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婉接过:“多谢董公子。”她先前来时就想尝尝这个象棋大小的酥饼来着。
“苏妹妹客气,你可以叫我董六哥,或者六哥都行。”董涵琛脸上挂着笑,只看玉婉。
“董六哥。”玉婉拿着人家给买的酥饼,自然不会扫人家的面子,况且她对董六观感不错。
叶景羿看看玉婉手里的纸包,脸色微沉,但到底什么都没说。
原本玉婉走在叶景羿身侧,董涵琛给她买过酥饼后,就成了他走到玉婉身侧,叶景羿和杜、林二人走在他们前头。
杜、林二人交换眼色,心里佩服董涵琛,在叶三公子面前竟然这么嚣张。
董涵琛何止嚣张,他到码头来,好像只为了接玉婉一人似的,只与玉婉说话。一路上,但凡玉婉看了一眼的东西,他都要买下。等他们回到码头时,雪莺两手快提不下了。
陶忠见他们回来了,迎上前对叶景羿道:“公子,行礼都准备好,这就可以出发了。”
叶景羿嗯了一声,心下莫名想要把玉婉留在船上,不想带她去董家了。
但那边董涵琛已经殷勤地招呼玉婉上了董家的马车,亏他还算有底线,没有跟着上董家的马车。
叶景羿面色不虞,上了董家马车。
一行人都上了马车,马车出发往董家去。董家这回没有派女眷来,玉婉的车上,只有玉婉主仆四人。
满娘道:“姑娘怎么买了这么多零嘴。”
“不是姑娘买的,是董六公子买的。”雪莺道。
玉婉拿了一个酥饼,咬一口,酥脆掉渣,里头馅儿是咸香的,味道不错,她把纸包递给几人,叫她们也吃。
雪莺和远梅都拿了,满娘没拿,小声道:“我瞧这个董六公子,对姑娘是不是殷勤过了头?”
雪莺边吃边道:“许是好客吧。”
满娘道:“姑娘到董家还是注意着些。”
“嗯,我知道。”玉婉应道。
玉婉又吃了两样点心,忽地笑道:“人果真应当多见见世面,这些点心与我们扬州的点心,用料和味道都大不相同,却各有各的美味。”
满娘觉得姑娘话里有话,不过她没多嘴,也从纸包里拿了一个小酥饼,吃了后觉得味道确实好。
叶景羿的马车上,他脸色微沉,在想董家之事。
照叶景羿先前了解,董家上一辈的家主曾在京城做官,后来惹了上怒丢了官,连累后辈也不能当官,便回老家来经商,到如今已经成了东昌的头号富商,比沈玉婉家在扬州的生意做得更大。
父亲素来谨小慎微,竟会和这样的人家有来往,叶景羿想不通。这一路,叶景羿想不通的事情太多,他越来越觉得父亲或许瞒着他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个很大的秘密。
一行人到董家,叶景羿下马车后,只见董家中门大开,而门口迎接他们的乌央乌央一堆人,瞧着竟像是董家所有的主子都在了。
叶景羿十分纳罕,董家派了个不着调的董六去迎他们,这会儿又这般隆重的迎接。董家在礼节上的做法,实在叫叶景羿难以理解。
叶景羿带着玉婉,林栋和杜志青跟在身后。
未等叶景羿先行礼,现如今的董家家主就先拱手道:“贵客上门,未能出城相迎,望诸位海涵。”
叶景羿忙回礼道:“董老爷言重了。”
董六走到董家子弟中去,与身边的兄弟说悄悄话。
“几位贵客,快里面请。”董老爷道。
叶景羿几个跟在董老爷身后进了董家大门,董家其余人,则走在他们身后。
进了正堂,董老爷邀叶景羿和玉婉几人入座,而董家人,只有董老爷坐着,其余人都站着陪同。
“叶三公子,国公爷身子可好,老夫人可康健?”董老爷一落座后,便对叶景羿道。
“父亲身子很好,倒是祖母,前些日子,因思念表妹有些抱恙。”叶景羿道,他不太习惯董家这般做派,便趁机说祖母身子抱恙,好早些离开。
“这位便是苏姑娘吧。”董老爷看向玉婉。
“是。”玉婉起身对董老爷福礼。
“快请坐,快请坐。”董老爷看向玉婉,“令尊可是我们董家的恩人,没想到我们还有缘能见到苏姑娘。”
叶景羿和玉婉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董老爷和苏大人竟然还有来往。
玉婉微微垂头道:“我年纪小,父亲的事,都不记得了。”
“是是,你那会儿还小呢。”董老爷感叹道,“当时我家与你们扬州沈家有一笔生意,期间出了岔子……”
玉婉顿时怔愣,如遭雷击。沈家……不就是她家么?当年他们家那个案子,竟然也牵扯到了董家……
董老爷后面的话,玉婉听得都极模糊,脑中嗡嗡作响,忽地感觉周身发寒。这一个月里,玉婉遭遇之事、所见之人皆逃不过“巧合”二字,如此多的巧合让玉婉觉得有张命运的大网,把她给网住了,让她心底生出惧怕来。先前在杜家发现先生画时是惊喜,这会儿只有惊吓。
连叶景羿都有些吃惊,董老爷所说的扬州沈家显然就是沈玉婉家。他朝玉婉看去,却见她脸色煞白,似乎是被吓到了。
董老爷见玉婉脸色变了,只当她是想起父亲,忙住了口,又和林、杜二人说了几句,便请他们去客房暂歇。
董老爷说完,旁人都起身了,玉婉却仍呆坐着。
叶景羿还从未见过她这般,起身走到她跟前唤她:“表妹?”
