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出酒馆门口，高见青再也维持不住面上的稳定情绪，瞬间低落下来：“你带我去会给你添麻烦的。”

“那个该隐和你说了些什么？”范禾易上下打量，确定了高见青没有任何皮外伤，才把目光停留在他的脸上，“不管他说了什么，你都当是在撒谎，一句都不要留在脑子里。”

高见青点头，但任谁都能看出这只是带着敷衍的举动，至于心里是否认同，无从得知。

“你相信我还是他？”范禾易扯过副驾驶位的安全带，“咔哒”一声扣的结实，“结束之后我们好好聊聊，现在你得帮我。”

高见青侧目看他，范禾易的脸在灯光显得有些朦胧，和他说的话一样模棱两可。

“你要我帮你？”

“对，”范禾易从收纳盒底抽出一张津城地图连同尤成送来的情报一起递给高见青，发动汽车，“我们没有时间挨个排查了，那些吸血鬼进了城市之后绝对不会老实呆着的，你来找找看吧，他们和那些蝙蝠的位置。”

吸血鬼之间的领域斗争从种族逐渐膨胀的那一天就开始了，他们感应领土里的气息、听着对方的声音、看到彼此的行动轨迹，只要不是同一家族出身，便会用尽各种方法杀死入侵者，是像野兽一样的原始争斗。

车子疾驰在街道上，高见青追随着在城市各个角落升腾起的血腥味，两人正式开始搜索。

“前面。”高见青很快发现了第一只吸血鬼，不知道是因为过分自信还是过分愚蠢，在街道上招摇过市。

范禾易暂时靠边停车，装弹、瞄准、射杀，行云流水般的收回手枪，再次发动汽车的时侯拍了拍高见青的背：“做的好。”

两人相当顺畅的寻找问题、解决问题，默契的像是已经配合了很多年的伙伴。

九方廿和该隐也出发前往海滩，听到第一声枪响时，九方廿微微皱了皱眉，反倒是一边的该隐笑了起来：“那小子在对我示威呢，真有趣。”

“禾易原本是很冷静的孩子。”九方廿打着方向盘，对他的话完全不认同，“你老实一点，他不会贸然对你动手的。”

“见面到今天我们都没有聊过，其实我想问很久了，你为什么收养他？”该隐饶有兴致的架起胳膊撑在车窗框上，“你不喜欢小孩不是吗？”

九方廿闭口不言，直到该隐放下胳膊准备进行下一个话题时他才开口：“禾易和那些孩子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在我看来他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车窗外不断响起的蝙蝠叫声很容易打断他的思维，该隐烦躁的啧了一声，一直隐藏在城市里的蝙蝠渐渐出现，很快散落在这座城市里。

九方廿在红灯前稳稳停车，短暂的侧过头看他：“该隐，我知道你想听我说什么。津城就拜托你了，只要这次的风波可以平安无事的度过，你所有的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街灯映在九方廿的瞳孔里，晶莹透亮的泛着光。该隐很不想承认，但实话实话，他心底的悸动做不得假，九方廿聪明的抽丝拨缕，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时刻，将自己变成了拿着指挥棒的人。

该隐别过头，不再看落在身上比太阳更灼热的视线。

海边的情况比起之前只坏不好，原本有序的防线被扯开一个口子之后虽然被重新填补，但人员消耗却是源源不断地，和体力没有尽头的吸血鬼相比，人类的力量此刻才显得渺小起来。

九方廿熄火，从后座拿起范禾易交给他的包就准备下车。

“你等等。”该隐抬手在他手边停留一秒，最后还是上移落在了肩膀上，“我去，你留在这儿。”

九方廿自然不会答应，抚开肩膀上的手，将外套上的拉链拉到最顶端，下半张脸便躲进了布料的掩护下，压低帽檐后便只剩一双眼睛露在外面。这种装束掩护下，不熟悉他的人很难一眼认出。

该隐也不再说什么，只是跟着下了车。

“你知道吧，如果反过来攻击人类的话，我会立马杀了你。”九方廿给枪装填好子弹，插在腰侧的枪袋里用外套挡住，之后才拿出那把银匕首握在手里，最后一次警告道，“该隐，现在已经在津城了，我死在这里也没什么。”

“知道了。”该隐意外的没有反驳，只是顺着九方廿的话点了点头。

走向海滩的时候，九方廿身体种的某处似乎被重新唤醒，他太多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作战了，原本以为自己真的要像泡在溶液里的吸血鬼标本一样悬浮安静的度过之后的时间，但此刻，职业和嗜血本能在他身体中碰撞，心里莫名的悸动说不清到底是因为什么。

