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之外的部落人们,还在沉睡。突然,一个七八岁的男童,迷迷糊糊从毡帐里走了出来,走了大约十步,解决内急。他打了个哈欠看向远方,看了一眼火光,他揉了揉眼睛,仔细看向远处,确实是火光。
男童急忙跑进毡帐,片刻之后,两个大人走了出来,看向火光,心中一惊,拿出号角吹了起来。刚吹两声,周围燃起了一圈熊熊大火,紧接着是毡帐,然后漫天箭雨射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呼救声与哭喊声。
一些人从火圈跑了出来,身上燃起了大火,他们快速的脱掉身上衣服,紧接而来的是弓弩,刺穿他们的身体。
成风走向刘青禀告道"呼揭与乌籍支部,共斩杀一万六千人。"
刘青看向天际,长庚星已出"走,去凉州,会会霍顿单于。"说完,向南飞奔而去。
童谣看着长庚星,眼中生出疑惑,她好像许久之前,也是那么早醒来,无聊的趴在窗台上,看着长庚星,等着天亮,等着某人的归来。
有苏妧走了出来,坐到童谣身边"你几岁了?"
"大概十六岁了。"
"你父母呢?"
"我父母...是啊...我的父母呢?"童谣迷茫的看向有苏妧"对啊...我父母在哪儿?"
"童谣,把黄克放出来,我有事要问。"张山出声打断童谣。
童谣从迷茫中清醒,她点点头,拿出聚阴镯,放出黄勖与黄克"我师傅,有事要问你们。"
黄勖则凌厉的看向黄克"你做了什么,你不是去云梦山学道了吗?"
"五哥,我确实在学道,学的是天下大道,是人间正道..."
童谣冷笑一声,拿出铜镜放出兮落"兮落,黄克说他在云梦山,学了人间正道。"
"狗屁,人间正道就不眨眼间,杀楚国的公主?人间正道就要五岁女童献祭,引起天下动乱,皇朝覆灭。你学的分明是邪道,为满足你一己私心的邪术。"兮落怒道。
黄勖怒道"小克,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骗我?云梦山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会把你变成一个满口谎言的小人。"
"发生了什么?哈哈哈,你问我发生了什么?父亲把生机留给了你,云梦的入山令牌给了你,是想让你重振黄氏,重振楚国。你呢,你把我一个人送去云梦山,多年杳无音讯。我以为你会去找李园报仇,或者在某地招兵买马...我在云梦山勤学苦练,成为师兄弟里面,法术最高的,就是为了出山助你一臂之力。可找到你时,你却在这荒山上守着一个道观,整日与一只狐狸为伍..."
"我问你为什么要杀楚国公主,为什么要让五岁女童献祭,你回答我——"
"那些不重要——"
兮落听此,愤怒的扑向黄克,张嘴啃食他的魂魄...
黄勖痛苦的闭上眼,他跪向童谣,颤抖的张开双唇,最终沉默的低下头。
有苏妧不忍,她跪倒黄勖身边"张仙师,童谣姑娘,求求你们...求你们..."
童谣看向远处的破晓"黄克必须死..."
"是我没教好,我愧对你们,愧对父君...求你,让我亲手了结他..."
童谣看向张山,张山看向哀嚎的黄克"我想再问一个问题。"
童谣拿出铜镜,把兮落收了回去"问吧。"
张山走向黄克"是谁的主意,让焽公主献祭,断秦国龙脉。并尸身分散各地,镇压天下龙脉,让天下战乱四起,民不聊生。又是谁,要改天道,让五岁的孩童的魂魄进入天罚之狱,受无止尽的天罚之苦?"
张山话落,黄勖与有苏妧震惊的看向黄克。他们以为是私仇,是仇恨,未曾想到,□□,三百多万人的死亡因为他...
