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内不断传来剑气相击的铮鸣声和石头碎裂声,程炀的整颗心都揪了起来,手脚不住地发颤。
当初他能救下柳恒清也不过是胜在反应快,但这次不同,他们要毁了这个洞穴,并不只是虎口脱险那么简单。
程炀双手合十,闭着眼虔诚地低声呢喃着:“瓶子师父、爷爷、老教主,你们要保佑教主平安出来啊……”
“出来了!”
耳边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程炀猛地瞪大双眼,先是看到晋成搀着赵翌出来,之后则是第五朔和赵承枫。程炀心急如焚,死死盯着洞口,眼底炸开血丝,却还是迟迟等不到柳恒清出来。
他快步跑向第五朔,抓着他的手腕急道:“柳大哥呢?”
第五朔不太敢看程炀焦急的眼神,别开脸,道:“他,还在里面。”
“什么?柳大哥还在里面你们怎么能自己出来,你怎么能丢下他!”程炀用力甩开第五朔,说着便要冲进洞穴。
第五朔见状,手一伸,一把揽住程炀的腰将他捞了回来,道:“你别急啊!你进去干什么,送死吗?是柳恒清让我们出来的。”
“他让你们出来你们就真的出来了?你到底是不是他的朋友,讲不讲义气啊,”程炀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柳大哥进去之前跟我说过要救他的,我要进去。”
“你进去有什么用,英招一鞭子就能抽死你,”第五朔也气道,“我把护心鳞给他了,他应该不会有事的。”
“应该?那万一有事呢?”程炀挣扎着想脱离第五朔的禁锢。
第五朔另一只手固定住程炀的脑袋,凑到他耳边低声道:“他用了血渊。”
程炀闻言,终于稍稍镇静了一些,道:“血渊吗?原来如此……是柳大哥不想让别人看到他用血渊,所以让你带他们出来吗?”
第五朔没好气地“嗯”了一声:“一听说你柳大哥没出来就急成这样,也没见你问问我们有没有受伤。”
“你有没有受伤,我自己有眼睛看啊。你活蹦乱跳的,力气还那么大,肯定没事。”程炀道。
第五朔简直想把程炀揍一顿,但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他又道:“柳恒清在里面受了伤,我看到他的血被血渊吸进去了。”
程炀眼神一变:“然后呢?”
第五朔皱眉回想着,道:“当时我也受了伤,看得不是很清楚,但我能感觉到柳恒清整个人有些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第五朔摸了摸下巴,道:“我觉得他……戾气变重了。”
程炀闻言,垂下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正当此时,洞穴中又传来了地崩山摧般的响声,地面都在微微震颤。程炀抬眼看去,只见洞口不断有碎石落下,眨眼间就将洞口堵得密不透风。
所有人齐齐倒吸了一口气,这次第五朔没再拦着程炀,和他一起朝洞口奔去,其他人也冲了上来,想将洞口清理干净,可是整条甬道都已经坍塌了,碎石之后依旧是碎石,根本挖不出原来的路了。
“不会的不会的,柳大哥不会死的。”程炀双手颤抖,连移物这种简单法术都施展不开。
“我给了他护心鳞,他没那么容易死。”第五朔嘴上这么说,但心里也怕得要命。
“你们看!”沈坤雅指着天空,大喊道。
众人抬头望天,只见那层巨大的结界竟破开了一个洞,缓缓向四周扩散。阳光没了这层阻隔显得更加灿烂耀眼,但洞穴之下,依旧暗无天日。
程炀根本没空管结界的事了,疯了似的继续清理碎石。第五朔让卫玉琢立刻出去通知掌门和芳翳长老,将他们带来救柳恒清,并命令所有人都燃放求救烟火。
还在外面不眠不休破结界的众人早已筋疲力尽,一见结界打开了,全都喜不自胜,但嘴角还没完全上扬,就看到了那一朵接着一朵的烟火在空中绽放。
众人脸色一沉,没有片刻迟疑就朝着烟火升起的地方飞去。一路上到处都是妖怪尸体,全都是弟子们在打砸时顺手解决的,剩下那些幸存的妖怪也不敢乱跑,缩在某个角落瑟瑟发抖。太华长老吩咐派内弟子看好那些妖怪,便与其他派的人一起往里走去。
卫玉琢在半路上遇见了掌门,告知了柳恒清被埋在洞里生死未卜的事。
“什么!”温戎失声喊道,满眼的不可置信。
洛宁毓站在一旁,侧目看了他一眼,眼底晦暗不明,像是一汪汹涌的潮水,正酝酿着一场惊涛骇浪。
赵寒之在他们入谷之前就想过或许会有弟子伤亡,但千想万想也没想到那个人会是柳恒清,在他看来,柳恒清应该是几乎毫发无伤地拿到第一才对,怎么会与妖怪同归于尽了。
芳翳长老道:“掌门师兄先别急,他可能还活着,我们赶紧过去,也许还来得及。”
“嗯。”赵寒之沉声应道,带着芳翳长老全速赶往枯木林。
待他们到达时,程炀和第五朔已经挖到了英招的尸体。英招依旧是人形,但整张脸已经被石头砸得面目全非,身上的骨头的几乎全断了,全身上下上百处刀伤,刀刀见骨,死状十分凄惨。
