输液瓶见底，护士来抽针，躺椅上的女人似乎又昏了过去，男人瘦瘦高高，赶来时裤脚沾上些污渍。
越来越近了，停在女人面前，然后弯腰抱起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雨夜的出租开的很慢，即将天明的时段还有一堆人堵在高架桥上，司机抽了一根烟，眯眼张望前面的长隆大队，打开收音机，滋滋声过后是一个深夜电台。
“现在是北京时间四点钟，雨天的路不好走，天港大桥好像堵了好长一段时间了吧，不过没关系，小纯会在这个雨夜陪伴大家在一起。”主持人平和温柔的声音安抚了深夜焦躁的人群，就连前排的司机都掐灭了烟，熄火安静的听她说话。
“接下来，我们一起接听下一位来电。”
一串电流声后，女生的声音从收音机里传来，开口带着几分怯懦，“喂？”
“喂，你好，请问怎么称呼？”女主播很自然的接话，言语透着笑意。
“我叫……兰心，我今天上麦是想说出一个藏在我心里很久的秘密，算是倾诉吧。”
“好的，我们在听。”
“我是一名研究生，今年夏天刚刚毕业。我就读的学校在本地还挺有名，但他们的研究生实验室却极度简陋，几个用到包浆的烧杯试管，甚至连酒精灯都没几个。导师还疯狂压榨学生，不但克扣我们的补助，还带着女学生参加各种饭局，以此获得高额科研经费。”电话那头，女生的呼吸逐渐不稳，“春季选导师的时候，有学弟学妹咨询过我，问我我的导师能不能选，我……我为了顺利毕业就撒谎，说了很多这个导师的好话。”
“哦～这样啊，你很愧疚对你的学弟学妹们撒了谎对吗？”
“是……毕竟我明明知道他们进去之后会面临什么样的情况，但我还是撒谎了。”
女生的声音微微发抖，女主播关切地问道：“你那边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听起来你的状态不是很好。”
“没有、没有。”女生举着手机，床上还有另一部手机在不断弹出消息，她咬紧下唇，颤抖着拿过来解锁，然后重新整理情绪，“我只是很愧疚而已。”
“这样啊，我觉得既然你的这位导师这么恶劣，你可以到学校、教育局或者公安机关等地举报他，在保证你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曝光他，你觉得呢？”
“……是，我觉得也是。”女生深吸一口气，不知道是在回答谁，“我、我会的。”
电话挂断，女主播看着已经断掉的连线说了些总结的话，刚好天港大桥也重新行驶起来，按部就班的都市生活仿若这通电话从没出现过。
路过客厅那股香味似有若无地飘散在空气中，陈桉一眼便看到了椅背上脱下的外套，然后冷不丁拎起它丢进洗衣机里。
江黎出来转了一圈没找着外套，纳闷道：“我外套呢？”
“给你洗了。”陈桉从房间出来倒水。
江黎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被手机里的消息打断。
是李子阳。
“这家伙这么晚不睡干嘛？”
一两秒后反应过来这家伙哪儿来他微信？
李子阳：【请你吃瓜。】
后来想想李子胤跟他一个宿舍，给他推微信也不奇怪，点击通过一个内存不小PDF就甩过来了。
江黎一边擦头发一边点开文档。
进了警校他们都统一把头发剪短了，不过江黎头发长得比较快，特别是前边的。水滴在屏幕上，加载了半分钟后打开是一个一百八十页的文档，“什么东西？”
他顺势坐下，一双眼睛盯着屏幕，注意完全被那几个红色的大字吸引，连陈桉何时接过了毛巾都不知道。
陈桉在帮他擦头发，江黎仰起头眨眨眼，然后把手机举到他面前，随机红色的大标题曝光在他眼里——“十一位学生联名上书状告导师黄富鸿学术造假”。
陈桉皱了下眉没说话。
