织和规矩,不受武林盟主统辖。当年第一位一统水南、水西、水东三地江湖的卫怀霆都未能使他们完全归顺,更别说如今的水南武林盟主。蛮疆在水南,所以生在水南长在水南的郑宝卿对蛊比河伯山鬼了解。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这蛊饶是对郑宝卿来说也邪门了些。
且蛮人向来不掺和蛮疆以外的事,为何这里会出现毒蛊?
看方才情形,难不成被咬的人也会身中蛊毒,变成怪物?
一片混乱中,忽然有重云门弟子颤声道:“他们怎么像是感受不到痛?”话音中满是怖惧。
河伯与山鬼先前见重云门弟子用剑砍伤刺伤这些被种下蛊的狱卒,而这些狱卒似是感受不到痛一般,就算伤口极深、血液迸溅,行动也丝毫不见迟缓。河伯这头也是一边躲闪鲍钟的撕咬,一边从地下捡起其他狱卒身上落下的钢刀,看准机会就在鲍钟身上划上一道口子,但鲍钟却连痛呼声都没有发出,只顾不断向河伯咬去。
郑宝卿大声道:“不要慌!他们虽感受不到疼痛,却是能被杀死的,要害跟普通人一样!”反手将剑送入一名狱卒的咽喉。那名狱卒上一刻还在摇头晃脑、大声吼叫,下一刻便没了声,四肢下垂,如一滩烂泥般摊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河伯不想杀鲍钟,谁知道他中了这蛊毒后还会不会醒呢,再有,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么奇特的蛊,也打算好好观察一番。于是只和鲍钟周旋,一边观察鲍钟的种种情态。
只听山鬼叫道:“小心!”,原来竟是那些正在逃跑或提起武器应对怪物的狱卒突然低下头不动了,再抬起头来时,一个个也都成了表情狰狞、双目翻白的样子,一齐朝河伯扑去。
奇怪,他们没有被咬,怎么也变成了这样?难道是一开始就被人下了蛊,到现在毒蛊通通发作了?
河伯“嚯”了一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他虽表面轻松,但内心已不想在这多耽,下手也重了起来。
他一开始还信心满满,打着打着就发现这些变成怪物的狱卒数量实在太多,前仆后继的,刚踢开一个,又补上来两个,踢飞两个,补上来四五个。且感受不到疼痛这一点也很棘手,河伯不想伤他们性命,因此每每避开要害,这就导致兵器反而对他们没用了,尽管这些狱卒身上多处挂彩,一条条血口子触目惊心,若是常人早就会因剧痛而动作迟缓,他们的行动却一点也没有因为受的这些伤而受阻。再加上他背上还有一个人,多少也限制了发挥。
打着打着,他还发现有哪里不对劲。
从刚刚到现在,好像只有他一个人在出手。不对啊,不应该还有一个人吗?
河伯一转头,看到山鬼好整以暇地坐在旁边一棵大树的树枝上,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底下斗成一团,悠闲得就跟逢年过节看社戏一样。假如旁边有茶的话,河伯都觉得她当场就会捧起茶碗呷上一口。
河伯心头火腾的一下就起来了,大吼道:“你在干嘛?快来帮忙!”
山鬼只道:“邢大哥,你在牢房那逼仄地方待了这么多年,我这是让你有机会活动活动筋骨。六年前邢大哥不也是这么锻炼我的?”