海滩上一片混战中没有人注意到悄悄加入战斗的九方廿。和范禾易不同，他的职业生涯开始在冷兵器时代，比起手枪他更习惯击倒对方后用匕首结束战斗。

九方廿很快就找回了节奏，近身撂倒之后刺穿心脏，然后凑近下一个目标。

吸血鬼们习惯了躲避现代武器的技巧，凭借着拉近距离后攻击血猎获得了优势，然而突然出现的九方廿打破了一边倒的情况。

该隐并没有迅速进入战场，他像是九方廿的影子，亦步亦趋的跟在对方身后，把两人间的距离控制的不近不远，所以当一群蝙蝠向九方廿俯冲攻击时，他也是第一时间察觉到的人。

九方廿从刚刚倒下的吸血鬼胸口拔出匕首，身后的声音传进耳膜，他迅速抽出手枪，反身开枪。

蝙蝠因为着带着灼热温度的火药被打出了一个缺口，很快四散逃开。

该隐站在九方廿身后，望着抬手召唤那圈蝙蝠的男人：“布鲁赫，这么久不见，你就用这种方式欢迎我？”

“还真的不是传言。”叫做布鲁赫的男人是最早被该隐转化的家族成员之一，他并不英俊，在其他年轻时就被转化的吸血鬼中显得格格不入，或许是因为过分贪婪，布鲁赫的獠牙长得像一些纪录片里的野猪，夸张的突在嘴唇外，说话的时吐字含糊，“我以为你早就死了，真是没想到啊。”

“你还真是越来越丑了，”该隐的手顺着九方廿的肩膀滑下，一直到了手边才停下，“我早就说过，吸血也要稍微挑食一些，起码要选些善良的人喝下去才不会让人看起来就恶心啊。”

布鲁赫缩了缩脖子，但贪婪的眼睛并没有避让：“我当然知道，只要你回来，站在我们这些正统吸血鬼身边作为首领和人类交涉，我们很快就会有稳定食物来源。至于你为了这种背叛种群的家伙离开的几百年，我们也可以既往不咎。”

“你是不是搞错了，我才是一切的开端，我站在哪边，那边才是正确的。”

该隐托起九方廿拿枪的手，没有开口，两人却在一瞬间心意相通，九方廿扣下扳机，枪声响起，布鲁赫应声倒地，子弹没有贯穿他的身体，只是留下一个单孔，缓缓地往外流血。

布鲁赫看着九方廿从口袋里掏出十字架插进身体时第一次感觉到了死亡来临的时刻，作为人类时已经经历过的时刻。

他没有挣扎，只是恶狠狠的将视线从九方廿脸上移向该隐：“你会后悔的，你这个家伙，最后会被自己的骄傲亲手杀死。”

这句诅咒随着他的身体一起埋进了火焰里，九方廿用衣摆抹净了匕首上血，仿佛没有听见刚才听见的话，只拎起背包继续往前走。

“是血的味道。”高见青降下车窗，带着浓重血腥的空气争先恐后的涌过来，这并不是好的征兆，和刚才凭借同性相斥的原理发现的吸血鬼不同，血味说明已经有人类被卷进事端了。

“确定好方向给我指路吧。”范禾易沉着的打着方向盘，即便此刻也显得格外冷静。

高见青循着味道和气息在地图上简单规划了方位之后开口：“前面路口左转……右转……直行……”

车窗外的建筑物和景色渐渐熟悉起来，范禾易面上的镇定却随着目的地越来越近有了些勉强维持的痕迹——转过最后一个街角，车子驶过范禾易的出租屋门口。

“就在前面的路口。”高见青瞥见范禾易握住方向盘的手隐约有些泛白，眉头也皱了起来，他稍显自私的默默祈祷，只是一个普通的路人就好，只是被咬没有死或者被转化就好，不管是什么，都不要在这条路上出事就好。

但事与愿违，即便高见青再不想承认，车子还是在他的指挥下停在了十字路口，也不得不接受，他闻到的血味来自老甘的麻辣烫店。

“禾易。”高见青拉住范禾易解开安全带后伸向枪的手，瞳孔里明晃晃的摇曳着不安与担忧。

范禾易拍了拍他的手，安抚之后还是握紧了那把枪：“我下去看一看，或许不是他们。”

“我和你一起去。”高见青这么说。

起码让我陪你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