江黎开始快速翻看文档，这份文档是由生物科学的十一位研究生联名举报的，里面罗列了读研期间黄富鸿对学生的压榨以及指使学生篡改数据，桩桩件件，每一次实验对比每一次论文产出都交代的详细，看完只让人震惊不已。
原来在看似严谨科学的地方也有这么虚伪的一面，怪不得那么多向往大学的学子到了真正的大学反而失去的光芒，这样看来他们做的事也没比他光明多少。
【炸裂吧！】
【这还是去年的，我们上一届的学姐学长干的，太六了，直接把导师给干没了！】
江黎开始打字。
【一般出事学校不都会捂嘴吗，你怎么会有这个文档？】
李子阳就像是等着他问似的，马上炫耀道。
【我有我的人脉，去年黄富鸿就被停职了，后来这个文档被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现在新生进来，又被流传出来了。】
【这件事在整个渠安大学都赫赫有名！】
江黎懒洋洋地打下一个字，“哦”。
【你怎么还没睡？】
【你不也没。】
【明天华超影城有活动你来吗？】
【不来，没空。】
【为什么？】
【不想去。不说了，我要睡了。】
随后迅速退出微信。
陈桉帮他擦完头发看他还坐在哪儿，拍了他一下说：“还不睡？”
明明在车上还昏昏欲睡的人，冲了个澡精神头就给补足了，非拉着他展示自己从学校辛苦背回来的奖牌，床上铺排各色的奖牌，仔细看过去还真是什么奖项都有，短跑第一名、障碍跑第一名、攀爬比赛季军……
短短一周抵得上他们特训了，不由得感叹现在的学生还是太不容易了。不过训练效果还是很明显的，比如刚刚拍他的时候能感觉到江黎手臂上的肌肉更加紧实了，当然无论江黎如何防护还是不可避免的晒黑。
“我们宿舍有个小胖子，名字文文弱弱，人也文文弱弱，训练总吊车尾，我敢打赌不出一个月他绝对退学。”
江黎数了数奖牌，想起一周结算结束后在宿舍掉眼泪的范文珣就送了一块奖牌安慰他。
江黎支着脑袋，“说来他也挺可怜的，填错学校，来的第一周就晕了不下十次……要我说还是及时止损，越往后会越累，他要是后面放弃了，还白吃这么多个月苦。”
陈桉帮他的把奖牌收好，放在后面的书架上，“你怎么知道他坚持不下来？万一他坚持下来了呢？”
江黎来劲儿了，要跟他打赌。
“赌什么？”
江黎想了想，“输了的人要无条件满足对方一件事！”
“一个月？”陈桉再次确认打赌时间。
江黎点头，“对！就一个月！”
打从一开始他就不认为范文珣能安然读完警校，要说别的学校还好，南城公大这种顶尖高校必然不可能轻松的。
“行。”
放假回来的第一晚任凭他怎么催江黎都不睡，他跟客厅里吵动的瓜子一样，亢奋至极，他都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变成夜间动物了。
“再不睡天要亮了。”
江黎看了眼窗外，咧开嘴笑道：“没事，我不上班。”
“可是我要上班啊！”
陈桉看着拽着他衣服的人，无奈道。
江黎眼神示意，“这里就有床，我看着你睡。”
江黎敏锐地注意到陈桉的眼神变了，松开他的衣服，低声说：“我开玩笑的，晚安。”然后被子闷头，躺平装死。
几分钟后，对方躺了进来，他的技俩再一次成功。
即便如此江黎还是故作委屈地说：“我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学校那些人我都不熟，一个星期都说不上几句话，我就回来两天只是想找人陪陪我。”
说完江黎翻身背对着他，没一会儿就被人从背后揽进怀里。
他果然心软了。
陈桉替他掖了掖被子，“好了，快睡。”
他明明看穿了江黎，却还是只能纵容，一直以来他心中自以为的照顾好像渐渐往另一个未知的方向滑去。
他们的关系变得更加……难以言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