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艾希莉……虽然我确实不怎么看新闻。”拉斐尔伸出一只手,止住艾希莉的话头,“但是这事当时闹得挺大的……我听到的版本是,赫斯提亚家的继承人在婚礼上突然发疯,跳进海里了——不对,你原来姓赫斯提亚吗?”
“随你们怎么说吧。”拉维妮娅干巴巴地说,“我不在乎。又是'疯小姐',又是'冒险家',这群人的想象力还真丰富。”
“不是的拉维!”艾希莉握住她的手,“听我说,我非常崇拜你!”
“嗯?”拉维妮娅的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谢……谢谢?”
“哦,拉维,你不知道我看到新闻的时候有多感动。”艾希莉的手越攥越紧,“撞碎教堂的彩窗,冲破世俗的束缚,这简直太浪漫了,太激动人心了……如果不是看到你,我可能没发下定决心,但那天我终于发现了,我这辈子都在期盼着一场伟大的冒险,一次完全自由的旅行……”
“你是因为这个才来的无人区?”拉斐尔失声叫道,“你差点被卖掉了!”
“但是拉维小姐救了我!”艾希莉反驳道,蓝眼睛里闪烁着梦幻般的光芒,“哦,拉维小姐,你就和我想象中一样,勇敢,自由,富有骑士精神……”
“……艾希莉!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好啦,我在听,亲爱的表哥。”艾希莉腾出一只手来,拍了拍拉斐尔的肩膀——感到手上压力减退的拉维妮娅终于松了口气。
“如果你有听过。”拉斐尔揉着眉心说,“那你现在就该好好待在女校,而不是跑到这种地方来冒险。”
“但是学校实在是太无聊了。”艾希莉接着抱怨道,“每天一睁眼就是淑女、淑女、淑女,好像我所学的一切就是为了社交场上的那一刻——而且她们居然真的让人顶着书本走路,你敢相信吗?”
“艾希莉,你又做错了……艾希莉,你今天不准出房间……艾希莉,你这个不虔诚的野丫头……”金发少女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我说,去他们的。”
“……好吧,也许寄宿学校确实是个烂地方……但那里至少很安全。”
“真的吗?”艾希莉抱着胳膊说,“你难道在寄宿学校度过了健康安全的学生生涯?我怎么记得你去了一年就哭着喊着申请大学了。”
“我……”拉斐尔痛苦地抹了把脸,“拉维妮娅,你倒是也说点什么啊!”
“我可没什么指责她的立场。”拉维妮娅不动声色地把发麻的手从艾希莉的手里抽出来,“你也看到了,我就是那个突然发疯,逃到无人区来的反面教材。”
“但是现在……”她探身越过吧台,一左一右揽住了这对表兄妹的肩膀,“你俩最好就此停止这个话题,有客人来了——现在记住,这里没有拉维妮娅.赫斯提亚,只有拉维妮娅.亨特,明白了吗?”
“好……”
“欢迎来到安全屋。”拉维妮娅扬声说,“本店禁止斗殴。”
在给客人拿酒的间隙,她犹豫了一下,绕回吧台前,对那对安静地像石像一般的表兄妹说:“我晚点要帮米拉处理一下那些四足鸟肉……你们要来看看吗?”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拉维妮娅.赫斯提亚小姐没有什么烹饪经验。
即使赫斯提亚家族在贵族中算不上富裕,她在成长过程中也没机会接触食物的原始状态。那些肉排在上桌时就是标准的块状了,一般还冒着热气、装饰着蔬菜和酱汁。她不知道这些是怎么从生肉变成菜肴的,就像尝不出米拉牌三明治的具体构成。单单是知道肉排来自于牧场活生生的家畜,拉维妮娅小姐就已经算是很有常识了。
而对于在烹饪上缺乏常识这点,拉斐尔和艾希莉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些……呃,带粘液的球状物是什么?”拉斐尔看着被切开的四足鸟,颇有求知精神地问。
“鸟蛋,很明显。”米拉把手伸进那团“球状物”里搅了一下,拿出一个青灰色的椭圆球体,“你看,这里还有个成型的,蛋壳都在。”
“这、这、这是……”
“不会吧,大少爷?”米拉动作麻利地剖开一只又一只四足鸟,把未成形的鸟蛋倒进一只碗里,又在鸟肉上抹上一层盐,“你难道觉得鸡蛋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吗?”
“不,我就是……”拉斐尔艰难地说,“没想到内部构造是这样的。”
“抹这么多盐不会太咸了吗?”拉维妮娅端着盐罐问。
“这么多鸟肉,不腌起来做成肉干是会烂掉的。”米拉又抓了一把盐,“大不了炖汤的时候不放盐好了。”
“不过我会留一只新鲜的。”她看了一眼拉维妮娅,脸上难得地闪过一丝活泼,“晚上来吃烤鸟肉怎么样?”