玉婉抬眼看叶景羿,这才回神站起身。
叶景羿不放心玉婉,道:“我送你回房。”
董老爷没想到自己几句话,把苏姑娘惹得这般伤心,心里过意不去,也走过来道:“老夫唐突了,苏姑娘莫要在意。”
玉婉忙道:“不不,是我刚从船上下来,还没习惯。”
“那姑娘回房歇着吧,可要看大夫?”董老爷道。
“不必劳烦,我回去歇会儿就好。”玉婉道。
董六上前:“我送苏姑娘去客房。”
叶景羿和董六一起将玉婉送到客房,一路上董六对玉婉格外殷勤。到了客房门口,叶景羿道:“董公子,多谢你送我们回来,我与表妹有些话要说,你请自便。”
董六挑眉:“叶三公子还是让苏姑娘好生歇着吧,有什么话等姑娘好了再说。”
玉婉不顾二人,已经进了房。雪莺在门口为难,要不要把门口一篮一红二人直接关在外头?
叶景羿没有再言语,只是看着董六,董六耸肩:“那我先走了,回头叶三公子自己去客房吧。”
叶景羿进了房,见玉婉正坐在窗榻边,神情呆滞,双目失神,一反常态。
不就是董家和她家有生意往来么,怎么就吓成这样了?两家都是大商人,生意场上有来往并非什么稀奇事。
叶景羿走到窗榻边,与玉婉隔着榻几而坐。
“吓到了?”叶景羿问。
玉婉不看叶景羿,只轻轻颔首。
“不是什么大事,生意场上有往来是常有的。”叶景羿道。
玉婉摇头:“太多了。”
叶景羿不解:“什么太多了?”
“巧合。”玉婉轻声道。
叶景羿脑中忽地想起玉婉先前所说的命中注定,莫非她就是因为这些巧合才认为自己是她命中注定之人?这个想法在叶景羿脑中一闪而逝。
叶景羿刚想开口劝慰,只听玉婉喃喃道:“杜家正堂挂的画,是家师所作,上头还有几笔是我画的。”
玉婉这话,让叶景羿把刚想开口的话又咽了回去。难怪她那日在杜家是那样的神情,之后与杜家姑娘又那样要好。叶景羿想着杜通判说那是他的好友所赠,当时他只想着是男子,却没想到杜通判说的好友竟是女子还是沈玉婉的先生。确实太过巧合,叶景羿也匪夷所思。
“我想回扬州。”玉婉突然说。
叶景羿看她:“你知道这不可能。”
“我害怕。”玉婉道。
“你怕什么呢,这不是好事吗?遇上的人都是与你有千丝万缕关系的,这证明你合该跟我走这一趟。”叶景羿道。
玉婉转头看叶景羿:“那你呢?你也是吗?”
叶景羿被玉婉给问住了,他和她有什么关系?
玉婉见叶景羿不回答,就这么一直看着他,直到叶景羿道:“我们是表兄妹。”
这不是玉婉想听的,她幽幽地哦了一声,将头又转回去。
“不必胡思乱想,这世上巧合之事本来就多,可以说每个人与另一个人相遇皆是巧合。”叶景羿顿了顿,道:“人世间的奇缘也时常有见。”
玉婉听叶景羿这么说,又想起父亲总说一切都是菩萨安排好的,心里好受一点,转头哀怨地看着叶景羿道:“你难道真的不是我的奇缘吗?”
叶景羿呼吸一滞,这些日子,沈玉婉明里暗里表明心迹,他不是没察觉,但她这样当面说,还是头一回。可是她还给杜志青写信,与林栋琴萧合奏,还有今日这个董六……叶景羿感觉心头一阵躁意,将头别到一旁道:“应该不是。”
“哦。”玉婉似乎猜到了叶景羿的回答,声音毫无起伏了应了一声,接着她道:“原来是这样。”
叶景羿看玉婉:“怎样?”
玉婉看他:“我今要过河,你只是渡我过河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