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夹的拳头在距离他胸口几厘米的地方蓦地停下,欧阳怔住了,左迩遐抬起头来,眸光中再没有一丝之前的那种灰暗和阴霾,他褐色的眼珠现在晶莹闪烁,如同阳光下两颗美丽璀璨的琥珀。
“赚到就第一时间还给你!”
他这次说话的声音很轻快,没有沉重的痛苦味道夹杂在其中。看他终于明媚起来了,不再是一副阴云缭绕的样子,欧阳也笑了,因为这只小狮子总算是哄好了。
看到别人难过消沉的样子,他怎么可能继续若无其事的开心?每每遇到,他的心也会跟着他人的沮丧而沉降郁丧。
现在气氛轻松了,欧阳也起了一些玩心。他向耳夹凑近了一步,稳定而有节奏的心脏跳动声音隔着拳头传进耳夹的身体里。欧阳微微弯下腰,故意拉近了跟面前这个刻意伪装自己的毛头小子的距离,他笑着看左耳夹,“我等着你!”
那天从小工作间出来以后,耳夹原本紧绷着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淡淡的,若有似无的笑。他对欧阳的看法彻底改变了,原本竖起坚冰刺凌,处处代表着敌意的铠甲彻底融化了,全部反转变成了对欧阳的尊敬。
虽然表面上还不想承认得那么快,但是攥着收到钱的手机时,心里因为他的话而变得坚定不再随意动摇时,耳夹都会逐渐开始,并且更加确信一点,那个纯粹友善的人值得很多(无助和可怜的)人信任。
他就是阴霾中努力破土的隐晦希望。
那一天,左耳夹久违的又在心里许了一个愿:希望这轮太阳能够突破被黑暗掩埋的厚重地平线,一跃而出带给所有人光明,成为朝阳。那样子,大家就可以跟随着他,拉着身旁的伙伴一起迎接白天了。
当天离开工作层时,在电梯打开门之前,他又回过头看了一眼背后每一天都不得不待着的蜂巢工作层,里面密密麻麻排布着很多一两平米的小单间,每个单间里面都有一只辛勤工作着的小蜜蜂,在试图让自己的生活变得更好。
没有尽头的工作间像无尽的深渊,也像这些“蜜蜂”的坟墓,它们不知道幸福的起点在哪里,不知道未来什么时候会豁然开朗,只能默默而盲目地向前奔跑,却始终冲不破眼前的黑暗。
它们脚下的路太长了,似乎没有尽头,叫一只只蜜蜂背负着辛苦,含着绝望,死于身心疲惫。
这哪里是什么像帝盛的招聘广告上面写的梦想开始的地方,分明是——蜂降和梦葬之地,是死亡之都。
看着这幅之前分明让他烦躁不安的枯乏景色,那一天耳夹的嘴角却一改往日的疲惫和沉重,露出了一抹充满希望的微笑:这个地方也会变得很美好,成为真正的追梦之地和乌托邦吧!
因为有那个家伙在!
他的眼前浮现出欧阳灿烂而有力量的爽朗笑脸,心里也变得稳定多了,他觉得,他也许会成为这个地方的第一轮太阳。
有了太阳的死亡之都,不再可恶,不再可怕,还会像雨后春笋般出现一个个可爱的希望。
可惜好景不长,把钱借给耳夹之后还不到一个星期,欧阳就出了意外。
那借出来的一万两千终究是没办法还回去了。
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耳夹心里的光芒和希望瞬间就全部坠落死亡了,他的眸子又变得黯然无光,整个人也回到了碌碌混日的狐狗模样。
骗子!
他这样怀念欧阳。
骗子!!
他这样骂许了愿的自己。
骗子!!!
他这样痛恨吃人的帝盛娱乐。
后来,耳夹在和新来的人以及几个旧人谈起欧阳时说:大家都说他家里有钱,该喊他少爷,说少爷为了救我们不肯离开基础楼,宁愿留在这个发霉的窝里,试图带着我们一起努力看见阳光,可惜他失败了。
他说,他倒是觉得不能喊欧阳少爷,用少爷这样的纨绔之词来称呼那个人是在侮辱他,因为他一直是靠着自己在努力,这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
如果说老虎能被叫作恶霸,能被叫作少爷,但是欧阳却绝对不可以被那么叫,因为他并不是骄奢淫逸着长大的温室植物。从短短几天的相处中就可以看出来他的克己守礼,兢兢业业,温和宽厚,这是别人做不到,更加没办法集于一身的。
而这些相对于其他人来说每一样都很难长时间维持的优点,欧阳却用刀剐着自己,忍着痛苦和辛酸,一步步,一点点,咬着牙冒着冰雹和风霜将自己努力打磨成了光辉熠熠的钻石。
可惜还没来得及发光,他就折在了起跑线上,被人用阴招绊倒了,随着梦想和事业一起陨落的还有生命。
这个短短接触了几天的人对耳夹造成的影响是相当大的,对生来“自由”的他来说,欧阳和老虎两个人完全不同又极其相似,一样在他心里占据着重要的分量。
一个是跟他同一个被窝里出来的亲兄弟,而另一个是——朋友,真朋友。哪怕只相处了几天,他也认欧阳是自己的朋友,其他人可没这个资格。欧阳,配他左迩遐喊一句:兄弟!