原来山鬼一早就看出,这些被种下蛊的狱卒只会扑人咬人,却连最基本的武功招式都没有使出来。拳掌腿脚功夫固然没有,更别说是使兵刃了。看样子这蛊毒虽然会让人变成怪物,但也会让人彻底丧失自我意识,连自己会使武功都不记得,只会本能地扑咬。
所以,烦是烦了点,但威胁性不大。既如此,她便放心大胆地看戏了。
听到“六年前”这三个字,河伯心里咯噔一下。想起数年前山鬼刚成为自己搭档的时候,他对这个屁大丫头的能力持有强烈的怀疑,怎么别人的搭档看起来都那么可靠,自己的搭档就是个屁孩子?他宁愿不要搭档,也不愿一边完成任务一边带孩子。但家主的决定不容反对,于是对山鬼言语内外多有轻视之意。山鬼也看出了他对自己的不满意,这小丫头片子人不大,鬼精鬼怪的脾气倒是不小,也一来就跟他犯犟。两人最初几次的任务一路上都是吵吵嚷嚷过来的,相处得很不愉快。虽是搭档,实则相互嫌弃。
一次,二人被一群敌人追杀。那时山鬼的轻功还远不如现在,河伯早就大笑着跑远了,甩下一句“我这是锻炼锻炼你!”就消失在密林之后。山鬼不意此人这般无赖,刚叫出一声:“你——!”身后敌人便追了上来。山鬼一边应付团团围来的敌人,一边大骂河伯。她年纪虽小,但能被选进九歌,武功并不弱于一般的江湖人士,再加上被河伯的混蛋行径一激,怒气助长攻势,一招一式更是虎虎生风,不出一炷香的时间,追兵倒也都被她料理了。其实河伯并没有走远,而是隐在旁边的树丛后又折了回来。他这般做,既是捉弄下这小丫头,又想趁此机会好好看看这个搭档实力如何。如若见到她有危险,自己再现身相救就是。
那次任务刚好是在他进九寒山牢前一年,算来距今也有六年了。
没想到这丫头这么记仇!
河伯焦头烂额,一旁山鬼的声音还在时不时传来:“哟,邢大哥一出狱就这么生龙活虎!”
“不愧是邢大哥,一点都不让人操心。”
“这记扫堂腿厉害呀!”
其实当年山鬼刚将所有人撂倒,正弯腰撑着膝盖喘气,就见河伯从树林后走了出来。心里也知道河伯并未走远,即便如此,依旧觉得河伯不可原谅,奈何一直没寻到报复的机会。不想今日良机天赐,怎么也得好好整治他一下。
河伯后背冷汗涔涔,乖乖,六年前他就是开个玩笑,真是人心险恶,世道不古!
大丈夫能屈能伸,河伯决定先服个软,一拳将一个狱卒打得鼻血四溅往后飞出,争取出一个空档望着树枝上的山鬼道:“咱俩的私人恩怨先放一边行不行?你恩公可还在我背上,再不来,你恩公就要没啦!你不救我,难道还不救恩公吗?”
山鬼啧了一声,似乎还真有些动摇了。
河伯见状,连忙乘胜追击,一迭声喊道:“鱼姑娘,鱼姐姐,鱼女侠,鱼英雄,鱼姑姑,鱼姑奶奶!”
河伯本来还有更多以“鱼”字开头的称呼待要说出来,陡然间似听得山鬼道了一声“可惜”,只见她纵身跃起,双臂晃了几晃,紧接着围在河伯身边的三个狱卒便接连倒地。仔细看去,这些狱卒身上都多了一枚闪闪发亮的银针。这些银针虽使他们难以动弹,却都没有射中要害。而山鬼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根九寸长的三棱钢刺,此时旭日东升,金光洒满了她全身。
河伯见到山鬼来搭救自己的英姿,感动得快要哭出来了:“鱼女侠!天呢!你真是我的盖世英雄!”
山鬼突然出手,倒也不是想就此放过他,但一来河伯搬出了那少年,不论怎么说,那少年对她有恩,河伯背着他,确实顾不过来,她是为了那少年,可不是为了河伯。二来,玩笑归玩笑,她是受命奔赴万里从水西来到水南腹地救出河伯的,任务第一,捉弄归捉弄,她得把活的河伯带回去。于是一边跟河伯插科打诨一边也在注意郑宝卿那边的动静,见郑宝卿已飞身过来开始斩杀站在河伯外围的狱卒,要是郑宝卿将所有狱卒杀完,她接着就会来料理自己和河伯了,于是也不得不出手。虽然郑宝卿确实杀得快了点,让她没办法继续观赏河伯迫促的样子。
河伯一边击退敌人一边鬼叫:“啊啊啊我就要变成僵尸了!你恩公也要变成僵尸了!”忽然听得背上传来一声惨叫,这声惨呼离自己极近,就在耳朵边上。河伯头皮一麻,转头便看到一名狱卒的嘴咬在背上这少年的手臂上,他肝胆俱裂,惊叫道:“啊啊啊他已经变成僵尸了!”