赵寒之没功夫感叹柳恒清的修为高深,一声令下让程炀和第五朔退下。手中捏了个诀,召来一阵劲风将所有的石块全部推落山崖。
洞穴彻底暴露在阳光之下,灵石如雪一般落了一地,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却失去了本应有的澎湃灵力。
一只沾满了鲜血的手从灵石堆中露出,程炀和第五朔同时扑了上去,却被芳翳长老一手一个揪住了领子:“你们别动,毛手毛脚的,小心再伤了他。”
芳翳长老上前,用法术移开了灵石。柳恒清头发凌乱,护着头的那只手上有两道见骨的伤痕,身上盖着那片护心鳞,左腿有些扭曲,看上去应该是断了,身下的那堆灵石被他的血浸染,透着诡异的红光。
芳翳长老拿下护心鳞,探了探脉搏,松了口气:“还活着。”
程炀闻言,腿一软,眼一翻,便晕了过去。第五朔扛住了他,骂道:“我进了洞穴一遭都没事,你晕什么晕……”
温戎等人也赶了过来,见柳恒清满脸是血,疾步冲上前去。
芳翳长老见他来了,吩咐道:“马上带他出去。他右手指骨断了两根,左腿也断了,腰上有处很深的伤口,我暂时止住了血,但还是要小心。”
“是。”
其他几派的掌门也都找到了几家的弟子,清点了人数,虽然有几个人误入了“天坑”,但好在剩下的人都没什么大碍。
芳翳长老日夜不休为柳恒清医治,温戎也一直等在屋外。偶尔芳翳长老需要他搭把手,他一进去看见柳恒清那毫无血色的面容,心口一阵难受。
温戎还记得柳恒清笑着跟他说想再喝一次甜汤,可现在却连他还能不能醒来都不知道。
方莹过来给师父和温戎送点食物,见温戎无精打采的样子,担心道:“师兄,你回去休息会儿吧,别把自己熬垮了。”
温戎勉强笑了笑,道:“这样就垮,你也太小看师兄了。柳恒清伤得不轻,这次那些弟子们能平安出来可以说全靠他,我不希望他出事,我在这里守着,师父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好随时进去。”
他现在已经没空去想师父不让他练剑的事了,整颗心都悬在柳恒清身上。
方莹见他坚持,也不再多言,看着他把东西吃完后就离开了。方莹前脚刚走,洛宁毓后脚就过来了。
温戎一看见他便垂下了眼眸,洛宁毓见状,只觉胸口堵着一口气,憋闷得很。他走上前去,道:“你现在是连看见我都觉得烦吗?”
“不是,我现在看见谁都觉得烦。”温戎有些疲惫道。
“你从前不是这样的。”洛宁毓难过道。
温戎抬眼看他,满眼尽是无奈,道:“从前也不曾遇到过这样的事。”
“怎么不曾?仙盟大会回来,哪一次不是一群弟子受伤,甚至还有人送命的,我从前没见你这么难受过。”
“那是因为你从前根本没在这种时候见过我,”温戎长叹了一口气,继续道,“你次次都能毫发无伤地拿到第一,你当然看不到我每一次都会为受伤的师弟师妹难受。”
洛宁毓哑然。他从前自认为十分了解温戎,对他的喜怒哀乐了如指掌,现在才突然发现自己原来还遗漏了这么重要的时刻。
“我从前是怕打扰你。”
“宁毓,我现在没有心情说话,师父随时可能喊我进去。”温戎道。
“若慈,我只是想见见你,我还是没法接受这么突然……”
“不突然,”温戎直接了断地打断了洛宁毓,抬眼直视着他,“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可你还是那么任性。一开始是恒清,你说他喜欢我,所以不喜欢我和他离得近,我和他后来没什么交集了,他甚至远远看见我都会自觉躲着我。可你还是不满意,这次竟然告诉时舟他弟弟是断袖。我真的不知道你怎么回事,我和文舟在千秋山上朝夕相处那么多年,我若真的和他有什么,轮得到你洛宁毓捷足先登吗?你弄的我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文舟了。”
“这次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我以后绝不会再犯浑了,你再原谅我一次。”洛宁毓急得去拉温戎的手,温戎却躲开了。
温戎冷声道:“你要道歉也不是和我道歉,你该去向文舟道歉,再去跟时舟解释清楚。我给了你不止一次机会,可你还是没变。我想我们真的不合适。”
洛宁毓见温戎真的不肯回头,眼底的悲哀化作了一腔怒火:“你总说我不对,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的问题?你对谁都好,对谁都一样,我常常怀疑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为什么有些时候我还不如其他人重要。”
“如果你说的其他人是指那些受了伤的师弟师妹,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确不如他们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