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双手双脚被铁链拴住的谢离州被带上正堂,他的全身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疤,脸上带血,血污遮住他的五官,已看不出是何样子。
谢离州跪在欧阳漠清面前,低着头,看不见表情。
欧阳漠清装模作样的拿起紫檀木在桌上敲了两声,随即质问在堂下的谢离州。
“谢离州,你可知罪?”
堂前一阵宁静,无人说话,就连门外的百姓也停了喧闹声。
见谢离州完全无视自己的问题,欧阳漠清又将手里的紫檀木“啪啪”拍了两下。
“谢离州!本官在问你话,可知罪?”
“在下惶恐,不知大人所说,是何罪?”
谢离州的声音不大不小,将将能让堂上众人听清。
伽穆当即瞪大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谢离州,他的神情平静,腰杆子挺得笔直,全然没有认错的样子。
“你!……”欧阳漠清没料到谢离州会来这么一下,一时间语塞,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何罪之有?我国使臣在你府上差点中毒身亡,如今还在床上昏迷不醒,你竟然能说出此话来?”伽穆起了身,就差指着谢离州的鼻子骂。
闻言,谢离州突然笑起来,他的浑身都笑到颤抖,满是血污的脸逐渐清晰。
“你笑什么?”这下伽穆也不知所云,语气也没了什么底气。
“将军所说之事,与在下无关。”
一阵狂笑过后,谢离州深黑的眼眸淡淡望向伽穆,最后落在欧阳漠清脸上。
“你,胡说八道!证据确凿,你还敢狡辩。”
“证据?”谢离州微微皱眉“证据在哪?从使臣出事到现在,大人以及将军对在下的罪名都只是猜测,何来证据?”
他这样说,伽穆一下被点醒,确实如此,只是那时在气头上,竟对欧阳漠清无凭无据就将谢离州抓进大牢丝毫没有阻拦。
“我这里有证据。”
就在伽穆准备回话时,一人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堂外,郭暮盈出现在众人面前。
欧阳漠清先是一惊,随即感到奇怪:这郭暮盈不是和谢离州成过亲,为何会去找寻证据,而不是来为谢离州脱罪?
郭暮盈缓缓上堂,看到被打的遍体鳞伤的谢离州,郭暮盈瞬间来了火,可这毕竟是县衙,她忍着滔天的火气,忍着快要伸向欧阳漠清的拳头。
“民女,参见县令大人。”
欧阳漠清“嗯”了一声,问她“你找到何证据?”
郭暮盈勾起嘴角,慢慢道出“能让谢将军脱罪的证据。”随即,郭暮盈将那大夫罗列出的药材呈了上去,欧阳漠清定睛一看,差点背过气去。
伽穆察觉到欧阳漠清神情的不自然,他跨上台阶,夺过欧阳漠清手中的单子。
“郭小姐,这上面的药材有何问题?”
“这上面的药材乃是相克之物,混在一起,便会产生要命的毒素,人一旦喝下去,便会如使臣一般,而这单子上的药材,是那日使臣亲自交给我,要给将军你熬的补药。”
“一派胡言!”伽穆当即反驳了郭暮盈的话。
“将军莫急。”郭暮盈并未被伽穆震慑到,她从袖中不紧不慢掏出药包,递给怒目圆睁的伽穆。
“这药包上的标记,将军可认得?”
伽穆接过,双手紧接着开始发抖,嘴巴欲言又止。
郭暮盈神情平静,等着伽穆说下文,只见伽穆闭了闭眼睛,转过身对着欧阳漠清说道“欧阳大人,此事,的确与谢将军无关,还请……”
他的话还没说完,堂下跪着的谢离州“哇”的吐出一口血雾,身体摇晃几下,随即倒地不起。
这下轮不到郭暮盈着急,伽穆长腿一迈,抢在郭暮盈前面将谢离州扶起,他撩开谢离州的衣服,上面的鞭痕使他不忍心继续看下去。
“欧阳大人,贵国的刑法,如此残忍吗?”
欧阳漠清百口莫辩,这伽穆乃是大陈的贵客,总不能将他视作谢离州的同党,拖下去吧。
与伽穆将谢离州从县衙中扶出,伽穆对着郭暮盈深深行礼“郭小姐,等谢将军清醒,我便登门拜访,为我此次荒谬的行为道歉。”
郭暮盈摇摇头,她知伽穆是好人,也知他身边的那位使臣心怀鬼胎。
思虑许久,郭暮盈还是提醒了伽穆“将军,那位使臣……”
“我知道,他想害我,郭小姐放心,我清楚该如何做,眼下,还是谢将军的伤势最重要。”
伽穆走后,郭暮盈钻进马车,谢离州靠在一边,面色苍白。
等郭暮盈在他身边坐下,谢离州突然睁开眼睛,活动了一下筋骨。
“哟?谢将军没死啊?”
谢离州笑了笑“还没将你娶回家,怎么敢死?”
