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忠见叶景羿这般,心里也并不太在意,仍是乐呵呵地道:“那我先去后厨。”
陶忠提着鱼离开,叶景羿独自一人朝船头走去,没走两步,听到风里传来女子的欢快的声音。
“哎呀!鱼又吃钩了!杜公子快来!”
叶景羿拳头握紧又松开,大步朝船头走去。
玉婉又钓了两条不大不小的鱼,林栋也钓了两条,全都送到后厨去了。
暮色四合,玉婉也玩尽兴了,将鱼竿还给杜志青:“误了杜公子的钓鱼之乐,晚上公子多吃鱼。”
“不碍的,不碍的!”杜志青忙笑道,“姑娘运气好,给我说不定到现在一条都没钓到呢。”
满娘见天色晚了,催着雪莺去接玉婉,刚出门,便见玉婉和杜、林两人一起从船尾回来了。
“对了,那本志怪是哪位的,很有趣。”玉婉道。
杜志青道:“是我珍藏的宝贝,寻常人我可不借!”
“那我真是荣幸之至!”玉婉笑道。
“姑娘的书也很好,对了,苏姑娘的字也好,字体瞧着有些眼熟,却又不是常见的几位大家的。”杜志青又道。
玉婉想着杜家正堂上挂着的画,笑道:“保密!”
“这也要保密,我还想着找你寻份帖子呢。”杜志青道。
玉婉但笑不语,她和杜家的渊源,现在还不能说呢。
几人各自回房,玉婉一回去就欢喜地与满娘她们道:“姑娘我今日钓了三条大鱼,晚上你们可以吃到姑娘亲自钓的鱼啦!”
满娘见玉婉又开朗起来,心底高兴,道:“那我们今日有口福了。”
忽地,玉婉心里冒出一个声音,叶景羿会吃她钓的鱼妈?
哼,爱吃不吃!
叶景羿看着小厮从食盒里往外取饭食,最后一碟是两块炖鱼。
“把鱼撤了。”叶景羿冷声道。
“是。”小厮不敢多问,将鱼又放回到食盒里。
雪莺去厨房取晚膳,遇到叶景羿的小厮正和陶忠说话,那小厮说:“陶管家,公子让把鱼给撤了,是不是要换道菜?”
雪莺心里哼了一声,面上笑着和陶管家打了招呼,提着食盒回房。
回房后,雪莺小声对玉婉道:“姑娘,隔壁让人把鱼给撤了。”
“哦。”玉婉应了声,“许是他不爱吃鱼吧。”
雪莺还想说什么,被满娘用眼神给制止了,她便没有再开口,只把饭食取出来。
玉婉把鱼全吃了,国公府的厨子厨艺不错,鱼炖得鲜辣美味。
晚间歇下后,满娘才小声问玉婉:“姑娘,三公子那,你放弃了?”
玉婉嗯了一声:“此人无趣得很。”
满娘轻声笑笑:“等到了京城,定有更合适姑娘的公子。”
玉婉翻了个身,笑道:“满娘觉得什么样的公子适合我?”
“样貌首先不能太差,性子得是直爽开朗的,没那么多心眼子,能宠着姑娘,还能和姑娘一起笑,一起闹,这样欢欢喜喜过日子,最舒心了。”
照满娘这话,隔壁那人除了相貌,一样也不沾边,玉婉心里想想,觉得若是真有满娘说的这样的男子,与他一起定然不会无趣。
凌晨,一声春雷把玉婉惊醒,雷声过后是雨点打在船上的声音。
玉婉想起那次画的雨中春景图,又想到叶景羿,玉婉还是觉得心气不顺。
玉婉睡不着,索性起身。
“姑娘不睡了?”雪莺见玉婉起了,也跟着起。
玉婉道:“你们都歇着,我不用伺候。”
雪莺便没动,远梅还想起,被雪莺拉住了,她小声道:“姑娘说不用就不用,别坏了姑娘的兴致。”
玉婉穿好上次的蓑衣,戴上斗笠,悄悄开门出去。
天蒙蒙亮,风雨比想象中大,玉婉心头却有种莫名的欢喜与冲动,想要到这风雨中去。
玉婉朝船头走去,风裹着雨打湿玉婉的面庞,玉婉却唇角含笑。
船上静悄悄,行得很慢,玉婉在船头站了许久,直到天渐亮,雨渐停,两岸的风景由模糊渐渐清晰。
晨光微露,玉婉取下斗笠,甩了甩上头的雨水。
叶景羿走到船头,恰好看到玉婉唇角含笑,微微垂首,正在轻甩斗笠。叶景羿脚步微顿,玉婉抬头,两人四目相对,玉婉的视线立刻移开,唇角的笑也立刻消失。
玉婉双手持斗笠于身前,不疾不徐往回走,经过叶景羿身边时,只微微屈膝颔首,没有与他说话便从他身侧走过。
偏偏这时,杜志青也出来了。
“苏姑娘,早。”
玉婉停下脚步与杜志青说话:“杜公子早。”
“咦,姑娘穿着蓑衣,莫非早就起了,在观雨?”杜志青道。
“叫公子猜中了。”玉婉笑道。
“我倒是起晚了,可惜可惜。”杜志青叹道。
“雨后初晴也是景。”玉婉道。
“姑娘说得是。”杜志青笑道,“姑娘今日可还去棋室?”
