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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2章 第 21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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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英靠近夏灵,伸出手搂住了她的肩膀。

姑娘满脸泪水,声音不断抽噎着。

林英几次张开口,后又欲言又止,最终只静静地与姑娘在石崖的尽头,迎风一同环望眼前的山。

夏灵双手捂面,泪水从指缝中流出来,一路延伸到臂肘,继而润湿了衣袖。

她哭到面颊通红,下颚圆润的弧度被浸湿成瀛落的水色。

眨眼间模糊的视线仿佛把眼前连脉而起的高山映射成幽深的汪洋,从远及近地淹入潮湿的海底,汹涌的洪流围灌全身。

铺天盖地的力使得她抬不起手,继而触碰不及深海上悬浮着的一点光晕。

曾经她凭借着自己以为的安然与悠畅,在少爷以关爱与呵护所编织的温壳里无知且无虑地生活。

然事经风雨,这层温柔惬意的光罩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在光晕覆下之初时,只觉万物皆悠然美好,可之后不待她上前察看,这层护佑了她多年的光芒却裂出了几道细小的缝隙。

夏灵在意识的玄海中用指尖轻轻抚上去。

……是从何时起,这层斑布在自己身上的光罩开始出现伤痕?

是跟随少爷嫁入皇宫,亲眼见证少爷在权衡生存与情愫之下举步艰难,却仍必须踏入荆棘的种种不易?

也许是吧……夏灵想。

少爷总是温柔而纯净,可纵使清白如斯,也依旧逃不过日积月累的着色与暗潮涌动的算计。

搜刮阙记忆的长河,大婚夜后第一个晚上她总是记得尤为深刻,那时她独坐在西偏殿僻壤的石礁上伴随起凄冷的月,听着墙壁之内少爷那无尽压抑与痛苦的哭声至一整夜。

那时候分明是春夏之季,可二人的心却冰凉刺骨。

在这往后的日子里,她一次又一次地目睹着少爷曾经独属于年少纯净的情感在日复一日中愈渐寡淡。

相较之上的,是利益得失,耻辱和隐忍。

夏灵私心多希望少爷能将赫连熵永远地恨下去,夺取到帝王的真心再将之肆意践踏,把大婚夜苦尝的屈辱千百倍地奉还给他。

可少爷已经再不是从前景府里那个执拗任性的小少爷了,皇后的身份压得他直不起腰身,连平日里的浅笑都似隔盖了一层青灰的丝纱。

在家国万民的面前,一切都变得渺小且卑微。纵使少爷也曾在深夜中痛怨过,内心无数次地挣扎过,可到最后,还是要一并统统地舍去。

或许是从那时起,罩壳便裂下了一条细长的缝隙。

让夏灵在恍惚中开始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上天的眷顾忽而变得吝啬起来。

再度望向自己,在踏入故乡族群土地上的那一刻,昔时的景愿与幼年再度重合。

黑夜的腥风血雨与族群里的人们相互混合搅动,让恐惧与怀恋在心中生根发芽,共同在心底扎下深不见底的根脉。

从前无忧无为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愈加清晰,像是终于在一片灿阳下显现出了模样,自透明中有了初见的形状。

——是光,又悄悄的碎了。

荒芜的山林席卷空旷的余风,指尖随处可及呼影的微凉。

夏灵攥起拳,用指骨抹去覆在眼上的泪。

成型的“夏”字重新愈见清晰,云顶与涧谷宛如碧水交息,呈环着整个世间。

在万千的浮云之中,唯有穿梭的风能见山川辽阔无边,环眼望去,山崖长路曲折攀延,不寻尽头。

……或许少爷这些年里未曾告诉她,是因有朝一日想带她亲身来到这里,让她亲眼见到这片养育着她与族群的山林所呈现来的一切。

夏灵唇角颤动,眼中的灼热一涌而下,在这润湿中尝到了咸与苦的滋味。

他们背负的使命是如此悲痛而沉重,一路走过,少爷已经为她背起了十数年。

而今她成长雏形,往后的路总得自己拾起来。

夏灵嘶哑地呜吼出一声,双手再一次覆盖在全脸,沾得内中尽是温热的泪,呜咽声闷在掌心里,偶时从里面滑出阵阵抽噎的啜泣。

林英用力抱住她,让自己的马更贴近夏灵的马,他垂下眼睑,静默地呵护等待着自己心爱的姑娘从颤抖的哭声缓缓转低。

他凝视底下马蹄与土地摩擦而扬的飞沙,最后在夏灵微小的哭声中,对她说道:“……因为你值得。”

叶落沉静,风浮微动在二人身侧。夏灵吸了下鼻息,终于把手从潮湿的面上移开,一点一点,触碰到近前清俊侍卫的胸前铠甲。

坚硬微凉的触感与鼻尖隐约传来的铁锈味,此时皆给予着她源源不断的坚韧力量。

从远处看,二人相隔在彼此的马背上,却又紧紧地相拥着。

……

越过层层高山,自云端落入盆谷呈出另一番截然不同的地势。

赫连熵与景玉甯一路驭马越过山崖,在林木云烟中疾驰前行。

皇驾抵至珀斯国境内,大尚国众军已全数迎守在国部门防内外,遍布数公里之处。

数以万计的军兵身穿暗银铠甲形如一堵汹涌的城墙,乌泱盛大,声势赫奕。

帝后这时已然端坐在了诺大的龙凤骄撵之上,身后仪仗彭灿成金,兵将随行呈千余人跟随,气势浩荡而动魄,彰显大尚国皇族威仪。

二人身换一席龙凤盛装,金袍前襟亦附锃银铠甲,在灿阳中散发夺目的光彩。

赫连熵握着景玉甯的手,龙冕竖垂的金珠半掩在啻黑的瞳眸外,周身气势与整座威凛龙撵形如咆哮于天的一体巨龙。

万军迎喝之声震耳欲聋——

“恭迎皇上皇后圣驾!恭贺皇上皇后一统珀斯,筑江河龙脉,卫大尚国、拓天下社稷!”