郭暮盈掏出金疮药,手下不怎么温柔的替谢离州上药,谢离州也不出声,就这么让她摆弄着。
“要是欧阳漠清真将你打死,看你怎么办?”
“倘若我真的死了,阿盈会如何?”
郭暮盈“嘶”了一声,在谢离州的伤口上猛的一按,谢离州缩了缩脖子,“嘿嘿嘿”的直笑。
良久,谢离州听见郭暮盈的声音。
“你若是死了,我也不会苟活于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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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离州没杀成,欧阳漠清是怎么想怎么来气,但是他能怎么办?串通好的人太蠢,设计别人反倒被人设计,欧阳漠清思来想去,那个替使臣诊治的大夫不能留,必须灭口。
可派去杀人的回来告诉他,谢离州府上的人已将医馆层层包围,根本进不去。
欧阳漠清能想到的,谢离州自然也能料到,此刻他正躺在府中的床上,一脸享受着郭暮盈无微不至的照顾。
郭暮盈本想将谢离州安全送回去就走,可这厮一会胳膊不舒服,一会心口闷的慌,郭暮盈到底放心不下,于是留下来照顾谢离州。
厨房做了菜粥,郭暮盈一勺一勺喂他喝,谢离州像个瘫痪的老人,脖子一伸一伸的往前倾,目不转睛的盯着郭暮盈看。
“好好吃饭,别盯着我看。”
郭暮盈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放下碗无奈的看着谢离州。
“可是怎么办啊?不看你,我吃不下饭。”
“你……”郭暮盈被堵的说不出话,只能连连点头,将最后几口粥喂进谢离州的嘴里。
月上树梢,谢府上下都没了灯,郭暮盈重新给谢离州换了药,说起伽穆今日在县衙外说的话,谢离州背着身,点头示意知晓。
这个时候,紧闭的窗户忽然敞开来,谢离州一向警觉,立刻起身将郭暮盈护在身后。
窗前映出一道人影,带着刺骨的寒风,伽穆出现在窗外。
“将军?”
一看是伽穆,身前的谢离州明显放松下来。
“谢将军,伤势如何?”伽穆身着黑色斗篷,混着夜色还有些许的神秘。
“劳将军挂念,已无大碍。”
伽穆翻身进屋,递给谢离州一个小瓶“这是西敖国的特制药,对你的伤势有帮助,下毒之事,是我思虑不周,将军受苦。”
谢离州接过小瓶淡淡一笑“将军无须自责,在下是自愿入狱的。”
“自愿?”伽穆不由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个清俊洒脱的少年,竟心生钦佩。
“若是我不入,怎么引出欧阳漠清呢?将军深夜到访,是来告知在下,欧阳漠清也入了谢府,要杀我。”
伽穆又是一惊,自己还未曾说明来意,谢离州竟将他要说的话全部说出。
“不错,谢将军如何猜到的?”
郭暮盈这是从谢离州身后探出脑袋“今日我从那蠢猪手中刚救出谢将军,欧阳漠清便派人去杀那大夫灭口,大夫没杀成,自然气急败坏的想立刻要了谢将军的命。”
见郭暮盈也在谢离州房中,伽穆吃了第三惊“郭小姐与谢将军是……”
“不错。”谢离州笑的十分好看,他搂过郭暮盈的肩膀“就是将军看到的这般关系。”
这时,寒风来的更加猛烈,谢离州松开郭暮盈,将身上衣服穿好。
“将军,烦请您与在下演一出戏。”
欧阳漠清绝对是郭暮盈见过最蠢的人,半点本事没有,还自以为自己考虑的天衣无缝,以为谢离州依旧是传闻的那样,弱不禁风,想杀便杀了。
她靠在窗边,很是期待这三人要演一出什么戏给自己。
谢离州与伽穆勾肩搭背走在一起,两人故意提高声音,引欧阳漠清来此。
黑暗中,欧阳漠清后槽牙都要咬碎了,这两人怎能如此嚣张,这谢离州怎么能如此目中无人?!
这样想着,欧阳漠清什么后果都不想了,提着刀冲着谢离州身后刺去。刀尖与夜风碰撞擦出阵阵声响,好容易等到欧阳漠清出手,谢离州背着身微笑,大力推开身边的伽穆。
“有刺客!将军当心!”
他这一下推的不轻,幸而伽穆生得人高马大,不然绝对会飞出几丈远,眼看着刀尖要刺入谢离州的身体,伽穆来不及思考,拔出身侧的剑,飞身向前。
只听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欧阳漠清的刀尖停在距离谢离州眼前几寸的位置,伽穆的剑,不偏不倚,刺入欧阳漠清的脖子里。
伽穆抽出剑,欧阳漠清站在原地踉跄几步,什么话没留下,当即倒地身亡。
谢离州听闻伽穆剑法了得,可没想到如此了得,没给欧阳漠清丝毫活命的机会,他望着地上的尸体。
浅浅笑了。
窗边的郭暮盈撑着下巴。
跟着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