"是天意...我们这些被暴君压迫的人进入云梦山,潜心修道不问世事。但,哪个不是有着国仇家恨,哪个不是忍着烈火灼心的恨...突然,在冬季的某天夜里,大概是寅时,西边的天空发红,一道白光划破天际,落在昆仑山。师傅带着我们一起赶到昆仑,见到一个巨大的陨石,上面刻着——帝星入世,天下一统,四海升平,天下永昌。"
黄克说到此处,看向众人"我们看到这几个字心中大惊,暴君当时已经灭了楚、燕、韩,难道剩下四国也不能幸免吗?来年,暴君继续攻城略地,犹如天助,只用了七年,就一统天下...之后,我每次想到那块陨石,心中全是不甘,全是恨意,恨天道的不公,恨上天的无情..."
"你就没有想过,上天为何要降下陨石,又为何要天下一统吗?"黄勖道。
"我为何要想那些...我们为何要想那些?我们的国亡了,家破了,成了无根之人,想那些又有何用?"
黄勖失望的摇了摇头"各国之间打了三百年的仗,死了千万人。父君甚恶战事,父君说他见过十室九空,见过老媪上战场...战止,是天下百姓的祈盼啊——"
张山抬头看向日出,微暖又充满生机,他的心却止不住的悲凉"你们为何不杀暴君,却要杀一个孩童?"
"因为帝星不是暴君,而是那个孩子。"黄克话一出,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他"暴君虽统一了天下,但各地不服,反抗者不断,只能靠不停的镇压,国家已经焦头烂额,撑不了多久。突然有一天,陨石发出红光,飞向了咸阳城。师傅派他的师弟,天枢真人前往咸阳。
三年后,暴君旧疾复发,本由大公子代为祭天。天枢真人便以大公子八字过弱,无法承受天道威严为由,上书另选他人。于是,暴君把所有皇室的八字,拿来让天枢真人过目一遍,找到了焽公主。直到她走上天坛那一刻,天枢真人确定了她才是帝星。那是一个睥睨众生,无畏上苍的天道之子..."
有苏妧怔怔的看着黄克"你们杀了焽公主,改这天道,让天下陷入乱世,让人们自相残杀,让这世道人恨鬼怨?天下大乱,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是天道错了,一个苛政的王朝,怎能是天命所归...只有一切天下大乱,才能有机会拨乱反正,天下归正,众人归位..."
"于是,你就想着瞒天过海,抽取楚地的灵气,赋予泰阿剑上。泰阿剑寻找楚军之将,凝聚楚人,上下一心齐灭秦...你想复兴楚国,由楚人做这天下之主?"张山道。
"是...可是,我算尽了所有,却算不了人心..."
"你选的人杀了楚王。可你骂的暴君,说他残忍嗜杀,却让楚王留后,让楚国的传承仍在。而你选的振兴楚国之人,却屠了楚国王族,灭了楚国最后的传承。呵呵...多么可笑啊..."张山笑了出来,笑出了悲凉"他还坑杀了近三十万秦国降军,我现在都怀疑你们整天说秦如何残暴,是给你们的愚蠢、残忍、无耻、懦弱,找的借口..."
"没有,我是要复兴楚国,我要为父君平反...我只是忘记人的贪婪,我应该把泰阿剑交给楚王手中...对就是这样..."
黄勖望向,向中天移动的太阳,脸上露出了痛苦、悲哀。他看向童谣,点点头。
童谣出手,收回聚阴镯,黄勖与黄克暴露于日光下,太阳光犹如烈火,炙烤他们的魂魄。黄勖紧紧抱着黄克,不让他挣脱"小克,做错了事就要受罚...不怕...五哥陪你..."
突然,炙烤消失,疼痛减轻。黄勖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颗妖丹出现在头顶,抵制了日光。他看向有苏妧,是她逼出了妖丹,护住自己。
黄勖心中酸涩,哀伤涌入心头,他抬起头努力睁大眼睛,让流出的眼泪退回去"妧儿,你的恩已还,我们早已了断,你又何苦呢?"
"我不要你死...是黄克犯了错...你为何要和他一起烟消云散,这对你不公平..."有苏妧话落,风起云涌,天空出现一道闪电,片刻雷声滚滚。
"有苏妧,你在找死。"张山怒道。
有苏妧看向童谣"为什么,你能救,为什么不救?"
