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玉堂喉间慢慢的滚动一下,手腕用力,准备自行挣脱开,不愿卫湃受他要挟。
卫湃毫不迟疑,手起刀落,鲜血顺着指尖滑到掌心,一滴滴落在地上溅开,疼痛是能忍受住的,只面色白了一瞬,顷刻恢复到无事的样子,重新拢上前襟,耳边是淡墨和禇思的关切。
他不敢看向被桎梏在祭坛边的应玉堂,盯着大祭司,抬手让他看清楚手心上的那块皮。
“这便是你要的东西。”
流觞目露狂热,脚下向前一步:“快将东西扔过来!”他就要完成上一世未完成的霸业了!
卫湃鼻息间火热,是胸口的痛引起的。
“将人放了。”他不认为与这样的疯子有什么信用可言。
“你想叫我先放了谁?”流觞抬手间,站在暗处的华光郡主也被一根丝线勒住腰身,布赫站在暗处。
她痛呼一声,怒瞪:“大祭司,你疯了吗?”似是没料想到会被当成人质,回头瞪向面无表情的布赫。
亏得她先前还以为他对她存有好感,想要收到自己身边做事。
布赫在黑暗处的眼眸漆黑犹如猛兽,唇微动:“郡主,只要你听话,不会有事。”
华光压抑着怒火,腰间的丝线坚韧地拢住她,连呼吸都要克制。
应玉堂额上与背上的汗干了又湿,衣衫粘在身上黏黏腻腻惹她心烦,手腕上的雪也粘稠的侵染着丝线,对面前的画面莫名感到嘲讽。
慢慢抬眼:“你不该把我当成用来威胁他人的弱者。”
昏暗泛红的烛光中,她的一眉一眼,落在卫湃眼中皆足以叫他动容,知晓她要做什么,脑中那根弦绷到极致。
应玉堂眼角的余光撇向暗处的郡主,好言相劝道:“虽然不知道郡主为何与此人狼狈为奸,我却知道,他才是这一切起因的缘由,我与卫大人的职责就是带你回去,完好的交给太后,至于你如此做的原因,便回去与太后说吧。”
说完,转头看向卫湃,扬起一抹不太好看的笑来,什么话都没说,咬紧牙深吸一口气,手腕上的剧痛更厉害了,汗滴落到眼睛里,满目的红色,恍惚间,看到卫湃的脸色比她还要苍白,想要安慰他一句,却难以开口。
怕什么?
不过是一只手。
寂静中,一切都发生在呼吸寸息间,卫湃竟然在那一刻,听见她燃烧着的眼眸中没说出的安慰的话,神识也跟着短暂的迷离,心脏下的血一点点沸腾燃烧起来。
漆黑的天幕露出一点月光,乌云被风吹散。
应玉堂的鼻息间是浓烈的血腥味,气血大量流失,她甚至感到了冷,艰难的呼吸着,头脑已经不太清醒,只剩意志在强撑着。
淡墨和禇思再无顾忌冲上去,流觞不与二人正面缠斗,拿到所有碎片看准机会猛然往外冲,吹响胸前挂着的哨子,只要先离开,后面无人能再阻拦得了他。
禇思始终留一丝精力在自家公子身上,淡墨冲在前面,暗处的人迎上来,身材高大,出拳迅速,不等淡墨喘息,再一脚飞出,纵身一跃,左掌迎上。
禇思接住被击退半步的淡墨,旋身而上,与之交手几十招,双方各自皆重新调整气息。
淡墨趁着禇思牵绊住此人,绕去捉拿想要逃离的大祭司,可惜都被他狡猾的躲过去了。
此人武功路数杂乱无章,轻功甚至在他和淡墨之上。
禇思思付半晌,堵住他想要离开的路,抬腿横扫,逼得他后退几步。
应玉堂浑浑噩噩意识游离,听见卫湃的声音似在很远的地方,实则她正被他揽抱在怀中。
她费劲的睁开眼,强撑着不住发抖的身体聚焦精神,更是能清晰的感受到令人发疯般的痛楚自断腕处传来,一时分不清梦境与现实。
她想,这似乎比死还要疼。
卫湃脑中空白,一切理智都跟随着她落在地上的手飞走了,甚至几度忘了呼吸憋气到眼底发红。
揽抱着怀里的人,他从未见她如此虚弱过。
另有一精兵擅长医术,已将断腕处包扎好,将地上的断手捡起来放在干净的布巾中:“卫大人,若是赶快医治,应将军的手还有望接上……只不过,不会如从前一般灵活了……”
卫湃听见怀中人喃喃如呓语,垂下头靠近,听见她说。
“杀了他。”
断腕处的血似乎流不完,打湿布巾又渗出到卫湃的衣摆上,呼吸有时急促有时微薄。
卫湃良久不动,心口紧得像是一个无底洞。
应玉堂被他安静的抱着,尽管此刻样貌定然丑陋,手臂控制不住的颤抖,唇色发白,发也凌乱,但她知道自己死不了,这样的痛慢慢地也能忍住了。
这是她离卫湃最近的一次,能看见他低垂的睫毛和泛红的眼睛,他的面色也这样的白,似乎断手的是他一样。
“将郡主带走……”她无法转头去看那边的暗处。
卫湃不让她乱动:“你放心,已经有人去办了,我先带你离开。”她的伤要尽快处理。
应玉堂摇摇头,幅度微弱,她还不能走,她得亲眼看着流觞死,才能安心。
想到此处激动起来,另一只完好无损的手握上卫湃的,用上仅剩的全部力气。
“…要将他拿走的那些碎片毁掉!”
