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泥制陶罐瓶子中插着一株新鲜的梅花,华光站在窗前,伸手随意摆弄着花瓣若有所思,敲门声将她蛛丝般的思绪拉回。
以为还是小麻子来送饭,随意说道:“放桌上吧。”
“今日天气如何?”她这几天待在屋内,只能从窗子外透进来的冷风中感受外面的气候,向来山顶也是比山下要冷一些的,不知道寻她的人能否找过来。
许久未听见关门声,华光回过头,一个面庞黑瘦,眉目细看却带着几分标致的女子站在桌边,正打量她食盒内的饭菜。
“你是谁?”华光带着疑惑问道。
应玉堂闻着饭菜香饥肠辘辘,一股脑将来意交代出:“下官是镇北将军应玉堂,受太后懿旨特来寻郡主的,此前发现贼匪踪迹没敢轻举妄动,一直暗中跟着,已告知太后郡主安然无恙,另调派精兵前来相助,必能救郡主出去。”
果然不出所料,太后定然会派人来寻她。
华光正色道:“想必将军已有计划,既如此,华光便安心等着了。”
应玉堂的心思没在她身上,郡主一路被劫持而来也未受苦,反而比她的境况都好得多,屋内燃着两个暖炉,窗边还摆着梅花,床榻上一看就铺了几层厚褥子,看上去又软又好睡,郡主面颊甚至泛着红润光泽。
啧啧啧。
布赫倒是挺会照顾人的。
咽了咽口水,盯着食盒里的酱牛肉和香喷喷的炒菜,不好意思张口要吃的。
华光看见她一直盯着她的食盒看,犹豫着开口:“应将军是尚未用饭吗?不如坐下来一同吃吧。”似是几天没吃饭一样,眼睛都要冒绿光了。
“那我就不客气了。”应玉堂直白说完,一屁股坐下,将食盒里的饭菜都摆出来:“我就吃几片这个酱牛肉解解馋,这一路上风餐露宿,嘴巴里一点肉腥都没有。”
华光含笑:“委屈应将军了。”她与这位应将军不算熟,但也见过几回,最早的一次是在逢春舍,仅仅一面之缘,没曾想如今她会当上镇北将军,身为女子,她心底多几分钦佩,可这幅吃饭的样子,着实不像一个将军。
就像她说的,应玉堂只吃了几片酱牛肉就离开了:“郡主,我如今混入山寨后厨当一个打杂的,乔装化名阿汤,与经常给你送饭的小麻子有些交情,郡主再耐心等等,看看这山寨里到底有何门道。”
小麻子走出旱厕的时候两腿打颤,双手撑着膝盖直不起腰,看见不远处叼着一根枯草的阿汤,虚弱道:“阿汤……快来扶一下我……”
应玉堂黝黑的眼底闪过一丝狡黠,被特意涂黑的皮肤看不出表情,憨厚低声道:“你怎么了?”
“……不知道是不是吃什么东西吃坏了肚子……都数不清拉第几回了……”话音刚落地,小麻子捂着肚子哎呦起来:“不行了……我还得去。”
又折腾了两趟,应玉堂扶着小麻子回到屋子里躺下,见他有气无力的趴着,心里稍感歉疚,应该是药下猛了。
“你好好养着,有什么活我去替你干,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来。”
从未见她说过这么多话,小麻子一时之间倍感受宠若惊。
原来她也不是不待见他,只是话少。
“我平时也没什么活要干……你会做面条吗?晚上我想吃一碗汤面。”
这不难,应玉堂点点头,将被子往他身上盖了盖。
听见关门声,小麻子闭眼睡过去,他真是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晚间,应玉堂做了两碗汤面,给郡主送去一碗,剩下的一碗多放了些肉沫,给小麻子补一补身子。
他虽年纪小身子骨瘦弱,但和军中的比,还是体格太差,回想她下的药已经是斟酌好计量的,按理说不会拉成他那样要死不活的样子。
带着疑惑,应玉堂对小麻子多上心几分。
‘呼噜呼噜’喝完面汤,小麻子打个饱嗝抬手擦擦嘴,不太好意思的解释道:“寨子里会做面食的少,而且这样的汤面做起来太费事,只有像布赫和西格这样能做事的人过生辰的时候才能吃上,或者他们下山去吃,想吃什么都有。”
“那你呢?你为何来的山上?”应玉堂貌似不经意的问着,垂眸将桌上的碗筷收拾到食盒中。
静默半晌,小麻子如梦初醒般,看向她的眼神带着一丝朦胧,垂着眼,仿佛倦了一般,打个哈气:“……就是无处可去了,正巧遇上山寨需要人手,就来了,反正有地方吃住就行。”
应玉堂含糊道:“那你不打算离开了吗?”