一拳一脚,耳夹咬着牙,红着眼,疯狂而重重地对着地上这个害死欧阳的“元凶”发泄着心里的愤恨。那个人,那个宝贵的人,那个自己刚打算收作兄弟的人,就这么被这只浑身是病毒,心里也充满了病毒的黄鼠狼给害死了。
他平时一直隐瞒着情绪,其实从知道欧阳死的时候起,特别是知道了他死的原因之后,就恨不得活活打死黄耿耿。
只有天才清楚,知道欧阳死的那一刻,他的心瞬间塌陷了一半,另一半则被愤怒支撑占据着,里面早就将黄耿耿的画像四分五裂了无处次,剩下的,是一些他还没有完成的事情,以及对老虎那个粗心的兄弟割舍不下的担忧顾虑。
不管黄耿耿怎么求饶,怎么哭喊,都抚不平耳夹心里的愤怒,他永远不会喊出欧阳的名字来给他添麻烦,但是他此时此刻也绝对不会停下夹杂着恨意和厌恶的拳脚。
那个时候,如果没有欧阳出手,如果没有欧阳的那通善诱,他不仅会被交不上的钱吞噬压垮,还可能直接丢了心,迷失了目标,陷在这个可怕的地方,和别人一样再也走不出去,无形之中变成没有头的蜜蜂,可怜而盲目的结束愚蠢的一生。
哪怕不说这些,耳夹依旧打从心底里觉得脚下这团移动的病毒集装箱早就该死了。如果法律有疏漏让黄耿耿逃脱了制裁,那么他此时此刻愿意逾矩做一回法律。
反正他从动了脚的那一刻开始,之后的路就已经彻底崩盘了,他也没想过再走网红这条路,他今天动手是做好了进监狱的决心的。所以他不再顾忌了,干脆放开了手脚痛快发泻心里积压了好几月的愤怒和对这条黄虫子的不满。
黄耿耿刻意传播病毒害死的,又何止欧阳一个!!!
周围举起来的手机越来越多,刚开始只有那些靠着关系户进来公司的员工在拍摄,看到耳夹并没有加以阻止,而有的人还因为直播打人有了流量,一些主播动摇了,也放低自己的底线拍了起来,希望踩着耳夹赚取一些足够吃饭的流量。
但是对于周围这些堪比屠刀的“手机墙”,耳夹不仅没有排斥,心里反而还因此感觉很兴奋,甚至有意露出完整的脸来让他们拍个够。
因为他们拍的越多,越清晰,老虎的名声洗得就越白。
他途中还扯起黄耿耿的头发,嚣张的对着离自己最近的直播镜头,一脸蛮横地说道:“老子就是那个打人还上了热搜的帅~哥!既然你们都在拍,那让屏幕前的那帮傻*看清楚了,老子叫左耳夹,别把该给我的流量给错人了!!”
他丢下黄耿耿,又用力踹了他一脚,黄耿耿哀嚎一声之后立刻重新将自己给抱成了一团,他身上已经被打成了调色盘,青一块紫一块。对这一幕现场直播的几台手机里在线的网友们看不下去了,纷纷仗义执言,心疼黄耿耿的同时,他们如愿把“嚣张”的耳夹送上了黑热搜。
黄耿耿被打得哆嗦着低声呜咽,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因为他每次只要想开口说些什么,一定会被耳夹用残忍的方法打断。耳夹不允许这个“知情人”开口透露事实,他必须一次性帮兄弟翻盘,不然两个人口碑都坏了的话事情就麻烦了。
懒惰的黄耿耿骨瘦如柴,身上没有力气,根本反抗不了因为坚持锻炼而带着一身薄肌的耳夹,只能像柔软无骨的风筝一样任由其摧残,可怜的飘零。
左耳夹没有留一丝情面,他一边不断将沉重到能让人吐血的泰山拳落在黄耿耿身上,一边扯开嗓子怒骂,音量大得生怕周围人听不清楚他说的哪一个字,“老子就是要揍你,臭黄鼠狼,长成这个*样,还四处散播病毒,老子就是要揍你!反正老子的名声毁了,不如一次性把你们这些垃圾给清理干净,今天怎么也算是为民除害!”
弹幕里不知情的网友们可怜着黄耿耿,现场知情的主播们犹豫着,不敢多说什么,却也不想上前去阻止。自私在这个时候吞没了他们的理智,在场的大部分人竟然都觉得,像黄耿耿这样不检点的人,被一个恶霸活活打死这样正好,这样子,就同时给大家除掉了两个祸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