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过海岸线,甲板上吹风的颂星也来到了他此行的目的地。
美国一处无名小岛上坐落的却是最虔诚的修道院——密西西比晨星隐修院。
“无聊……”颂星也不知道他妈妈是听了谁的意见居然送他来这种地方,有够无脑的。
不当回事的他还在谋算着怎么偷偷溜回国去见那个人。
码头站着一位金发碧眼高个大鼻子的外国人,看打扮应该是主教吧。
他一手拿着圣经,对独身下了船的颂星招招手。
“主会庇护迷途的羔羊,只愿你虔诚地赎清罪过。”
神棍。颂星心中腹诽。
跟在主教身后一步步走近主建筑群,主体中心修的是一件风格圣洁的白色大教堂,其他的建筑都不是很气派。
远处高高耸立着一座黑色的高塔,与眼前的圣洁建筑群格格不入。
颂星的眼神不自觉地黏在了上边。
“喂,那是什么地方?”他心情不是很好地同前边的主教问道。
主教抬头看向他指的位置,带着宽容笑意回答道:“那是镇压罪恶的高塔。”
颂星不知为何有点不妙的感觉,很快他的预感成了真。
因为他上岛第一天就被关进了高塔里“镇压罪孽”去了。
一丝一毫的阳光都见不到,四周都黑漆漆的,仿佛天地之间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那段时间他几乎快爱上了给他送吃的老太婆,因为那个女人的到来会让他看见几秒外面的草地。
心底刻着的那个名字好像变得不再深刻,颂星听着外边每天同一时刻响起若有若无的唱诗班唱的赞歌,默默在心里记录进来多少天了。
三十七天,漫长的好像上辈子。
从小到大的经历一点点在他的脑海中闪现,有着楚渐月的记忆碎片尤其的色彩浓艳。
也许我撑不下去了……
他疲惫的闭上了双眼。
“奇异恩典,何等甘甜,我罪已得赦免。
前我失丧,今被寻回,瞎眼今得看见。”(注1)
颂星缓缓睁开眼睛,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洁白纯净的天堂,看到了八翼的大天使散发着金色的光芒,那纯白花瓣铺成的道路好像在引他上去,去见至高无上爱着世人的神。
他不由地伸出了手,想抓住这近在咫尺的天堂。
“浩荡主恩,使我敬畏,使我心得安慰。
初信之时,即蒙恩惠,真是何等宝贵。”(注2)
赞歌似乎就在他的耳边响起,颂星惊觉,他似乎已经来到了天堂。
天使们朝他泼洒鲜花和露水,欢笑声赞美声不绝于耳。
颂星由衷地从心底感受到了幸福,露出了远离故土后第一个真情实意的笑容。
“阿星!”熟悉的声音在喊他。
颂星攀着云朵往下一看,居然是楚渐月。
此时的楚渐月居然身处地狱,被熊熊火焰灼烧着全身。
“阿月!”颂星几乎要破了音,想要跳到下边去拯救他。
左右的天使用力拉住了他:“他是引你堕落的人,你都上了天堂就不要管他了!”
颂星怒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甩开了束缚连滚带爬地跳下了天堂。
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地狱。
抱住楚渐月的瞬间,颂星的全身也被烈焰覆盖了。
颂星却露出了安心的笑容。
有你的地狱就是我的天堂。
——
“约翰,怎么回事?他的母亲很有钱和势力!难道要我们还给她一具尸体吗?”
“院长,谁知道东方人这么脆弱。真的是……”
颂星悠悠转醒,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院长,他醒了!”去码头接颂星的约翰主教惊喜地说道,一个面色友善的中年女子来到了颂星的床边,握住了他的手:“主保佑你,孩子。”
不,是主在保佑你们吧。
他内心不无讥讽地想道。
他缓缓坐起身来,学着院长的样子比了十字,“感恩主。”
他清晰地看见院长眼里出现的激动,内心却毫无波澜。
在密西西比晨星隐修院的第二个月,他成为了一名虔诚的信徒。
至于他信仰的到底是谁,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学习基督教经典的时候,他发现这东西并不是一无是处,他很喜欢密西西比晨星隐修院的一点是,他们将“若不流血,罪就不得赦免”看成很重要的一条教义。
颂星爱上了这种感觉,每当藤条鞭打在身上的时候,心中的痛苦和思念仿佛就会少一点。
一晃几个月过去,密西西比晨星隐修院的所有人都知道来自东方的帅气少年是一个痴迷于痛苦的虔诚信教者。
颂星几乎每天都会用藤条把自己打得遍体鳞伤,没有人知道原因,因为他心中的思念太重。
这个偏僻的小岛没有很强的医疗条件,好几次他的性命都差点不保。
连院长都劝他爱惜身体,一点都看不出来她是一个多么爱惩罚他人的女人。
颂星只是摇摇头:“不,我的罪孽太重。这辈子赎不清。”
美国的夏天似乎更加的炎热,灼热的海风裹着热浪拍在颂星的脸上,看着越来越近的日子,他罕见的焦躁了。
马上就是那个人的十八岁生日,他要怎么联系到他呢。
这个地方与世隔绝,因为某些原因的隔断,岛上除了院长室几乎没有信号,就算你带了手机也是一块儿板砖。
而去到院长室的路二十四小时都有人值班,他根本不可能去到哪里。
他是坐船来的,知道离小岛最近的海岸在五十公里外。
他没有办法游过去。
找到院长借口想家人了,却被她似笑非笑地拒绝了:“星,你是想家人了还是想情人了?”