小麻子目光一凝:“这种话你可不要乱说,虽然你看着山寨中人少,我干活散漫偷懒,但每一样都逃不过大祭司的眼睛,每个人都在他的掌控下,不然就像布赫那样厉害的,为何还留在这里。”
说完,低声道:“你既然来了,就别想着离开的事了,有吃有喝不是挺好…外面世道马上就要乱起来,以后你就知道了。”
“什么叫外面世道马上就要乱起来?”应玉堂追问。
小麻子却躺下了,翻身盖上被子,明显不想再说。
也罢,逼问的紧了会被他怀疑,目前他们还没有建立太多交情,暂时看不出小麻子对山寨的归属感重不重,但他似乎对大祭司分外忌惮。
多日在山寨中观察,整座寨子的人似乎都对这位大祭司的话唯命是从。
在卫湃还没带人来的空挡,她或许可以去探一探这位大祭司的实力。
崖下寒风呼啸,帽帷上被吹落一层积雪,淡墨与禇思面上凝结着水汽寒霜,精兵们侯在卫湃身边,面对崖壁上的冰层一时束手无策。
“卫大人,应将军真是说叫咱们从此处攀附上去?”先不提这处崖壁有多陡峭,单是上面的冰层就无法叫人矗立,更何况攀登。
卫湃思量片刻,淡墨和禇思早有准备,笑着应道:“有办法,出来之前我们就去搜罗来了一堆好东西,这样的崖壁和冰层也如履平地。”
精兵们看他从一路负重背来的大包袱中掏出铁链条和弯刀,还有一堆零碎不知用处的铁器,有的蹲过去研究,有的站在原处看着。
淡墨和禇思蹲在地上将一堆零碎的铁器组装在一起,一根接着一根的铁链条搭在地上,二人脚上的靴子延伸出两根长钉,手上也戴着铁掌,上面是钉锥。
“这东西还真没见过,是如何使用的?”精兵们好奇的围着他们研究。
“……他们脚掌上的东西应该是能插进冰层,铁掌也是固定着攀爬的。”有几个精兵看出点门道,摸着下巴说道。
淡墨炫宝似的展示:“……爬上去后,用上面的弯钩固定住,再用另一头的钩子勾住自己,然后继续往上爬……”
“……原来是这样……怎么莫名有点熟悉……”众精兵们寻思着,夜班爬墙的宵小不就是这样的吗?
算了,管他是何处用的,有用就行。
“今日天色已晚,待明日天亮时再行动。”卫湃指挥众人在崖下转角不起眼处搭帐休息。
营帐内升起火堆,石头一圈圈围住,上面架着铁锅,里面烧着热水。
热气冒出,水烧好后先给卫湃盛出一碗,冲开里面的茶梗:“公子,喝点暖暖吧。”
一路上跟着应姑娘留下的踪迹寻来,期间并不好找,有的痕迹被风雪掩埋,时常走岔路,好不容易找到此处,公子受的苦不比他们少。
仅支开一个帐篷,精兵们轮换着进来取暖,帐子内火光泛红,卫湃坐在石头上捧着碗喝茶,锅内煮开携带的干巴饼子,每人都能喝上一碗,虽吃不饱,却能暖和暖和。
淡墨搓着手钻进帐子,蹲到火堆边伸手烤火,一股寒气扑来,卫湃鼻尖泛痒,打个喷嚏。
淡墨往旁边移开些,回想应姑娘在卫府住的那段时日,她曾说公子需要补一补,确实没说错,公子的身子是弱了点。
议事堂空旷得仅有风声,门敞开着,帷幔垂挂下来,在风中肆意飘荡。
应玉堂站在门口不远处一棵树后,抱肘思考。
此番场景像是在等她来一样,看上去就是个圈套。
正想抬腿离开,见一人不疾不徐走进去,背对着她,只能见到一个背影。
此人脚步稳健,不是那个大祭司。
看来有情况。
应玉堂悄悄跟上去,只要不是冲着她布置的圈套,她就不怕打草惊蛇。
旋开座位上扶手处雕刻的花苞,后面的墙壁从中间裂开一条缝,缓缓展开后是一处密室。
密室中与议事堂不同,气氛诡谲,四处布满天书般的鬼画符,黄布条挂在悬梁上,符篆是用鲜红描画的。
应玉堂站在入口处探头往里瞧,隐约能听见二人谈话声,似是什么事情没谈拢,一人惊呼:“……布赫!”
不好,这是出事了。
应玉堂扭头急急奔出去,还是被看见了,那人追出来,轻功居然不在她之下。
若她没猜错,密室里的那人应该是大祭司,布赫为何要对大祭司出手?
他们不是一伙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