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京城中已然发生了惊天的大事,而徐知薇对此尚无所知,因她早已布局准备将沈卿言的父亲沈太傅救出,彻底消除这一隐患。
京郊的夜冷得刺骨,月光像一层薄纱,轻轻笼罩着山谷,松林在风里低语,枝叶晃动间透出几分肃杀。徐知薇站在一块隐秘的空地上,素白长袍被夜风吹得微微鼓起,像是寒夜里的一株孤梅,清瘦却挺得笔直。她的眼神冷得像深潭,扫过面前一队黑衣人——木氏的旧部,一个个握着刀,站得像石头雕的,安静得只听见风声。
天香楼的班主走过来,青衫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像水面上的影子。他拱拱手,声音低沉,透着股稳当:“徐姑娘,人都备齐了,就等你一句话。”
徐知薇点点头,转头看向谢若兰。谢若兰轻轻一揖:“徐姑娘,沈太傅被关在黑松林深处,我们查了好几遍,守卫里不光有秦王的残党,还有北蛮的兵,防得跟铁桶似的。这趟不好走,你要是不想亲自去,我替你跑一趟。”
徐知薇摇摇头,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神却硬得像冰:“谢先生,舅舅幼时待我很好,小时候教我读书,抱我看花,我不能不亲自去。”她的声音轻,像风吹过松针,细却韧。谢若兰叹口气,知道劝不动她,只好点点头。
班主压低嗓子:“计划不变。木氏的人从东边佯攻,引开守卫,我跟徐姑娘从西边摸进去,直奔沈太傅。”他扫了眼众人,语气重了点,“动作得快,拖不得。”
众人低声应了,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绷的味儿,像拉满的弓弦。徐知薇深吸一口气,眼睛里闪过一道冷光:“动手。”
黑松林藏在京郊百里外,参天的老松树遮得天黑得像泼了墨,枝叶密得连月光都钻不进来,夜里看着像个阴森的迷宫。林子深处有个山洞,被改成了囚牢,洞口插着几支火把,火光晃得守卫的脸狰狞得像鬼——秦王的精兵混着北蛮的战士,刀枪握得死紧,眼睛瞪得像狼。
徐知薇和班主带着一小队人,借着夜色和树影,猫着腰摸近洞口。她的心跳得像擂鼓,手心微微出汗,但脸上一点没露怯。忽然,东边传来一阵喊杀声,火光冲天,那是木氏旧部开始佯攻了。洞口的守卫炸了锅,提着刀骂骂咧咧往东边跑,防线一下空了大半。
“就是现在。”班主低声一喝,手一挥。徐知薇身子一矮,像只燕子,带着人穿过稀疏的防线,溜进洞里。洞里通道窄得像条蛇道,火光稀稀拉拉,潮湿的寒气混着股烂木头的味儿,熏得人头晕。
他们脚步轻得像猫,躲开北蛮的巡逻兵,沿着通道往里钻。徐知薇攥着袖里的短刀,眼睛瞪得像鹰,扫着四周的动静。冷不丁,前头传来粗哑的说话声,她心一紧,抬手让大家停下。
“沈老儿,还等着人来救你?做梦吧!”一个北蛮口音的家伙嚷嚷,声音跟锯木头似的,嚣张得欠揍。
一道虚弱却硬气的声音顶回去:“忠臣不怕死,你们这些狗贼,迟早有报应。”是沈太傅,声音虽弱,却像块老石头,砸得人心头一震。
班主从怀里掏出一颗烟雾弹,低声说:“我去引开他们,你救人。”徐知薇点点头,眼神像钉子。班主一闪身,窜到通道尽头,没一会儿,浓烟在前头炸开,守卫们喊着骂着跑过去,乱成一团。
徐知薇趁乱溜进囚室,一眼就看见沈太傅被铁链锁在石壁上,瘦得像根枯柴,破烂的袍子沾满血污,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挂着干涸的血迹。他的头发乱得像鸟窝,半白半灰,眼睛浑浊却倔强,像是烧尽的柴火里还剩点火星。她心头一酸,像是被针扎了,赶紧跑过去,低声喊:“舅舅,我来救你。”
沈太傅抬起头,眯着眼打量她,眼神里满是疑惑,声音哑得像破风箱:“你……是哪家的姑娘?”他没认出她,语气虚弱得像随时要断气。
徐知薇心像被揪了一下,强忍着酸涩,低声说:“舅舅,我是知薇啊,多年没见,您不记得了。”她咬咬唇,压下情绪,飞快地解开铁链,扶他起来,“别说话,撑住,咱们这就走。”沈太傅腿软得站不住,差点摔下去,她赶紧架住他,半拖半抱地往外走。
扶着沈太傅,徐知薇才看清他身上的惨状。原本儒雅的太傅,如今瘦得皮包骨,手腕被铁链磨得血肉模糊,露出的胳膊上满是鞭痕,有的还渗着脓水,散发着淡淡的腥味。他的袍子破得像筛子,背上隐约可见烧伤的焦痕,像被烙铁烫过。徐知薇咬紧牙,心像被刀割,脑子里闪过小时候的画面——舅舅坐在书房,笑着教她写字,手把手教她握笔,声音温和得像春天的风。如今,他却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连她都不认得了。
她低声问:“舅舅,他们……怎么对你的?”