颂星瞳孔微缩,不知道院长是怎么知道的?
那天的结果就是院长亲自鞭打了他,为他撒谎赎罪。
六月十二这天颂星的伤还没有办法下床,他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宿舍,来到了和此处格格不入的黑塔。
这里是最高的地方,也是除了院长室以外唯一可以接收到信号的地方。
提前准备好的工具也是完全依靠自己制作的,看起来就像原始人用的那般简陋。
夜色已浓,视野受限,颂星有两回直接摔了下来,所幸他爬的不高伤的不重,在地上躺一会也就缓过来了。
用手脚摸索着往上爬,大概爬了有两个小时他终于爬了上来,他能听到隐修院那边的嘈杂声,应该是发现他不见了在找他。
在塔顶他累得直接斜躺在了砖瓦上,掏出手机拨通了那个一直魂牵梦萦的电话,从凌晨拨到早上六点,天已经蒙蒙亮了。(注3)
颂星算了算时差,发现快过了十二点,楚渐月的生日也快过了。
他的心像是浸泡在沸腾的油锅里,疼到无以复加。
怀抱着绝望的心情拨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嘟嘟嘟,就在他即将要放弃的时候,电话接通了。
曾今被打得濒死的颂星又没出息的泪意涌了上来,他死死咬着嘴唇努力憋回去。
电话那头的楚渐月的声音明明只是几个月没有听见过了,再听见却感觉恍若隔世。
那天的对话没头没尾的,颂星看着不远处目标明确奔他而来的主教们,毅然挂断了电话。
那天的结果很严重,他几乎是在黑塔里被关了一年,院长他们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关上半个月就会把他放出来休息一天,而那天他就会躺在黑塔顶静静地看着天空。
隐修院的人都说他可能是疯了,院长很担心没有办法对颂家交代,要知道大忙人颂总可是经常打电话来询问的,于是为他找来一位心理医生。
那时候他才知道他病了。
于是他的日常变成了数不清的药和治疗,每次出神看着海面的时候都觉得下一秒就会被吞噬,病情反复变化,一直不见好。没有办法,院长还是同颂总坦白了,颂言自责不已,给了他最好的医疗条件。那个时候他也真正地信仰起了神,希望神能保佑他好起来,活着回去见到那个人。
——
颂星已经对这种疼痛麻木了,他面无表情地跪在地上,颂言打了几下就得哭着缓缓,他也一点感觉都没有。
忽然听到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刚刚皱起眉头的他就落入了一个熟悉香味的怀抱。
那人的眼泪似乎落在了他的脸上,湿湿的凉凉的。
是楚渐月。
颂星觉得此时自己正处在真空的环境里,明明看到楚渐月的嘴巴一张一合,但是为什么听不见声音呢。
全身上下的神经却都开始叫嚣,来自背部的疼痛后知后觉穿透了全身。
“阿月?”
颂星艰难读着楚渐月的唇语,他说:“我在。”
看到玉林晚发来的论坛后,楚渐月看了几分钟就脑补出了一点颂星可怜兮兮的画面,强烈的心痛让他马不停蹄地打车去了颂家老宅。
上次宴会颂星就为他录入了门禁,楚渐月很轻松地进了大门,凭着直觉就一路跑到了礼堂。
在哪里看到颂星正在挨打的样子,他想也没想冲了过去把颂星抱在了怀里。
颂言挥过来的藤条也惯性一般抽了他一下,身体的痛又怎么比过心里。
楚渐月暗自下定决心:这辈子一定要好好保护阿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