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

“是的，神崎先生和贝尔摩德女士之间的举止亲密，彼此却没有情爱，更接近于亲情，考虑到二位的年龄差，我便推测二位为母子关系。”

八月一日面无表情，语气沉稳，一本正经地对三人分析着。

本来黏黏糊糊着，都快成连体婴的贝尔摩德和神崎影缓缓地分开了，规矩地放好手脚，甚至两人还悄悄地隔了一步的距离，表情都十分微妙。

一条真生则是乐了，但她不敢直接笑出来，只好使劲地憋着，捂着脸的手都爆出青筋了。

见无人应答，八月一日又问了一遍：“所以，你们是母子吗？”

神崎影觉得再不回答，八月一日就会没完没了地问下去，无论如何都要阻止这个话题继续，便上前一步挡在贝尔摩德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八月一日，冷冷地回应道：

“不，当然不是，莎朗姐是我最敬爱的人，仅此而已。”

“这与母子关系并无冲突。”

神崎影沉默了，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么令人无语的人。

“——噗哈哈哈哈哈！”

一条真生憋不住了，狂笑起来，越笑越大声，神崎影的脸色也越来越差。

作为神崎影家长的贝尔摩德也笑得很开心，她饶有兴致地看着两个小辈互相较劲，还有了闲心感慨清酒捡来的继承人是个有趣的孩子，比组织里培养的孩子要有活力多了。

神崎影见贝尔摩德不但不帮他说话，还在一旁看戏，转回身牵起贝尔摩德的衣角，委屈巴巴地撒起娇：

“莎朗姐……”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

贝尔摩德走上前安抚神崎影的情绪，并拍了拍一条真生的肩膀，让对方收敛点，随后转头看向八月一日，娓娓解释道：

“阿影他是我的下属，算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对我比较依赖，让你见笑了。”

八月一日有些惊讶贝尔摩德的慷慨：“直接告诉我没问题吗？”

“这在组织里不算什么秘密，当初为了争夺神崎的控制权，贝尔摩德和利口酒可是打了好久的官司呢。”

一条真生笑得累了，坐回办公椅上，哼着小曲泡起咖啡，一开口就是大爆料。

“真生，哪有你这样胳膊往外伸的呀？”

贝尔摩德拖长了尾音，故作不满，伸手就将一条真生泡好的咖啡端走，细细品尝起来。

“你们这群搞情报的最不能惯着，一勾心斗角起来，就把环境搞得乌烟瘴气的，”一条真生无奈，又重新泡了一杯，“但凡把话说开点，组织的效率都不至于如此低下。”

“哈，不愧是大家族的小小姐，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神崎影冷笑一声，如毒蛇吐信子般释放着敌意，却只得到了一条真生的白眼。

“行行好，贝尔摩德，你就不能教教你家小鸟什么叫礼貌吗？这样很容易让我给他穿小鞋的呀。”

“我是个开放的家长，很乐意让孩子自由发展个性，何况孩子已经长大了，我也管不着了呀。”

贝尔摩德耸耸肩，轻轻摇着杯子，将剩余的咖啡一饮而尽，自然地放到神崎影手中。

神崎影很快领会意思，颇为不甘心地拿着杯子到房间的洗手池洗干净，规矩地放回了一条真生的桌面。

一条真生笑眯眯地道谢：“谢啦，神崎弟弟。”

神崎影也笑眯眯地回应：“不用谢，老太婆。”

这一句话可谓是攻击性拉满，一条真生的笑容瞬间变形，伸出手抓向神崎影的衣领，被对方轻松躲开，又是一抓一躲，场面变得混乱起来。

“我tm才三十！有本事你喊贝尔摩德是老奶奶啊！”

“呵呵，我才二十二，我奔三的时候你已经是更年期的老婆婆了。”

“你有病啊！”

一条真生作为一名医生，身手和体力远远不及神崎影，在被戏耍般的几个“决斗”回合后，彻底放弃了淑女风范和礼仪，脱下拖鞋开始了道具赛。

神崎影依旧保持着优雅，似乎任何事都无法让他失态，即使拖鞋离他就差几公分的距离。

在那头打得难舍难分之时，八月一日和E-1174已经开始在系统空间里架起沙发，捧着瓜子看起戏来了，两个穿越者的战斗实在难得，必须好好品鉴一番。

但在贝尔摩德眼中，八月一日此时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眼睛盯着天花板，偶尔眨一眨眼睛以表示他还活着。着实有些诡异。

太容易心软的她想到了很多，下意识地走到八月一日身边，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肩，问道：

“你在看什么？”

“这天花板可太天花板了。”

八月一日有些延迟，先是开口回答后，再慢慢地转动身子，看向贝尔摩德，奇怪地看到对方被吓了一跳，笑得很勉强。

“你后退一步的动作是认真的吗？”

贝尔摩德赶忙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竟然真的往后退了一步，笑得更勉强了。但她好歹是组织的核心成员，在黑暗中摸爬滚打的时间都比八月一日的年龄要长，几乎是下一秒就调整好了仪态，变回了神秘的坏女人。

“你真的很有趣呢，八月君。”

“谢谢夸奖。”

