘉澍和欧阳皓便跟对方说起情感话题来，大抵是些甜蜜的日常。

和他这颗石头心不同，嘉澍和阿皓都是爱情观积极乐观又温暖的小青年，感情虽也各有各的难念经，但总体是甜蜜长情又专一的，周某听得非常高兴，别说，对方居然真能时不时给点相处建议和浪漫意见呢，半点幼稚神经质都见不着，完全就是个风趣靠谱的前辈，跟和他相处的状态根本是天差地别。

可徐渡看着对方谈及情感话题居然如此兴致盎然的双眼，眉头却是皱得越来越紧了。

如果说他之前自我感觉周某心里有人还只是臆测，那对方刚刚那番话加上现在的神情，简直就跟直接把“我心里有个人”这个准确答案精致跳到他脸上差不多了。

想到这，他抿起嘴，眉头皱得干脆就不加掩饰了。

所以那个男的究竟是谁？竟然能被周某藏得这么好，这么久了，居然一点破绽都没被他观察出来。

心脏跳得越来越快，胸口却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莫名的本能穿越理智鱼贯而出，让他痛苦得喘不上气却又根本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或许是因为他看不惯周某总是口口声声说交朋友，却又事事隐瞒，能对不太熟的间接朋友袒露对爱意的神往，可到了他这却从不会展现这种情愫，凭什么？为什么？可要说他真的想知道周某喜欢谁吗？真的想看到周某用这样的眼神满心欢喜地跟他诉说另一个人吗？直觉的答案却又是“不”，他不想，他一点都不想，他本能地厌恶知道周某喜欢谁，光是想想都让他生气、犯恶心，他甚至可以保证，真知道的话，他会毫无理由地恨屋及乌，讨厌上那个他或许根本就不认识的人，他受不了周某喜欢别人、总是羡慕别人的恋爱，他想这或许是因为周某实在太莫名其妙了，为什么一边对他若无其事、支支吾吾，一边又毫不忌讳对在场的其他人表现对心上人的向往？周某到底在想什么，不是避讳他吗？那就别这么堂而皇之地做给他看啊。

怨怒在沉默中发酵，徐渡现在算是意识到了，不止周墨斓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他其实也不知道周墨斓到底在想什么。

幸而三人也没多聊，没让他痛苦的内耗持续太久，周墨斓说他们还要吃饭，就不多打扰了，罗嘉澍说想要送礼感谢，周墨斓推辞不过，答应了让徐渡帮忙带回家，甚至还加上了欧阳皓的好友，俩人兴致勃勃地约着以后一起打游戏——不出他所料，俩人果然非常聊得来。

而后周某就让罗嘉澍把手机还给了他，称还有话想和他说。

徐渡一听对方还想和他说话，满肚子怨气差点没破土而出挂到脸上，可当对方那张许久未见的笑脸出现在眼前，他看到周墨斓趴在桌上，开心地看着他、欢快地唤了他一声“徐渡”后，满肚子怨怒又突然哑了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