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样啊。”老板思索了一下,以那位先生的样貌,会被人追来打听消息完全是有可能的。
“他的具体消息我也不了解,我能告诉您的只有他姓宋,以及每周六下午会到花店来一趟。”
宋……竹西在唇齿间过了两遍这个字,“能问一下他来花店干什么吗?”
老板表示爱莫能助:“这个就不能告诉你了。”
竹西对老板道完谢走出花店。
今天是周五,那么这位宋先生明天就会再来一次花店。
竹西想起那天与他撞在一起时,他身上传来的浅淡花香味,与她床头柜前的昙花花香如出一辙。
……送花的人会是他吗?
总之,明天应该就能知道了。
竹西拿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喂,以宁,明天我有点事,暂时不能和你一起出去吃饭了。”
电话那头的江以宁问:“阿满,明天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吗?”
竹西:“倒也算不上紧急,只是明天不去的话,就得再等一周了。”
挂断电话后,竹西在花店门口站定,仰起脸,感受着拂过脸上的风,过了一会才离开。
周六,她一大早就来了花店,用过去几年老爸常来他家买花的顾客情对老板软磨硬泡,才让他同意她以帮忙的名义在花店里待一天。
她在花店里浇了一天水,除了一两个跟她要微信的大学生,都没有看到任何像“宋先生”的人。
“老板,你不是说宋先生今天会来吗?”竹西拿着水壶,坐在凳子上看老板修剪花枝。
老板头也不抬:“我是说往常他会周六来,可没有说今天他一定来啊。”
竹西把水壶往桌上一磕,声音把老板吓一跳,“嘿,怎么了你,可别把我水壶磕坏了!”
“磕不坏的,您放心,我力气小的很!”竹西站起来。
老板:“你去哪儿?”
竹西往外走:“我去门口等等看。”
她坐在花店门口的藤椅上,隔着几盆花望着对面的马路。
夜幕渐渐降临,苍白的街道被各色灯光染得多彩斑斓。
“嚯,你怎么还在这?!”老板推开门出来准备收花,猝然看到黑暗里花架下坐着的竹西,吓了一跳。
竹西恹恹地:“等’宋先生’——啊。”
老板摇了摇头:“还真是个痴心人,算了,晚点我再收吧。记住,10点打烊,再晚我可就要关门了。”
竹西应了一声,支着手肘撑住下巴继续等。
门前的风铃又响了几度,开过了的花在夜色里掉下几朵。
晚风徐徐,直到花店打烊,她要等的人也没有来。
打烊后,竹西纳闷地走在回家路上,没好气地想,这位宋先生总不可能是故意躲着她吧?
霓虹灯一盏一盏地在她身上移动,不断有鸣笛和加油的声音从身边擦过。她抬起头,前方的一个身影忽然撞进眼中。
那是一个光从背影就能看出极具气质的男人,身量很高却不瘦弱,行走间自成一道风景。
竹西的心跳动起来。
是他吗?
她两步并做一步小跑上前去,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背:“宋先生!”
那人转过来却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连带着那股气质似乎也消失不见。他疑惑地看着竹西:“什么宋先生?”
“啊……”竹西放下手,哪怕潜意识觉得宋先生并不长这样,仍不放弃地问:“请问,您姓宋吗?”
那人警惕地看着她:“我不姓宋。”
竹西勾着僵硬的嘴角对他笑:“啊,那不好意思,是我认错人了。”
正转身要走那人又叫住她,换了一种微妙的神色:“等等,莫非你是……出来那什么的?”
“什么?”竹西没反应过来。
“大晚上地拦住一个男人,还用这种拙劣的理由搭讪,不是卖的还能是什么。”男人了然地笑起来,他端详了一下竹西的长相:“仔细一看长得还挺漂亮的嘛,也不是不行,多少钱?”
“……”
竹西这次听懂了,二话没说抄起手上给老爸买的石蒜盆栽就往男人脑袋上狠狠砸过去,砸得男人大声哀嚎,痛苦地护着脑袋叫道:“杀人啦,杀人啦!”
……
江以宁赶来警局时,就看到闷闷地坐在椅子上的竹西,旁边是数落着她的许媛和竹安。
“老师、师母。”他大步赶上去先跟竹安和许媛打了个招呼,再转向竹西:“阿满,你没事吧?”
“我没事。”竹西见他来了有点惊讶。
她明明告诉过爸妈不要让江以宁知道的。
江以宁将她的惊讶收入眼中,不动声色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徐媛没好气道:“还不是她在大街上动手打人了!”
竹安劝道:“别着急怪咱闺女,她肯定不可能无缘无故打人,先问问她是什么情况吧。”
几个人都看着竹西,等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她叹口气:“也没什么,就是他嘴巴不干净,我一个没忍住就上手了。”
徐媛正想说什么,一个警察过来叫道:“竹西,谁是竹西?”