八月一日歪歪头，躲过朝他方向飞来的拖鞋，平静地前进几步让出通道，让跑来捡鞋的一条真生能顺利通过。

这一移动，迅速拉近了他与贝尔摩德的距离，也突出了两人的身高差，八月一日必须要仰着头才能与贝尔摩德对视，在高跟鞋的加持下，八月一日感觉贝尔摩德甚至要比医生还高大。

反之亦然，贝尔摩德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八月一日才是那个在上学的高中生，而她的心肝宝贝已经长大了，彻底分离的倒计时所剩无几。

“你在看什么？”

八月一日把问题还给了贝尔摩德，贝尔摩德愣了一下，视线转向神崎影等人，他俩已经到了秦王绕柱的阶段。

神崎影被拖鞋击中后，也撕下了斯文的伪装，动作大开大合起来，两人彻底开始了小学生对战，边飙垃圾话，边找机会偷袭，皆围绕着外貌年龄和财产等话题。

若是平时，贝尔摩德或许早就制止两人了，但此时她的心情相当复杂，竟从这混乱的场景中感受到了些许温暖和感动。沉思许久，她才苦笑着回答：

“或许是……家人？”

八月一日沉默了，他实在无法理解这场景和家人有什么关系。

E-1174倒是理解了，它这么多年的网不是白冲浪的，几乎是瞬间就理解了贝尔摩德的心理，无非就是将自己对亲情的向往寄托在神崎影身上了，看到神崎影能有正常人的感情和生活就忍不住代入，然后感动，落泪。

[贝姐……吃点好的吧，没必要用这个代餐，真的。]

不是不相信穿越者会真心对待这个世界的人，渡边悠司就是一个极端反例，但是E-1174还是认为穿越者和原住民的感情永远不可能平等，过于认真只会让双方受伤，渡边悠司又是一个例子。

渡边悠司你……反套路了，又没完全反啊。

E-1174也是如此，说出来伤感情，若八月一日也是原作中就有的角色，他们宿统的感情也不可能像现在一样真实，因为E-1174已经对原作角色有了一个预设，无论如何提醒自己，它都无法抹除固有印象的影响。

这很不公平，不是吗？

[宿主，你劝劝她吧，别……啊？]

E-1174在自我探讨哲学的功夫，八月一日见系统没下文了，就按自己的想法回答了贝尔摩德：

“哦，那你可真是家门不幸。”

当E-1174回过神时，贝尔摩德的情绪已经开始了波动，在愤怒的边缘疯狂试探，就凭着那点同事情在撑着，压制着她将眼前的人动手的冲动。

“呵呵，何来此言？”

感谢E-1174的启发，八月一日对穿越者这一物种的理解越来越深入，结合他从E-1174的记忆库中看过的小说和漫画，以及眼前的案例，思考了一会，他得出了结论：

“神崎先生他一定会离开你的，甚至会与组织为敌。”

这并不难理解，无论是被红方人士感化，还是为了在红黑大战后独善其身，神崎影一定会选择成为红方。后续是成为留在黑方的卧底，或是彻底与黑方切割，又或者两头下注，都是对贝尔摩德的背叛。

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贝尔摩德为了神崎影也跳反到红方，完成连柯南和小兰都没成功的事业。

“……哈。”

贝尔摩德的反应比预想的要平淡，刚升起的怒火也消失殆尽，化作一种无可修饰的疲惫，防守破了口，流出粘稠的黑泥。

“你和利口酒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呢，你们认识？”

“谁？”

八月一日的疑问不似假，态度甚至可以说是随意，让贝尔摩德一时难以判断此人的立场。

“清酒，你父亲他，没有告诉你利口酒的事情？”

“你说的是客观的，还是主观的？”

贝尔摩德尝试从八月一日的表情找到破绽，失败了。

她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其他人总是想方设法地去调动她的感情，企图获得她的认可或垂怜，她也渴望着真挚的感情交流。

可是八月一日却拒绝感情的流通，对外对内皆是如此，如同一个无机质的机械，永远遵循理性的引导。

真的如此吗？

“你在看什么？”

八月一日再次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简单无比的问题，贝尔摩德却迟疑了，无法回答。

我在看什么？

用他人作为感情的代偿？将他人视作自己的替身？让他人替自己实现自己无法实现的梦想？

“我不知道。”

贝尔摩德妥协了，她不敢继续剖析下去，她害怕真相让她失去强大，失去生存至今的依仗。

她下意识地看向八月一日，希望从对方得到一个答案，一个标准答案。可她什么也没看见，只是纯粹的平静，没有感情的平静。

“哦，所以说我的体检什么时候可以开始？”

“？”

八月一日踢了踢脚后跟，以此缓解被鞋磨疼的不适，顺便活动活动腿脚，防止腿麻。

他对贝尔摩德的心理斗争不感兴趣，之所以提醒对方神崎影的立场，只是刚好想明白了，然后告知一声，仅此而已。

E-1174倒是分析得很快活，它就好那一口狗血的，越被创越勇，现在已经给贝尔摩德和神崎影编了好几个背景故事和结局，迫不及待要和八月一日分享。

八月一日只觉得聒噪，就算是为了不让E-1174闹下去，他迫切地希望贝尔摩德结束心里戏，把正事办了。

有没有人记得他是来体检的，不是来搞组织内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