“今日不去,想把今日所观之景画下来。”玉婉道。
“姑娘还擅丹青?等姑娘大作得成,可否让在下一饱眼福?”杜志青道。
玉婉笑道:“虚浮之作罢了,杜公子若是不怕污了眼,等画成了,我带到棋室去。”
“姑娘自谦,那我等姑娘的大作,请。”杜志青道。
玉婉颔首,浅笑离开。
“虚浮之作”……叶景羿将二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虚浮之作”四个字尤为刺耳。怎么同样的伎俩又要用到杜志青身上了么,她就这么迫不及待?
杜志青走上甲板,看到叶景羿也在,便与他招呼。
“叶公子,早。”杜志青朝叶景羿拱手。
叶景羿冷眼看他,冷冷道:“杜公子早。”
杜志青对上叶景羿的眼神,竟有些瑟缩,叶公子这眼神也太吓人了,怎么他好像犯了什么错似的,难道是怪他和苏姑娘说话,不至于吧?
叶景羿微敛神色,不再看杜志青。
杜志青在叶景羿不远处站着,想要与他说话,却不知如何开口,只好提前告辞。
玉婉回到房中,用过早膳便开始作画,这一画便是一整日。
隔壁一整日静悄悄,叶景羿的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无论他怎么强迫自己不要去想玉婉的事,都无济于事。
林栋和杜志青两人倒是自在,上午对弈,下午钓鱼,晚上两人还隔空来了个琴箫合奏……
翌日早膳后,玉婉带着她昨日新作的画去棋室。
杜志青和林栋已经在棋室,看到玉婉以及她手上的画,两人忙起身相迎。
“姑娘这么快就画得了?”杜志青道。
“我喜欢一鼓作气画完。”玉婉笑道。
林栋将棋安上的棋盘取下,道:“我等三生有幸,得见姑娘大作。”
玉婉笑笑,走到罗汉床前,将画小心地铺展开。
随着画卷的展开,杜志青和林栋都看呆了眼。
苏姑娘的画技远比他们想得要成熟,他们甚至以为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而苏姑娘今年才十六……
林栋对玉婉深深作揖:“姑娘大才!”
玉婉忙回礼:“林公子太客气了。”回身后,她才笑道,“才说我们是异父异母亲兄妹呢,你又这般客气起来。”
“因为在下实在拜服!”林栋道。
杜志青看着画,总觉得技法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在哪见过。杜执青道:“姑娘昨日竟然还说自己是虚浮之作,姑娘若是这么说,这天下之人都别再动笔了吧。”
“姑娘书画双绝,定然有名师指导,扬州果然出人才。”林栋叹道。
“正是,正是!”杜志青道。
玉婉笑道:“若是有机会,引荐你们与家师相见,她最喜欢与年轻人一处。”
二人忙同时对玉婉作揖:“如此,我们先谢过苏姑娘。”
叶景羿一夜没睡好,起身后,人虽是安稳坐着看书,书上的内容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心里。总是不自觉地就主意隔壁的动静。
玉婉出门时,他也听到了。
一想着她要拿着画去棋室给杜志青看,他心里的不悦之感就不断翻涌。她又画了什么样的自己?还是湿漉漉的衣裙贴着腿,露出绣鞋?或是她手持斗笠,唇角含笑?
叶景羿放下书,投了笔,脚步不听使唤走动,等他回过神,他已经到了棋室门口。
里头的杜志青和林栋正在夸赞沈玉婉。
叶景羿犹豫片刻,还是进了棋室。
杜志青和林栋见叶景羿来了,忙与他见礼,玉婉也屈了屈膝,但没作声。
叶景羿与他们回礼,道:“今日没有对弈。”
“我们在赏苏姑娘的画,叶公子也来瞧,令表妹实在天资过人。”林栋道。
“是么。”叶景羿瞥了一眼玉婉,只见她双目低垂,并不看他。
叶景羿走到罗汉床前,一眼看去,画的仍是雨中春景,但没有船,更没有人。叶景羿不知怎么,竟觉得心底一松,连自己唇角微微上扬都没注意。
“表妹进益了。”叶景羿夸道,他夸便是真的夸,玉婉这幅画,比上次的春景图多了几分疏阔,让人望之生喜。叶景羿想起昨日清晨在船头见玉婉时,她明明一个人,唇角也含笑,这副画,似乎能传达她当时的心情。
“多谢表哥。”玉婉不咸不淡,语气倒是有几分像平日里的叶景羿。
他为何而来?玉婉并不想在意叶景羿,但心里自然而然冒出这个念头,玉婉觉得他是特意来看她的画的。昨日他听到她和杜公子的对话,今日特意来的。
这人真是,可恶得很!先前误会她,出口伤她不道歉,对她还那样冷淡,连眼神都带着审视,这会儿又上赶着来看她的画。
玉婉可不信他果真是来找杜、林二人下棋的,她有这个自信,他就是来看她画。
莫非叶景羿把她当那鱼儿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