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勾伊看到普绪克后,松了一口气。
虽然在找回普绪克的路上他无数次对自己说,她跑了又能怎样呢?
只是不能给阿芙洛狄忒添堵了而已。娇柔的公主要逃脱他的庇护,就只能在森林里自生自灭,自讨苦吃。
但是他脚下的频率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一如他奔跑时心跳的频率。
直到在奔流的河流尽头重新看到那个身影,罗勾伊悬着的心才重新落到归处。
算了,就再放任她这一次。以后她再说什么他都不会信,也不会再放她离开自己的身边半步。
少女显然听到了他的喊声,没有再反抗,听话地转过了身。
他回到了自己十拿九稳的状态,等着普绪克自己走回来。
但是他立马又看到了少女身后从天而降的双翼神明。他并没有急着显现出自己在凡间的形象。
他瞪大了眼睛。那是爱神厄洛斯。
他怎么给忘了,厄洛斯被阿芙洛狄忒吩咐过要把铅箭射进少女的胸口。
他肯定是发现了山崖那边是假的普绪克,然后追了过来。
厄洛斯把箭搭上了弓,才慢慢现出自己的轮廓。
但是令罗勾伊感到无比惊惧的是,厄洛斯弓上的是一束醒目的金光,而不是死气沉沉的灰色。
那是金箭。
厄洛斯挑衅地望了罗勾伊一眼,拉满了弓,喊出了少女的名字。
“普绪克。”
罗勾伊目眦欲裂,瞬间觉得世界都崩塌了。
为什么从凡人到神仙,都能把他一个谎言之神骗到如此境地?
罗勾伊阻止不及,只能叠声大喊普绪克的名字阻止她转过身去。
但是还是晚了,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少女轻飘飘地转了身。
她忽地僵住了身子,罗勾伊知道,她已经翩然落入了爱神精心编织的情网里。
同为奥林匹斯神,罗勾伊自然看得到那只含着爱神力量的金箭。除了此时身为凡人的普绪克。
而普绪克之前正疑惑为什么赫尔墨斯在前面喊她,但是声音却是从自己的身后传来。
还未待她细想,她自己的脑袋就先条件反射地转了过去。
她感觉自己心里突然空了一瞬,这一瞬被拉得无限长。
离她不远处站着一个男人。
他背着光,看不清面容,手里好像举着弓一样的物件。
普绪克觉得连时间都慢了下来,流淌的河流似乎都缓缓地凝固在自己的脚边。
她已经听不清赫尔墨斯喊她的声音了。
她只听得到自己心脏在停了一拍后重新又跳得重如擂鼓的声音。
像被人突然用手攥紧了,在她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又大发慈悲地放开了手。
一声又一声,越跳越快,逐渐密密匝匝地连成了一片,砸得她心窝泛疼。
男人被月光勾勒出的模糊的轮廓,在普绪克的眼里涣散开来。
普绪克陷入一阵莫名的眩晕里。
她晃了晃头,觉得自己心口也疼,头也晕。
在这荒郊野岭,不会是低血糖犯了吧。
普绪克捂着胸口,不由得往前踉跄了几步,差点脱力地跌在了地上。
她努力稳住了自己,突然发现心口没那么疼了。
她又试着往前走了几步。
还真的没那么疼了。
她不知道自己离那个奇怪的男人越来越近。
她惊喜地抬起了头,猝不及防地看清了面前男人的面容。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
普绪克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像宝石的人。
不似太阳那般刺眼,面前的人从头到脚都发着温和的光。
金色的卷发,象牙般的皮肤,玫瑰色的唇瓣,这些浅淡的色彩和谐地混成一起,凝成一块夺目的欧珀。
他的身上亮得几乎看不见颜色,似乎连身后的满月都黯然失色。
还有那一双橄榄石般的眼睛。
浅碧色中缀了一点金,流光溢彩,摄人心魂。
让普绪克想起了初春的嫩芽。
这双眼明明没有任何情绪,她却感到由衷的幸福和快乐。
她变成了一只鸽子,想迫不及待地钻入那一片醉人的翠绿之中。
她不由自主地靠近厄洛斯。
靠近他,她的心脏才不会跳得那么难受。
这个陌生的男人身量比她高一点,她要微微仰着头才能看到他的脸。
可是她甚至想上前去压低傲人的枝头,用嘴去摘取那朵娇嫩的玫瑰。
靠近他。
拥抱他。
亲吻他。
胸口那颗不安分的心脏在普绪克耳边叫嚣着。
普绪克被自己脑海里冒出的奇怪想法吓了一跳,如梦初醒。
她知道自己这个反应,有很大的可能是一见钟情了。
不过她在现代不是没有过心动,只是没有一次像现在这样强烈。
被人下了蛊一样的邪门,她竟然连自己的手脚都要控制不住了,像个如狼似虎的女流氓想对人家动手动脚。
普绪克觉得自己再不挪开自己盯着别人看的眼睛,她就真的要忍不住扑上去了。
但是为什么这么艰难?
