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一辆马车行驶至悬崖转角,速度仍未减小。
伴随着马夫的惊呼和马儿的叫声,马车先后落下悬崖。
几日后的清晨,段府传来噩耗。
从京城赶回昌黎镇的段家少爷,在路上不慎从悬崖跌落,已然身死。
听到这个消息,段家人举家痛哭。
除了悲痛欲绝的段家人,心情复杂的还有方家。
方家的小姐方响铃,前前后后定了三次亲,每一次的未婚夫无一不是在结婚前几日就遭遇不测。
第三个未婚夫,就是段家的少爷。
前两个未婚夫身死,大可归结为是巧合,但事不过三,如今段家少爷身死,城中的人不禁将方响铃克夫的猜想落实。
一时间,有意图和方响铃结亲的公子少爷都对方家规避三舍,生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被镇中人冠上“克夫”的名号,方响铃一连半月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这年,方响铃年过二十,城中与她年岁相近的姑娘,孩子都生了两个,像她这般还没定下夫家的,除了城门口要饭的疯女人,还有买馄饨的周寡妇。
世道好似定下了规则,一旦女人过了什么年纪,就自动被划为嫁不出去的女人,往后再有什么好的亲事,都轮不到了。
可男人就算四十岁,却还能娶到年轻又貌美的妻子。
照方响铃如今的状况,恐怕很难嫁出去了。
不过方响铃想得倒是很豁达,嫁人也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还不如留在生她养她的家里。
方响铃的贴身丫鬟小倩,为方响铃愁了好些日子,她们家小姐的样貌在这昌黎镇中,就算不能说是第一美人,倒也能在美人们中排上名号。
再说,这昌黎镇上,还没有哪家的姑娘像她们家小姐一样知书达理的。
小倩想着,定然是那些与她家小姐定亲的公子没有享福的命,所以才在成亲之前遭受不测。
无论如何,都不是她家小姐的错。
半月之后,方响铃收拾好心情,重新露面在自家药房,帮家中父母记账。
段家少爷死后,镇上的人对方家指指点点,那些日子方家药房的生意都少了不少。
但镇上的药房不多,方家的药房算得上物美价廉,没过几日方家的生意就恢复了。
然而等这方响铃在众人面前露面后,方家的生意再次冷落下来。
一连过了好几日,方家的生意都不见回升,无可奈何,方家父母只好叫方响铃先行从药房离开,待过些时日再回去帮忙。
方响铃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小倩跟在她身后,心中正想着要如何安慰她家小姐。
低头走着走着,方响铃忽觉腰间缺了什么东西,摸索一阵才发现,是家中二位姑奶给的护身符不见了。
话说这护身符,是好些年前来昌黎镇破案的仙姑送的。
二位姑奶三年前先后入土为安,护身符自然就到了方响铃手上。
仔细想来,好像就是自方响铃拿了护身符之后,她嫁人的事儿才一直没有着落的。
那护身符跟了方响铃三年,三年来她身子愈发康健,连带着家中父母都身体健壮得很。
要说这护身符没有效用,方响铃是不信的。
方响铃急匆匆地招呼起小倩,于是她们二人一同原路返回,去找遗失的护身符。
二位姑奶给的两张护身符,被方响铃一同搁在一个浅粉色荷包里,掉落在灰扑扑的道路上,应当是很好找才是。
可两人将从药房到家的这条路走了无数次,都没瞧见荷包的影子。
小倩不禁猜测:“小姐,兴许是被过路的人捡走了呢,不如去贴张告示,也比在这儿找有用呀。”
方响铃觉得小倩说的在理,于是也不再找了,决定去趟书店买来纸张,先将告示写出来。
一主一仆来到书店,方响铃正想叫书店老板拿纸过来,一抬眼,便瞧见一个男子手中捏着她不知所踪的荷包。
“小姐……这个公子……”
方响铃还以为是自己盯得时间太长了,小倩来提醒她,没想到回过神后,才发现小倩是在提醒她对面那个公子一脸花痴样。
“小姐,这不是你的荷包吗?”
小倩指了指,方响铃随即点头,主动与呆愣的公子说道:“这位公子,敢问你手中的荷包是从何处来的?”
眼见着一见钟情的方响铃到了自个儿面前,柳春风忙收起脸上的痴迷,将荷包向方响铃递了递道:“是我在后巷那条路上捡的,难道是姑娘的荷包?”
