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晚宴照旧是在前厅进行。

府中剩下的人不多，沈明轩索性让所有人都来了前厅用膳。

讲着规矩，还是分了两桌。

薛如跟小桃一起带着粥粥和小公子过来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人在这里了。

看到这些人，薛如心中悄悄松了一口气。

若是只有她与小桃，难保不会重现上次的尴尬。

现在这些下人一起，她就不必担心沈府的两位少爷做出什么太唐突的举动。

而且看到他们脸上喜气洋洋的笑容，薛如也不禁感受到几分过年的氛围。心中泛起愉悦的情绪，脸上也带起笑意。

她的视线在前厅环视一圈，随后落在从门口走进来的沈玉轩身上。

他似乎沐浴过，还换了一身衣裳，依旧保持着先前一丝不苟、不染纤尘的模样。

想到今天他帮了自己忙，薛如主动上前相迎：“二少爷。”

沈玉轩清淡地嗯了一声，随着她一起走到桌边，然后坐下。

薛如选了一处离他稍微的位置，与之相对而坐。

沈玉轩抬眸看她一眼，视线冷淡，带着几分不明所以的情绪。

薛如微微垂下眼睑，避开他的目光。

旁边还不知道发生什么的小桃，笑嘻嘻地问：“薛娘子，你怎么坐那边？那边可是大少爷的位置。”

她拍了拍身侧的椅子：“快来我这边坐。”

沈府的座位虽不怎么分主次，但大家还是有意识地将最靠上首的座位留给作为一家之主的沈明轩。

薛如这才意识到她坐错地方，有些尴尬地起身，坐到小桃旁边。

如此，她与沈玉轩之间就只隔着小桃与一个空位。

如果她按照之前的位次，就要直接坐在小桃与沈玉轩之间。

这种场面，是她根本不想看到的。

也不知道沈玉轩是怎么想的。

沈明轩进来的时候，看到沈玉轩坐的位置，也稍稍顿了一下。

随即状似自然地带着笑意问：“玉轩怎么坐我对面去了？”

沈玉轩像是就等着他这句话，不紧不慢地站起身，坐在沈明轩右侧，薛如旁边。

薛如：“......”

在沈玉轩换好位置之后，沈明轩就开始吩咐府中下人上菜。

如此，薛如自然就不好再更换座位了。

厨子端着最后几道菜出现，塞满桌上最后的空隙。

“菜上齐了，大少爷、二少爷、薛娘子、小桃姑娘你们慢用。”

厨子是一个有些发福的中年男子，说话语气颇为和蔼可亲。

小桃显然跟他很熟：“辛苦刘叔啦！”

厨子呵呵一笑：“这些事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他今天上菜，还特地将小桃喜欢吃的摆在她面前，显然是动了一番心思的。

小桃也看出来了，偷偷朝沈明轩看了一眼，见他没有不悦，才小声朝厨子说：“谢谢刘叔。”

声音放得很轻。

厨子显然听见了，脸上的笑意愈发真诚。像是中年的父亲，看见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开心。

沈明轩原本想留他一起坐，但厨子摆摆手，坐到了另一张桌上。

等所有人坐好，沈明轩简单说了几句祝福的话，让大家不要拘束，就开始用膳。

除夕本就是阖家团圆的欢乐日子，再加上沈明轩平时也没什么架子，所以桌上的氛围还算热闹。

酒过三巡，下人们愈发活跃起来。有些胆子大的，甚至开始提前祝贺新年，讨要红封子。

沈明轩显然早有准备，温和笑着让人从旁边拿出用红纸包好的银钱，一一分下去。

下人们得了赏钱，喜笑颜开，纷纷道贺：“多谢大少爷、二少爷。祝大少爷、二少爷年年顺心，事事如意。”

沈明轩微笑点头：“你们也是。”

沈玉轩并未像沈明轩一样给出回应，其他人习以为常，都不觉有什么不妥。

小桃和薛如也得了一份银钱。

小桃摸到手里鼓啷啷的红纸包，眼睛都亮了。今年的赏钱明显比去年多，这意味着她有更多的余钱去买自己喜欢的吃食。

嘴巴立马就甜起来：“大少爷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东家！”

沈明轩笑着问：“哦？你之前的东家是什么样的？”

小桃懊恼自己嘴快，讪笑说：“我就只有大少爷一个东家，哪有其他东家。”

沈明轩一挑眉：“既然没有其他东家，可见你这个最好，做不得数。”

小桃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求助似地看了一眼旁边的薛如。

薛如无奈笑笑：“小桃只不过是一时嘴快罢了，大少爷可别吓唬她了。”

她看向沈明轩：“况且我觉得小桃说得也不假，大少爷确实是我见过最好的东家。”