“就像烤鸡一样?太好了!”艾希莉金色的卷发快乐地抖动起来,“我也来帮忙,有什么可以做的吗?”
“你来拿着盐罐吧。”米拉说,“拉维,你能来切些蔬菜吗?”
“呃,米拉小姐?”拉斐尔突然意识到只有自己孤零零地杵在一边了,“请问有什么我能做的……”
“我有一个最重要的任务交给你。”米拉笑眯眯地说,“把剩下的四足鸟都处理了怎么样?你已经仔细研究过它们的构造了,我相信你可以的。”
拉斐尔声称他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但他根本握不住菜刀。在艾希莉的大声嘲笑中,他最终被打发去烧柴,毕竟这个工作和他熟悉的导体工艺和蒸汽机比较接近。
杰拉尔德在傍晚的时候回到了安全屋酒馆,正赶上那只烤鸡出炉。
“晚上好,洛佩兹先生!”拉斐尔端着一只巨大的盘子的一端——实际上是米拉端着那只盘子从后厨挪出来,前者被柴火熏得灰黑的脸让杰拉尔德的脚步不由得顿了一下。
“晚上好。”他礼貌地点一点头,在吧台前坐下,“我要一杯啤酒,老亨特。”
“晚上好,杰里。”阿诺德随手放了只杯子在他面前,“米拉带着那几个孩子忙了一下午才做出那只烤四足鸟,你要试试吗?”
“我……”
杰拉尔德还没说出什么,一块烤肉已经被端到他面前。
“尝尝看?”拉维妮娅靠在吧台旁,撑着头看他。酒馆中央的圆桌旁,米拉对着酒馆里零散的几个顾客宣布:“试吃新菜,今天的烤四足鸟肉免费。”
毕竟这里是石碑镇,原本低头喝酒的客人很快站起来,向放着烤四足鸟的圆桌边聚集,举杯赞美慷慨美丽的米拉小姐——美丽不美丽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烤肉免费。
“你出去一天了。”阿诺德像拉维妮娅一样靠在吧台上,用手撑着头,“有什么新闻吗?”
“ 最近确实有几个去北方城镇的委托。”杰拉尔德喝了口啤酒,“但去格雷菲尔的委托实在太多了,而且在最近这段时间,报酬非常丰厚。”
“那听起来不算非常好的消息。”
“是啊。”杰拉尔德叹了口气,用叉子拨弄起一块烤肉,“所以本森吧我踢出局了,我们就此散伙,他找了个新搭档跑格雷菲尔的大单子……”
“……我估计我得多花点时间找新委……呃,这是什——”
“怎么了?”刚刚接受了赞美的米拉端着另一份烤肉走回吧台旁,“有什么问题吗?”
“没什么。”杰拉尔德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口感很……独特。”
“是吗,你喜欢就好。”米拉切了一块烤肉送进嘴里,“嗯,味道不错。”
“我尝尝?”拉维妮娅凑过来,和阿诺德一人切了一小块。他们毫无防备的脸上在下一秒出现了一瞬间的扭曲。
“……你们的表情好像有点奇怪。”
“不!”拉维妮娅含混地说,“就是……口味比较有……层次感。”
“米拉。”阿诺德放下叉子,诚恳地说,“这肉有点太干……”
“米拉小姐!”亨利捧着两杯啤酒叫道,“那边的客人要更多的啤酒!”
“我就来!”米拉回过头看着吧台边的几人,“你们先坐着吧,好好品尝一下烤肉。”
“当然……当然。”
他们心照不宣地目送米拉走远,看着面前的烤肉陷入了沉默。
“……你们有闻到什么味道吗?”拉维妮娅突然抽动着鼻子问。
“什么?”
“等等……”阿诺德深吸了口气,“好像确实有点迷迭香的味道。”
“我很确定烤四足鸟里没加迷迭香。”
“应该是从隔壁旅馆飘过来的。”杰拉尔德指向旅馆半开着的侧窗,“要去看看吗?”
“算了吧,那家旅馆简直就是抢钱。”
“是啊,还是算了。”
“……”
“……我去外面透口气。”
“我陪你一起去。”
“晚上好。”半分钟后的旅馆里,旅馆老板的大嗓门快乐地响了起来,“哦,是你啊,老亨特。我刚试了试新菜谱,迷迭香烤羊排。你们要来尝尝吗?试吃不要钱。”
“非常感谢您!”不久前还在圆桌旁分烤四足鸟的艾希莉气喘吁吁地出现在旅馆门口,身后跟着她的表哥,“我们也想试吃……可以吗?”
他们满怀愧疚地吃下盘子里红褐色的烤羊排,并且充满罪恶感地承认……那味道非常不错。
但这份快乐没有持续多久。
“呃……阿诺德先生?拉维妮娅小姐?”亨利在酒馆里隔着窗户喊道,他的身后,是米拉看穿一切的目光,“你们介意回来一下吗?这里有点事要和你们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