她的眼睛像被人用了强力胶水一样黏在了这个男人身上。
普绪克废了好大的劲,才堪堪把自己的眼睛挪到旁边的河水上。
可是她的手脚像被磁铁吸住了一样继续靠近那个男人。
不行,不能这样下去。
普绪克咬紧了牙关,用大拇指大力地掐住了另一只手的虎口。
指甲几乎要深深陷进皮肤里,而普绪克恍然未觉。
她只能用痛觉刺激自己的大脑清醒过来。
厄洛斯看到普绪克难受地喘着粗气,憋红了脸也不敢看他,两只手紧紧地交叠着,似乎在大力地握着什么。
但她最终还是停住了脚步,站在了原地。
这倒是令厄洛斯感到惊奇。他没想到,她中了他的金箭之后竟然还能算得上是镇定自如。
他从前在射完箭之后,曾经偷偷掀开蒙着自己眼睛的黑布观察被自己射中箭的人们。
他们毫无例外地会被立刻点燃爱情的□□,不顾形象地抱作一团。
但是眼前水仙一般孱弱的女人却在一直拼命克制着自己,不再让自己越界一步。
他明明清晰地看到她眼中被点燃的爱火了。那对黑曜石里终于反射出了他的身影。
为什么?凡间的人们从不会克制自己喷薄的爱欲。
难道她就这么不想靠近他?
“厄洛斯。”
一个隐隐带着怒火的男声从普绪克身后传来。
罗勾伊在旁边冷眼看了半天,没忍住出了声。
厄洛斯偏头看去,是那个英俊的黑发男人。他现在才看到,这个男人还有一双深邃的深蓝色眼睛。
“你可真卑鄙。”罗勾伊咬牙切齿地说。
厄洛斯听出了男人话里满溢的鄙夷。
厄洛斯不紧不慢地向前大步走了两步,踱到普绪克身前,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她身前,隔绝罗勾伊的视线。
“你不也是吗?恬不知耻冒充赫尔墨斯的冒牌货。”厄洛斯也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悄悄滋生,但普绪克对此丝毫不知。
她只知道自己对厄洛斯的突然靠近感到空前的不适,好不容易平复了的心又开始砰砰跳了起来。她难受地捂着胸口,怕这颗狂乱的心冲出胸口。
“不管怎么样,我不允许你带走普绪克。”罗勾伊强硬地说。
“你又是谁?凭什么来要求我?”
“因为我是普绪克的爱人。”罗勾伊试图依赖自己用谎言创造幻象的神力。
霎时间,厄洛斯脑海里立刻萌生出这个男人深爱着普绪克的想法。
但是他不在乎。
厄洛斯懒得再和他打嘴皮子上的仗,没有再回话。
他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箭袋里抽出了两只箭。
色彩不一,竟是一只铅箭和一只金箭。
厄洛斯利索地把两只箭搭上弓对准了他的胸口,竟是要双箭齐发。
厄洛斯挑衅地拉开弓:“你不是爱她吗?”