那些碎片到底是什么,卫湃擦掉她唇边一抹血痕,是她忍痛时咬破嘴唇出的血。
“你别急,淡墨和禇思会想办法。”
应玉堂从他肩肘看过去,流觞躲闪的步伐游刃有余,淡墨伤不到他却也拦不住,禇思与布赫交手,二人功夫相当,顶多能互相牵制,暗处的郡主已被救出,几个精兵带着她向外走去,忽而被匕首划开臂膀的玄甲。
郡主手上握着匕首相逼,精兵们不敢贸然上前。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万一被流觞找到突破口冲出去就麻烦了。
应玉堂撑着想要坐起身,在卫湃怀中挪动一下都消耗许多精力。
“你要做什么?”卫湃制住她的动作,按住她的肩,不敢用力,怕牵动她的伤处。
“我断的是左手,右手还能握剑!”
听她语气虚弱像是随时都要晕厥,还惦记着去抓人,卫湃怒她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你就这么信不过我们吗?还是说,在你看来,你说的那个所谓的碎片,比你自己的命还要重要!”
应玉堂被他揽抱在怀里,他的面色绷紧,眼底似是酝酿着一场风暴。
“应将军,卫大人已做万全之策,你就放心吧,他们都跑不出去。”一旁擅医术的精兵坐在药箱上,目光在几处场所游移,观察着场面局势。
待到看见郡主被救出,低声与卫湃耳语几句,片刻后,从各处角落升起烟雾,高处落下一张细密莹亮的网。
禇思与淡墨不做无味缠斗,迅速转身撤离到祭坛下,跳跃而上,与四处分散的精兵一起拉住网,收紧。
网中的空间在收缩,越挣扎越收紧。
布赫站在原地,目光饱含野性,盯着站在殿外的郡主。
大祭司从疯狂中清醒过来,想要挣脱出去,反倒被细网缠住,半晌后挣扎不动了,不由得看向抱在一处的二人,手上握紧碎片。
“卫大人,你可知我手上的东西是什么?值得你怀里的人不惜失去一只手也要杀掉我毁掉它。”
卫湃看向他,眉目轻蹙,眸色是暗沉的黑:“太后交代的只有将郡主安全带回一项,无论你手中是何物,都无关。”
流觞桀桀笑起来,半点不见被细网缠住的慌乱:“这可是真正的神祇!比你们这个假模假样的郡主更真实。”
卫湃本就不信这些无稽之谈,更何况是从他口中说出的。
“是神祇又怎样,与我何干。”
别说神祇了,就是假模假样的郡主,都需要为她受到的福泽做出百倍回馈。
就算真的是神祇又怎样,危害苍生依旧得付出代价。
应玉堂恢复一丝力气,挣扎着从卫湃怀中站起来,连眨眼都感到吃力。
卫湃担忧:“你要做什么?”
应玉堂朝着丝网走去,意识昏昏沉沉,脚下像是踩在柔软的棉花上,歪歪扭扭走到丝网边,手腕上的伤处被她方才挣扎得重新冒出血来,布巾透着暗红。
流觞笑道:“真狼狈啊,应将军。”
应玉堂观察着丝网,这丝线的材质与勒住她的那个一样,坚韧、柔软。
倏地睁开眼,无人看清她的动作,只见她将手收回,有什么东西插在盘坐在地的大祭司身上。
流觞睁大眼睛,低头看着穿过丝网空隙插入心口的木簪子,仍感到不可置信。
呼吸急促,死亡再次贴近,这一次还未来得及展开鸿途大业就要死了。
他不甘心!
双目染上血红,手捂着心口的木簪,狰狞瞪向应玉堂:“我在下一世等着你!”
恐怕整个殿内只有应玉堂听得懂他在说什么,嘲讽道:“你只会堕入无间炼狱。”
流觞死不瞑目,盘坐的身子轰然倒地,双手脱离木簪落在地上。
应玉堂将散落在地上的碎片捡起来,翻到一盏烛灯,看着碎片化为火焰燃烧殆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