"我不救该死之人,也不救找死之人..."童谣说完,看向张山"师傅,我们走吧。"
"不要...你们在等等..."黄勖看向有苏妧"妧儿,你每次在算山上看我,我都知道。而你不知道的是,你每次看向我的时候,我也在看着你。我困在树内知了你的情,在无尽的孤独中与你相伴,懂了情...可妧儿,我无脸在苟活人世。小克的罪,我难辞其咎...妧儿,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替我看看锦绣山河,看看天下永昌..."说完用最后的魂力,撞开妖丹。
有苏妧化身狐狸,飞身去护黄勖。这时,一道闪电从天空落下,同时一条狐狸尾飞了出来。闪电劈向黄勖,瞬间化为飞烟,有苏妧被狐狸尾拉走。紧接着,又一道闪电劈向黄克,黄克瞬间消失。
片刻之后,风停云散,太阳出现在空中,照射整片大地,周围恢复到平静。
有苏妧呆滞的转身看向身后,看到彭承与自己父母站在一起。她扬起一个笑脸"父亲,母亲,你们怎么来了?来抓我回去?可我的恩人黄勖还下落不明,我们狐族有恩要报..."
孤母紧紧抱住有苏妧"孩子,你别吓母亲..."
有苏妧转身回望黄勖之前的地方,看到了在地上发出微光的狐丹,瞬间心痛难忍,瘫坐到地上,痛哭出来...
童谣看向狐丹,听着悲痛的哭声,心中涌入一丝酸涩,沙哑道"师傅,我是不是错了?"
张山沉默的摇头,他也不知道。
彭承走到院中,捡起狐丹交给有苏妧"你们去大树那晚,黄勖托梦给我,让我去青丘找你父母...黄勖要你活着..."
"可我想陪着他,哪怕是死我也想陪着他...为什么要丢下我,一次次的丢下我,为什么——"
"孩子,他为了你好,他一直在爱护着你,一直对你有情,只是他自己不知,不懂...孩子,你忘了吧...让他走的也安心..."狐母安慰道。
狐父走到张山与童谣身前,道谢"多谢二位,来的路上,彭承已详述了事情的经过。妧儿给二位添麻烦了..."说完,拿出一个手掌大小的狐尾"此乃青丘信物,若是之后有难,狐族定会倾尽全力。"
"不必,有苏妧在人间待了太久,该回青丘潜心修行了..."张山说完,看向童谣"我们走吧。"
童谣点点头,拿出遁木莲花灯,施法点亮,截取了一段亮光,送到有苏妧面前。
有苏妧抬手握住亮光,一段记忆出现在眼前,只见一只白狐在地上撒欢,黄勖坐在石座上含笑的看着,满眼都是宠溺。有苏妧紧紧握着亮光,倔强的看着童谣。
"我并不是要你的感谢...别了,后会无期。"说完,转身与张山一起,向山下走去。
匈奴的大军集结在凉州城外,三十里之处,霍顿单于在主帐内与部下对饮。片刻之后,一小兵进帐内禀告"汉使前来议和。"
霍顿单于大喜,帐内众人也同样大喜起来,一人举起酒杯准备开口,霍顿单于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随即阴沉着脸道"请汉使。"
片刻之后,三个汉使走进帐内,他们都留着山羊胡。为首之人道"霍顿单于,我乃汉使贾相,奉代王之命前来商议,今年通市事宜。"
"通市?不是纳贡?"霍顿单于下面一人站起来怒道"你们的高帝可是我们胡人的手下败将,自称为臣,承诺年年纳贡,怎么,今年就让你多上缴点,就翻脸不认账了,汉人果然言而无信..."
另一个人站起来怒道"来人,把他们三个轰出去,回去告诉你们代王。既然不愿给,我们自己抢来。顺便看看你们的太后,是否真如传言般风韵犹存。"
"咱们何必惦记那老太婆,找小娇娘不更好?"一人笑道。
瞬间,帐内的匈奴人,全都大笑出声。
霍顿单于抬起手,众人止笑,他看向汉使"三日后,本单于率领十万铁骑,踏破长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