罗勾伊惊愕地看着那两颗截然不同的箭头。
厄洛斯竟然打算把他的心硬生生撕成两半。
若是同时被射中了点燃爱欲的金箭和灭人爱欲的铅箭,心脏会被两种截然不同的神力撕扯着,爱欲在瞬息之间灭了又生,生了又灭。
一半是火,一半是冰,这和把心撕开没什么区别。没有人能经受这样生不如死的折磨,包括神。
罗勾伊攥紧了拳,手臂上青筋暴起。
他现在只恨自己空有一副玩弄人心的神力,此时却苦于没有一件趁手的武器。
飘渺的水雾在两个神明中间无声流淌,厄洛斯始终没有放下手里的弓箭。
罗勾伊别无他法,握紧的拳头也松开来。
他化作了一道蓝光划过了天空。
罗勾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普绪克。
他有些遗憾,普绪克还不知道他的真名。
这是他第一次为没说真话而感到可惜。
厄洛斯看到他离开,把箭收回箭袋,看着金弓若有所思。
这个男人不是凡人,糊弄他的神明和普绪克的情郎应该都是他。
但是在他的印象里,在奥林匹斯神山上并没有见过这号人物。
难道他也想利用普绪克做些什么?
厄洛斯还在思考的时候,感觉自己的衣角往下紧了一紧。
他这才想起身后还站着一个女人。
厄洛斯顺着自己的衣服往下看,看到一只微微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拉住了自己衣服的一角。
他转身,看着普绪克涨红的脸。
“你......”普绪克酝酿了半天的话,到了要说出口的时候却卡住了。
她松开了厄洛斯的衣服,有些手足无措。
“我叫厄洛斯。”爱神适时地接下话茬。
他本以为普绪克听到他的名字会明白过来她自己爱上的是什么人物。
可普绪克只是淡淡地“噢”了一声,继续低着头不让自己看他。
没有其他任何反应。
爱神厄洛斯陷入了自我怀疑。
她不认识我?是没听过爱神厄洛斯的名字?
他尴尬地清了清嗓子,只好主动挑起话题。
“你是普绪克,对吗?”厄洛斯努力让自己温柔起来。
普绪克点了点头。
厄洛斯决定不再绕弯子,直奔主题。
“你喜欢我吗?”
普绪克听到这句话,心脏又不正常地狂跳起来。
她为了控制自己的行为举止,刚刚一直在掐自己的手臂,掐出了一大片红痕。
她自认自己的理智还尚在,心里还在想,第一次见面就问得这么直接吗?
她还是礼貌地回答很高兴认识你之类的客套话吧。
“喜欢。”
她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眼睛惊慌失措地乱瞟。
完了,现在连嘴巴也不受她控制了。
厄洛斯满意地轻笑。他差点都要以为自己的金箭失效了。
厄洛斯加强攻势,“看着我,普绪克。”
普绪克僵硬地抬起头,正正对上厄洛斯的眼睛。
她有些悲哀地想,这双眼这样看着她,他问什么她都会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的。
“你可以信仰我吗?”厄洛斯努力把自己的嘴角扯出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也是第一次诱导别人信仰自己,问出来的话又生涩又莽撞。
他本来想着说出自己爱神的名字,少女就会毕恭毕敬地献上自己的信仰与供奉。
可惜现实并不如他所愿,他只好循循善诱。
“可以。”普绪克脑袋发晕,本能地回答。
“你可以向我祷告。”许了愿,他就成功了一半。
“我想回家。”
回家?回那个宫殿吗?
厄洛斯纠正她不严谨的告词,“前面要加上我的名字。”
“像别人向你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