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是铁锈味在熟练泛滥。
那句话像火,不断轻舔她的耳廓,散发危险的讯号,可代澜仍在失神,以至于浑身控制不住地猛然一颤。
“啪!”
她低头,手机赫然坠落在地,屏幕四分五裂。
光处冒出一盏影子,随后是急迫的警告:“谁在外面!”
走啊……走啊!
脚怎么完全不听使唤,代澜竟连一根手指头都无法控制,甚至双腿发软,在脚步声愈发靠近之时终于面朝反方向跌落在地。
“是你啊……”
熟悉声音回响,却未曾如往常带来温柔,反而更迫使她脖颈窒息。
她不敢回头,只能眼睁睁看见身后影子蠕动,将她一点点吞噬,而自己却动弹不得。
胃抽搐得厉害,呕吐的冲动时而浮现,惧意更让人手脚冰凉。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语气不逊,丝毫没有先前有礼克制的痕迹。
难道之前的善意都是演的吗?
代澜双手并用,拖着无力双脚试图逃出这可怖的漩涡,可为什么想逃却逃不掉!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认输,你变了。”
“何子游”的话语骤然从警告急转直下为哀怨,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掐在她溃烂的内心深处,混着血肉发狠地拧。
“你怎么会这么懦弱,我对你太失望了,代澜……”
“我没有变!”指甲在地板上刮出一道极长的痕,她拼命挣扎,这四个字在脑中回响时是何等坚定,但出口后却变成嘶哑的哭嚎。
“其实你也不过如此,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做不到,就不要夸下海口……呵,胆小鬼!”
……
“小澜?小澜……代澜!”
“我没有……我没有!”
听觉似乎在梦境和现实之间来回翻转,最后彻底失衡,被另一处呼喊唤醒,将代澜从失控中揽回清醒空气之中。
豆大般的泪不断从眼角渗出,沿脸颊的弧度滚入枕头,她在熟悉而急切的声音中找回肢体的操控权。
从指尖开始,直到心脏,感受啜泣到不能自已的这一瞬间。
她醒了。
长时间大喘气加上混乱地呢喃让嘴唇干得慌。
混着泪水的眼朦胧,好久才适应从窗外透来的微光。
也才勉强看得清宋汝然简单地披着一件衣服,坐在她床边。
见人清醒,对方狠狠松了口气,一手拍着胸口:“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你把我,吓坏了。”
脑海中还是刚才梦境中的话语微妙地与现实言语巧妙对仗,在麻木心脏上使以重锤。
然后她选择逃避,暂且不谈。
代澜一直蜷缩着睡,人醒了,便缓缓松开紧闭自我的姿势。
努力舒展手脚,疼痛好似被禁锢多年,她吸了吸鼻涕,使劲揉去眼泪,视线却不敢对上当事人:“对不起……”
“干嘛跟我说对不起啊……我还以为是我洗脸吵醒你了,没事就好……唉,再躺会儿吧,到时间了我再叫你。”
“哎,别起来,离起床还有好久,”见她作势要起身,宋汝然又连忙摁住她的肩,话语轻柔,又替她掖好被子,“不会再做噩梦了,嗯?”
于是代澜的心又被安抚,被妥帖地安放在清醒歇息的时间里。
区别只是她醒着,再难安眠,魂魄好似游荡在空空荡荡的白色天地。
等闹钟一响,代澜便伸手摁停。
今天是去小棠村和下棠村的日子。
不用再开那辆小面包车,要去的这两个村子挨着,开电动车走小路只需要十五分钟,汽车反而要二十多分钟。
令人意外的是,节目组居然在大家吃早餐时宣布有金主爸爸入场,还神秘兮兮地说出发的时候揭晓。
众人有了新话题,兴致高涨,而代澜戳着碗里的青菜心不在焉。
昨晚她没能和何子游当面再道歉,虽然微信上问过,但得到的回复也还是“没关系”,“不用担心”之类的话语。
她不由得多想,辗转难眠。
也正因此,自己才会做那样的梦吧……
“小澜,别发呆了啊,走了走了!”
猝然被催促,代澜抬头见余渔又自然揽住自己右臂,甚至未等自己反应便拽着进入电梯,无可奈何却也并不讨厌。
甚至,贪恋这种被时刻在意的感觉。
按昨天的布置,早饭过后他们做好表格登记才正式启程下乡。
刚下电梯,徐扬帆的扩胸运动做到一半就眼尖地发现台阶之下,整齐摆放着四辆崭新的电动车,一旁还多了一块大立牌——“闪电”电动车。
他当即眉毛一挑,欢呼雀跃:“哟,各位,昨天我才许的愿!今天金主爸爸就来了!”
几位社牛花样夸赞一番后,便开始分配由哪几位朋友开车。
七人四车,吴楠涛毫无疑问独立占据一辆做头车。
剩下的自然只有会开车的几位分配了。
“徐扬帆你不是吧你,昨天喊着要开电动车,搞半天你不会开啊?”
徐扬帆一米九的大高个缩在余渔身后,闻言搂紧了他和余渔的小包,崭新的电动车连夜被送过来,还没来得及装后备箱,因而给了他可乘之机。
“你再笑我我就把你包扔下去!”
“我去你的……还给我啊!”
相比于余渔和徐扬帆那边的轻松,代澜和她的乘客比第一次见显得还要生疏。
明明他救了她以后,关系应该更加亲近,但……
退了又退,无路可退。
清早的梦境似乎敲响了警钟,时刻提醒自己,她曾做过的,和失约的一切痛楚。
所以我们该保持距离的。
“如果我实在太重你带不起来,我可以去涛哥那边。”
摄像机都朝向余渔那组,代澜从梦境依存的恍惚中清醒,把着方向也不敢回头,只听何子游从她的左后方轻语。
分组时考虑到何子游双膝被磕破了一大片,如今不好被裤子反复摩擦伤处,即便有棉花垫着也处理得相当小心。
所以司机一定是要开得最稳的那个。
这活就落到了情绪最稳,开车也最稳的代澜身上。
刚才分组时,她主动申请看一眼何子游的伤以对如何小心有个概念。
身为让他受伤的原因,她才看见代价,愧疚得要命。
双侧膝盖和下面部分狰狞破皮一片,药已敷上,而随着屈膝和各种摩擦,难免常常提醒,常常难受。
查看过程中何子游还有心思开玩笑,调侃这比昨晚要消肿去红不少。
可这番自我调侃却没让代澜笑出一声,反而眉头越蹙越紧。
“对不起,连累了你。”她目视前方,车头装了第一视角的摄像机,她得趁还未亮灯之前再次亲口道歉,声音重重地锤在心怀。
不然她真的没法放过自己,循环在那个噩梦里无可救药。
出乎意料的是,这次他并未像昨夜发微信里,或者意外发生时那样拒绝她的歉意。
先是沉吟,而后是一句:“好,我收下了。”
车上人调整姿势,再答已是另一种另辟蹊径,得逞后的轻笑。
“那么从现在开始,好好做我的专属司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