竹西举手:“我是。”
警察:“虽然对方的一些话确实不太文明,但是鉴于你动手伤了人,如果和解的话,你需要全额支付对方的医药费,能接受吗?”
当时有博主在附近直播,路过竹西的时候正好将她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以及后续的行为录了进去,现在视频被剪辑出来发在网上已经火了。
那个男人在网上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有很多人夸赞竹西帅气英勇。因此男人告竹西故意伤人肯定是不能成的,如果他还想不被全网痛骂的话,就只能和解。
“可以。”竹西点头。
无所谓,反正打了也打了,气也出了,给点钱让他拿去当窝囊废也不是不行。
“答应的话,现在就往这份谅解书上签个字吧。”警察将谅解书递给竹西,她低头几笔签完,抬头随意扫了一眼座椅前的玻璃,影影绰绰的镜面里,一道似曾相识的身影咻然走过。
剧烈的熟悉感扑面而来。
竹西连忙推开眼前的警察,绕过玻璃冲向那个身影抓住他的手腕:“宋、宋先生!”
又是一张陌生的脸转过来,脸上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疑惑和不解:“什么事,这位小姐?”
“请问您……姓宋吗?”竹西的声音带着游疑,以及希冀。
他摇了摇头:“小姐,我不姓宋。”
“抱歉,我认错人了。”竹西松开手,失望地转身。
身前是沉默地看着她的江以宁。
良久,他开口:“阿满,宋先生是谁?”
“是一个我不认识的人。”竹西最终道。
*
世界上有80亿人,这么多人每天在不同的地方生活着、擦肩而过着。不同的人之间相遇的概率有多少,人与人之间相似的概率又有多少?
竹西搞不清楚。
但她的世界正在因为一个只相遇过一次、甚至不算见过面的“宋先生”变得光怪陆离。
生活中处处都是他的身影,但每一个又都不是他。她快被这种强烈的熟悉感和失落的陌生感淹没了。
“阿满,阿满?”江以宁温声叫着看向某处发呆的竹西,他扫了那个方向一眼。
只有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走过去。
竹西回过神,止住了身体里想要追上去的冲动,她知道那肯定不是“宋先生”。这段时间她已经认错了十几个人,多到都快让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可她知道一定不是幻觉的问题,那股从内心深处产生的冲动和情绪是一种近似于本能的东西。
甚至本能得让她感到害怕。
究竟是她出现了问题,还是这个世界出现了问题?
“怎么了,以宁?”
江以宁:“阿满,听师母说,你最近一直在找一个叫‘宋先生’的人?”
竹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想了一会才道:“是,我想找到他。”
江以宁:“能和我说说,你找他是为了什么吗?”
竹西摇头,江以宁以为她是不愿意说,却见她露出一种恍惚的神色:“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非要找到他。”
“总觉得不找到他,就再也见不到他了。”她的声音轻柔而破碎,是江以宁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心中升起一点忧虑:“你对他……是一种什么感情?”
竹西:“什么感情?”
“嗯。”江以宁用汤匙轻轻触碰着咖啡杯,发出清脆的响声,他道:“你对这个‘宋先生’投入了过多的关注,这是……对我都没有过的。”
竹西沉默下来。
这段时间她不是没有察觉到自己对那位‘宋先生’的怪异执着,她也试着纠正过几次,比如将房间里的昙花都送给邻居,比如让自己每天都绕着那间花店走。
可都没有用。
那些送走的昙花又被要了回来重新摆在床头柜前;绕了一个大圈的她最终又会出现在花店门口。
所以后来她妥协了,向这种近乎本能的东西妥协了。人是不太能违背本能的,何况她本来就不是一个多自律的人。
也所以,她开始考虑和江以宁之间的事情。
她并不清楚自己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宋先生’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但她知道,这不应该是一个他人女朋友所能对另一个男人展现出的、未能明确性质的过度关注。
竹西轻吸一口气,垂下眼道歉:“抱歉,以宁,我想我们可能还是不太适合。”
汤匙的声音停了下来,江以宁过了很久才开口,说的话却是毫不相关的方向。
“阿满,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看着竹西疑惑的眼,他无奈笑了一声,从身后拿出一束红玫瑰递给她。
“今天是我们在一起一个月的日子,本来想送花和礼物给你,但是现在……我已经知道了你的意思,礼物已经不太适合送出去了,就把花送给你当做一个祝福吧。”
“以宁……”竹西望向江以宁的眼,他一直以来都是善解人意,包容并理解她的。
嘴唇翕动几次,她最终还是再次道歉:“抱歉以宁,你会遇到一个适合你的女孩的。”
“嗯。”江以宁撇去那抹失落,再次挂上爽朗的笑:“别有负担竹西,本来最开始你答应我也只是说试一试,既然不适合就不要勉强自己。你很好,希望你能幸福。”
江以宁走了。
竹西抱着那束红玫瑰站在餐厅门口目送他离开。
外面下起了蒙蒙的细雨,她的心情就像这场雨,湿淋淋地打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