“既然薛娘子也这么觉得，那可见是小桃说的是真心话。”听她这么说，沈明轩笑意渐显，语调愈发温柔。

小桃忍不住小声嘀咕：“大少爷未免也太偏心了些。”

本是无意的一声抱怨，薛如坐在她旁边恰好听见，莫名有些不自在。

她侧开视线，目光无意间又与旁边的沈玉轩对上。

沈玉轩像是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沉沉，漆黑的眸中深不见底。

薛如心跳一滞，手中的筷子险些滑落。

她迅速垂下眼睑，抓紧筷子，随便夹了点菜放入口中，以掩饰自己的失态。

沈明轩并未察觉出什么不妥，见她吃菜，拿起公筷，给她又夹了一些。

同时也给桌上的其他两人都夹了一些菜：“等会用完膳，都留在前厅坐坐。我让人准备了烟花爆竹，若是感兴趣，可以一起放。”

今日除夕，按照习俗，是要守夜的。

但是府中并无什么长辈，还有两个小孩，所以也不讲究这些。

不过该准备的东西，沈明轩还是让人准备了。等会要是有人想要守夜，他也不拦着。

酒足饭饱，府中下人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走，又给前厅的火盆添了新碳。

外面的天已经漆黑，今夜的天气不错，满天繁星坠在空中十分显眼。

薛如抱着小公子坐在火盆边烤火。

小桃带着粥粥在外面看府中下人燃放烟火。

许是第一次看见这新奇的东西，粥粥眼中充满了好奇。

随着引信燃尽，烟花嗖地一声窜上半空，众人耳边传来砰的一声炸响。

四散的烟火在夜空中划出闪亮的痕迹，形成一朵巨大而又耀眼的火花。

粥粥一开始被吓了一跳，随后满是兴奋地跑回前厅，拉着薛如往外看：“娘，看！”

薛如抬头看天，五彩斑斓的的烟火，一声接一声地在头顶绽放，漫天的火光让她心中充满暖意。

她低下头，伸手摸了摸粥粥的头顶：“娘看见了，你出去玩吧。”

粥粥乖巧点头，跑回小桃旁边。

坐在一旁的沈明轩看到薛如眼中倒映的亮光，温和出声：“薛娘子若是喜欢，不如出去跟小桃一起？”

薛如回头看向沈明轩，浅笑说：“若是我出去了，那小公子怎么办？”

沈明轩起身从她手中接过小公子：“我来看着阿阳就好。”

薛如见他抱走小公子，也没有动：“我喜静，还是坐在厅内看烟花更合适些。”

沈明轩没再说什么，只嘱咐道：“等会若是觉得累了，可以先回去休息。”

薛如点头应下。

虽说不守夜，薛如还是坐到子时才回去。

这个时辰早过了平日睡觉的点，小公子和粥粥都已经困倦得睁不开眼。

薛如和小桃一人抱着一个回了小院。

将两个孩子放在床上躺下，小桃打着哈欠回隔壁休息。

临近新年，外面的烟花爆竹一声声响着。不算特别吵，但也不是能让人安眠的程度。

薛如将窗推开一条缝，一缕寒气顺着缝隙挤进来，让她清醒不少。

她看着外面的夜色，听着周围热闹的响声，心中一阵空荡。

明明是阖家团圆的日子，她却莫名感觉有些孤独。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一道寒风进来。

薛如回过神，搓了搓脸，正打算关上窗，不远处的一道人影却吸引了她的注意。

那道身影应当也注意到她的视线，突然朝她这边走过来。

薛如看清他的脸，第一时间没有躲避，而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他靠近。

“薛娘子这么晚还没睡？”沈玉轩站在窗前，看着屋内的薛如问。

两个孩子都睡下了，薛如没有点灯，屋里有些黑。但借着外面的灯笼，还是能看清她的身影。

薛如说：“二少爷不是也还没睡？”

她没有问沈玉轩为什么要站在院外，语调也平静非常，像是对他的举动早已习惯。

沈玉轩静默一阵，看向她的眸子，然后抬起手，往窗台上放了样东西。

也不等薛如看清那东西是什么，转身离开，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再说。

薛如盯着窗台上的东西，最终还是伸手拿了起来。

那是一枚平安扣，用红绳系着。应该在手里捏了很久，就算被冷风吹了一阵，还带着淡淡的余温。

沈玉轩想必知道她不会接，特意将东西放在窗台上。

现在天色太晚，她也不可能再拿过去还他，便只能将平安扣收下。

不知道沈玉轩送她这个礼物做什么，薛如心中划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收拢手掌，小巧的平安扣硌在掌心的感触十分明显，也仿佛在她心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