诸万将兵下跪叩首,行举中铠甲碰撞之声响彻天际。

帝后龙凤轿撵行于其上,踏过正中宽阔的黄土道路,径直进入珀斯国的国都城门。

沈崇元跪在众军阵队中央御驾圣行的道路上,赫连熵起手一抬,跟随在龙撵旁侧的陆齐旋即一扫拂尘,向帝后躬身行礼之后走向前,正面对住沈崇元,展开手中的金卷,立声宣旨道:

“着左翼前锋营统领、珀斯国将军沈崇元为镇国威武大将军,钦此!”

金色卷轴耀目之光映入众人面前,大尚国旗帜迎风飞扬,伫立于四方。

景玉甯玄顶的凤冠坠珠纹丝不动,浅色的瞳眸从众人颅顶上郑重地略过。

眼前的“沈崇元”无论身型还是长相都与真正的沈崇元足有七八成相似,穿上铠甲与沈崇元可谓是一人无疑。

青年薄唇轻闭,绝美的容色下威严亦然。

自一开始就是局,所有的安排自然皆是妥当。

“皇上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只见“沈崇元”三次叩首,双手呈上接过圣旨。

“大将军与众将士所向披靡,一举歼灭珀斯国护我大尚边疆安宁。朕得尔等,乃是一幸。”赫连熵乌瞳内映照着面前万千军兵,声音沉透入周身每人的耳中。

他与景玉甯指节相触,暂瞬的交流使彼此默契地明了下一步的意图。

“沈崇元接旨。”赫连熵极轻地垂下颚,继续道。

“沈崇元”就跪地的姿势,再叩下首,听帝王令道:“自边疆军兵品级顺位,逐一加赏一年军饷酒肉,凡记载册案立战功者,赐御甲战袍。”

景玉甯听着身旁男人威宏的声音,他垂眸睨向地上暗灰的石沙,鬓前青丝稍动便见凤翎饰于其上,璀璨而明耀。

“末将领命!”“沈崇元”额首磕地,洪亮地回应。

继而周身数万兵将叩拜立喝,尚字战旗鲜红夺目,仪仗与兵枪交汇,马蹄与万步齐踏浩动天地。

在这宏大的气势中,赫连熵与景玉甯,以及其后一众龙凤仪仗来到珀斯国皇族的王宫。

青乌的苍天落尽灰白之色,穹宇显立中皇宫庞大的门堂不免苍凉。

珀斯国宫殿的风格与大尚国迥然有异,从外堂走入主殿,视线可及之处皆为红黑与金的色调,犹如彰显珀斯国怒战之野性。

来到正堂主殿,帝后从轿撵上走下来,见殿门前矗立着一座诺大的空墙,正中悬挂起一排雄狮头颅,它们鬣毛旺盛目光凶狠,皆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嗜血的獠牙。

赫连熵扣住景玉甯的手,把人往自己一侧牵得更近。

他顾及青年不喜这类血腥事物,于是侧首看去,却见景玉甯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几颗狮子头颅。

“猎伐不彰高功,日后才不至类彼就戮。”

半晌,他听景玉甯淡淡地说道。

感应到男人正在深深地看向自己,景玉甯转过眸与赫连熵双目对视,再说道:“从前家父带臣与兄长打猎,猎得好物时,常会叮嘱这样一句。”

青年用另一只手盖在赫连熵骨骼分明的手背上,他手指的温度不热不冷,在这阴沉的天色中正当合适。

“玉甯和父兄以前常去狩猎?”

“鲜少,”景玉甯回答,“统共不过两次,稍许记得一些。”

青年艳丽的面容在精繁绝伦的凤冠下更显凛然华贵。

他自幼不爱绞猎,小时候见到猎手骄傲地扛起被射杀的禽物时总是先会感受到动物的痛与无助。

他可以理解人为果腹而捕食,却不怎么理解因趣味而攻剿的猎杀。

只是父亲那时的话他还是记了下来,好似一句训示,时时申饬——凶狠向来不应显露于面。

这世上长满獠牙的动物颇多,因此围猎才常有短诗曰:弓箭长矛牛羊鹿,刀坑火把狮虎犀,猛象难以兵相敌,陷落断崖获猎而归。

景玉甯定睛注视回雄狮头颅中已然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底下鲜血淋漓的巨口永远无法再撕咬任何东西,连锋利的牙齿也化作了供人观赏的战利品。

其实,人便是同理,若身上的獠牙被他人看破了方向,便难免日后被敌人刺中要害,再一一拔下来。

从前被围猎捕杀的动物是如此,而今,珀斯国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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