一边叫,一边像抖毛虫一样把那少年从背上抖了下来。那少年软软地趴在地上,再也不动了,不像之前被河伯摔在地上时,还能痛呼出声。不知是被吓死了,还是蛊毒已在他体内扩散,让他失去了意识。有一点倒是能确定,不出多时,这少年也会像九寒山牢的狱卒一般变成只会咬人的僵尸。
变故瞬间发生,山鬼转头看去,心中对那少年略微感到歉意,但事已至此,她和河伯至少让那少年在死前呼吸了一下九寒山牢外面的空气。当务之急,是摆脱九寒山牢的僵尸和重云门的活人。眼见那郑宝卿一路砍瓜切菜般过来,山鬼且战且走,正准备逐渐挪到河伯身边,让他跟自己一起趁机溜走,忽然,一阵悠扬却诡异的笛声传来。
在场之人都略微怔住,谁在这里吹笛?
这笛声似从四面八方传来,又似在耳边回荡。
笛声突然高亢起来。
便似一声令下,狱卒们突然躁动暴跳起来,就连先前被郑宝卿等人杀死的狱卒也重新从地上爬起,众人尽皆骇然。只见这些狱卒再也不像之前一般乱扑乱咬,而是各自使开武功招式,齐向河伯山鬼以及重云门众人攻去。
就像笛声让他们突然之间由兽变为了人。
这些狱卒一下就难对付得多了,更何况他们感受不到疼痛,尽管伤口处血肉模糊,攻击的势头也丝毫不减。方才还不断前进的郑宝卿此刻被逼得步步后退。
一部分狱卒去攻击郑宝卿,其余的狱卒则分别攻向河伯与山鬼。河伯山鬼同样感到棘手无比,这些狱卒虽然伤不到他们,但他们同样是被逼得节节后退。
忽听得重云门弟子中传来一声惨呼,原来是之前跌剑摔倒的那名弟子右边小腿被一名狱卒咬中,郑宝卿一脚将面前的狱卒踢出三丈之外,转身一剑削去了这名弟子的小腿。这名弟子先是呆了一下,确认自己的小腿已经跟自己分开后,不管不顾地哭叫起来,叫声之凄厉,将其他重云门弟子都吓了一跳。
众人一开始都以为被咬就会蛊毒发作,但后来发现不管那些狱卒有没有被咬最终都变成了怪物,这下便不清楚是不是因为被咬而发生异变了。
一只小腿没了,对大多数习武人士来说,武人生涯便告结束。若要继续修习武功,那么面对的困难将会比别人多不知多少倍。郑宝卿性子是急了些,可若不当机立断斩去这名弟子被咬的小腿,万一蛊毒能通过这种方式传播,这名弟子就不是失去一条小腿这么简单了,他也会变成怪物,其他人则会再增加一名敌人。郑宝卿不能赌。
河伯山鬼都想赶去对方身边,二人合力退敌再寻找空隙离开。可他们各自对付的狱卒数量太多,加之又在笛音的催动下变得比之前厉害了不知多少,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远。山鬼见河伯就快退到旁边山坡之后,自己的视线被山坡遮挡,不由得心中焦急。河伯心情也如山鬼一般,在山鬼的身影即将完全被山坡遮挡时,河伯挥开狱卒向自己攻来的一掌,大吼道:“谷州!”说完身形便隐没在山坡之后。山鬼会意,河伯是叫她与他在谷州府会合。当即紧握三棱钢刺,一边用心对付眼前的敌人,一边脚下移步,逐渐远离了狱卒密集的空地,郑宝卿及重云门弟子力战狱卒的一声声呼叱渐渐远去。
无人注意的角落,被他们带出九寒山牢的那少年还趴在草丛中,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