这个公子说话倒是温温柔柔的,方响铃心想着,点了点头,说:“方才我自药房离开,荷包便是在那不久后丢的,这荷包里,应当是有两张符纸的。”
柳春风认真听着方响铃说话,听到最后,她连忙说:“若是姑娘的荷包,那便物归原主吧。”
荷包递到方响铃面前,不由使得方响铃一惊。
“好,谢过公子了。”
方响铃拿过荷包,随后便叫上小倩离开。
主仆二人离开后,柳春风盯着方响铃离开的门口久久未能回神。
书店的老板来了,不禁询问她可是有什么要买的。
柳春风摇摇头,只问:“那位姑娘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一见如故呀?”
老板笑道:“小公子是外地来的吧?怎么不知晓方家的小姐,前不久她未婚夫才死了呢。”
“未婚夫?死了?”柳春风兀自嘟囔着,忽而面露喜色,“那不就是还未婚配么!”
说着,柳春风便跑出书店,身后传来老板的劝告:“小公子!我劝你打听清楚!”
几日后,方家的门第四次被媒婆敲响。
本以为自家女儿出了那样的事,媒婆该是再不会上门了才是,方父方母万分疑惑地招待着媒婆,实在想不出到底是哪家公子这样不怕传言的。
“方老爷呀,你们家可有福啦,从京城来的柳家,做生意的,一家子浩浩荡荡南下,说是定居在这儿,家业看样子可不小!”
方父不禁抹汗,问道:“刘媒婆,你也知道我们家响铃的情况,这柳家……得罪了可不知道……”
媒婆大手一挥,笑得谄媚,“我可是将响铃的情况都说了,是柳家的小公子拍着胸脯保证,若他出了半分差错,都不得算作是响铃的错,说是往后他继承的家产都要由响铃来管呢!”
方母听得眼前发晕,“柳家?不会是骗子吧?”
媒婆又劝:“哪儿能呢,我都事先问好了,说是祖上就在镇上住,后来家中发达搬去了京城,我一问祖上都谁呀,说得清清楚楚的,还留着镇上柳府的房契呢。”
媒婆一连给出保证,个个儿说的都真真的。
方父方母大眼瞪小眼,将方响铃给叫了出来。
见了方响铃,媒婆更是热情似火,牵着方响铃的手,一口一个“响铃”叫得热切。
面对如此状况,方响铃也是匪夷所思,试探地问了一句:“不知柳家公子是何样貌?”
话音刚落,厅外便传来下人的脚步声,小哥跑得匆忙,走进厅里赶忙通报给方父:“老爷,来了个小白脸儿似的公子,带着好些个箱子,自称是柳家的,来提亲呢!”
媒婆拍手叫道:“喏,这便来了!”
方父于是抬手,吩咐下人请柳家公子进到府里来。
没过多久,方响铃便在厅中见到了柳家公子的真面目。
来人小脸俏白,任谁见了都要叹上一句“比姑娘还要俊俏”,只见这比姑娘还要俊俏的人物恭恭敬敬地向在场的几人行了礼,说道:“方姑娘,方伯父、方伯母,我姓柳,名‘春风’,几日前在书店与方姑娘有过一面之缘,不瞒各位说,我自那以后便总是心神不宁,这便托刘媒婆前来说媒,不知方姑娘……”
方响铃记得这人,那日的荷包便是被他捡到的。
不过只那一面,没想到……
方响铃没有回应,柳春风的目光却是愈来愈灼热了。
方母见状,忙扯了扯方响铃的衣服。
方响铃抬了眼,将柳春风发亮的双眼收入眼眸。
这人,跟之前的男人都不一样,一和他对上视线,方响铃就有股无法言说的感觉。
沉默的时间太久了,方母不禁嗔道:“哎呀你这孩子,快给人家一个回应呀。”
之前三次亲都是方父方母定下来的,也连续发生了三次意外,让方响铃陷入了如此境地,现下这第四次亲事,方父方母是不敢再替方响铃做决定了。
方响铃凝眸,大致扫了眼柳春风。
模样像个姑娘,身段也像个姑娘,名字更是像个姑娘……不过,方响铃倒是不讨厌。
而且柳春风拿来的东西,比之前的多太多了。
“柳公子,我订过三次亲,次次的未婚夫都死于非命,你可听说过?”
柳春风眼中闪亮未减半分,应道:“听说过。”
“你不怕?”
“我不怕,若我死了,那便说明你我有缘无分,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
方响铃眨眨眼睛,凝神片刻,转身与方父方母道:“这门亲事我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