沈太傅喘着粗气,声音断断续续:“北蛮的畜生……拿鞭子抽,拿火烫,还模仿我的笔迹给卿言写信,逼我按手印……”他咳了几声,嘴角又渗出血,他的眼神黯了黯,却还是倔强地挺着背,像棵被风雨打弯却不倒的老树。
徐知薇眼眶一热,赶紧别过脸,怕泪水掉下来。她咬牙说:“舅舅,您受苦了。咱们这就出去。”她扶紧他,脚步更快了。
刚出囚室,洞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知薇心一紧,拔出短刀护在身前。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熟悉的身影冲进来——沈卿言,一身黑衣,手里握着长剑,身后跟着几个沈氏的亲卫。
他一看见徐知薇,先是一愣,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调料瓶:“知薇,你怎么在这?”
徐知薇也愣了,目光撞上他的,刹那间,过去的恩怨像潮水涌上来。她咬咬唇,低声说:“卿言,你也来了。”
沈卿言深吸一口气,本想说些什么——他转头看向沈太傅,眼神软下来,带着心疼,“父亲,您没事吧?”
沈太傅虚弱地摇头,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像是想起了什么,却没力气说话。徐知薇压下心里的波澜,低声说:“这儿不安全,先走。”
洞外,木氏旧部的佯攻已经撑不住,守卫开始往回涌,喊杀声震得耳朵嗡嗡响。徐知薇和沈卿言一左一右,扶着沈太傅,沿着通道往外冲。天香楼班主和沈氏亲卫断后,刀光剑影里,血腥味呛得人想吐。
通道里火把晃得人眼花,喊杀声和兵器撞击声混在一起,像暴雨砸在铁皮上。天香楼班主守在前方,剑挥得像风,护得密不透风。
通道尽头,守卫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堵得死死的。徐知薇眼睛一眯,低声说:“卿言,分头引开,你带舅舅走左边,我从右边杀出去。”
沈卿言皱眉:“太冒险了!”
她冷笑:“你怕我死在这?”
他一愣,咬牙点头:“好,你小心。”
沈卿言护着沈太傅,从左边杀出去,剑光像闪电,劈出一条血路。两人一虚一实,硬生生撕开包围,冲到洞外。
洞外,木氏旧部和沈氏亲卫汇合,拼死挡住追兵。沈卿言扶着沈太傅,跌跌撞撞撤到林子深处。松林里血染了一地,喊杀声渐渐远了。
天刚蒙蒙亮,晨光从林子里透进来,金色的光斑洒在破农舍的泥墙上,像是给这乱糟糟的夜添了点暖。徐知薇经过一晚的奔逃,总算在天香楼班主的拼死救护下逃脱追兵,她推开柴门,喘着气走进去,一眼就看见沈卿言扶着沈太傅坐在床边。沈太傅瘦得像根柴,脸上青紫,血污还没擦干净,眼神浑浊却倔强,像烧尽的柴火里还剩点火星。
徐知薇心头一酸,像是被针扎了,赶紧走过去,蹲下身,低声喊:“舅舅,我是知薇,您还认得我吗?”
沈太傅眯着眼打量她,声音哑得像破风箱:“知薇……是你这丫头……”他愣了愣,眼神亮了点,像想起了什么,“小时候……你爱缠着我念书……”他想笑,却咳了起来,嘴角又渗出血。
徐知薇眼眶一热,赶紧拿布蘸水,小心擦着他脸上的血污,动作轻得像怕碰疼了。她低声说:“舅舅,您受苦了。我来晚了。”
沈太傅摇摇头,声音虚弱:“傻丫头……你能来,我这把老骨头就值了……”他喘着气,眼神柔和了点,像在看小时候那个缠着他的小女孩。
沈卿言站在旁边,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低声说:“知薇,谢谢你。没你的计谋,我们出不了那洞。”
徐知薇抬头看他,晨光映在她脸上,眼睛清得像水。她笑了笑,声音平静:“卿言,舅舅也是我亲人,我得帮。”她顿了顿,眼神冷了点,便不再做声。
沈卿言苦笑,低声说:“我知道契约的事情对你不住……”他的声音有点抖,像在用力攥着什么。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我收下你的道歉。但路不同了,卿言。”她的语气轻,却像把门关上了。
他点点头,眼神黯了黯:“你保重。”
她笑笑,淡得像晨雾:“你也是。”
农舍里,沈太傅靠在床头,谢若兰走进来,给他端了碗热水,低声问:“沈大人,您好点没?”
他点点头,叹口气:“多亏了知薇和卿言……他俩小时候关系很好,现在不知怎么了?”
谢若兰笑了笑:“她有她的路,您别操心。”沈太傅点点头,眼神深了点,像在想什么。
晨光铺满山林,金辉像给松树披了层纱,破农舍安静得像睡着了。徐知薇的身影渐渐隐在林子里,背影瘦得像片影子,却挺得像棵树,迎着未知的路,一步步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