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的科技虽然发达,但是在某些程度与21世纪的人类文明有着相同的地方。
比如杀菌,两个不同科技发展的文明不约而同选择紫外线来消灭物体表面的细菌。
当手术间开启消毒模式,一个小时后再次开启,就会有种浓烈的蛋白质烤焦的味道,那是器械表面的细菌死亡的味道。
伽马射线的原理就和紫外线一样。
在虫族历史中期,大约30星纪的时候,虫族的某位科学家突然灵光一现,他把紫外线转换成伽马射线,初步试验大获成功之后就立马投入生产,这种大规模杀伤的武器在那个时代是外出探险的军队的必备。
那时候虫族还没有保护生态保护自然的概念,什么种植鸢尾花、什么大气检索,用这些温和的手段检验一个未知星球是否适合虫族生存或者是否存在未知的文明,是不被急需要扩张领土的虫族所接受的。
他们通常使用核可控聚变或者□□这些武器平等的消灭这个星球上的所有生物,然后重新开始设置适合虫族生存的环境,快,且简单好操作。
伽马射线爆,啧,可是一个标志性的进展。
那些生物,就如同器械表面的细菌,在接触到射线的时候,皮肤脱落、蛋白变质,甚至整个被烤焦。
这时候死亡倒是一种解脱,剩下的生物,只要还在这个生态环境之内,辐射就会附着在水、空气之中进入体内,残酷的死刑被延长了。
等到这个生态系统被摧毁,文明被灭绝,虫族的军队就会坦然的接受这个无主的星球。
如此惨烈的侵略史在虫族的历史课本上只是一掠而过的几笔提要而已,谁会去记录一个被灭绝文明的感受。
就好像当打开手术室消毒模式的时候,谁会去想那些附着在器械表面细菌是否恐惧。
所以,当伊恩.诺顿从飞艇下来,看见星舰之中那些维伦纽夫星的生物顶着仿制虫族外壳拿着已然被虫族淘汰多年的伽马射线枪对峙的时候,感到十分的荒诞。
怀特的手被少将紧紧握着,他们被困在一个合金制成的类似笼子的监狱里,监牢之外挤满了举着枪支的“雌虫”,他们穿着破旧的军装,有些甚至是好几年前淘汰的军服,有些干脆裸露着身体,那些武器也是五花八门,怀特甚至看见一只枪的枪杆都少了半截,但是唯一统一的是那些武器的截面闪着幽幽的蓝光。
“那不是虫。”
伊恩将怀特拉到自己的身后,戒备的看着这些目光闪烁的生物。
“当然,我们当然不是虫。”
一个沙哑而苍老的声音从虫群后传来,虫群骚动了一下,突然安静下来,颇有秩序的从中间分开。
怀特看见一只眉发皆白的“雌虫”佝偻着身体缓慢的从外走来,他在笼子外站定,细细打量后,突然笑了起来:“多少年啦,我们一直学习你们、模仿你们,如何?效果还行吧?”
伊恩面无表情的沉默着,怀特感到他握着的手越来越紧,心中有些不安。
“当然,放心,我们不会对你们做什么的。”老虫和蔼的点点头,他轻轻挥了挥手,那些举着武器的虫立即收起手中的枪支,等老虫再挥了挥,虫群便沉默着散开。
监牢之外,只留下这个笑眯眯的老虫。
“你们想干什么?复仇吗?”
老虫摇摇头,说:“我们只想活着。”
“可活着,实在是太难了。”老虫叹息着,说,“我的故乡,早在几百星年之前就已经毁灭了,那颗星球,早就变成了漂浮在宇宙之中的尘埃。当年我的先辈带着几百万的族人流浪宇宙,到如今,只剩下这几百个了。”
老虫说着,只短短几句话,竟有些泪眼婆娑,好似满腔的苦闷混着血液涌道咽喉,声音抖动而悲切。
“那你们更应该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
“哪里还有安静的地方?几百星年,我们靠着这些残破的星舰苟延残喘,你们虫族难道这也不……”
伊恩冷静的打断他:“是某个虫族逼迫的你。”
老虫激动的指责戛然而止:“什……什么?”
伊恩说:“某个虫族的势力找到了你们,为什么?他给你们提供资源、武器,教你们虫族的知识、文明,按道理说这个势力拥有足够的资金,却无法给你们提供一个栖息的星球,为什么?”
少将笑了一下,眼眸闪着狡黠的光亮,他松开怀特的手,颇为悠闲的踱步到监牢门口,甚至缓缓俯下身,与老虫对视。
老虫无法忍受这种压迫,撇过头去。
“你们这么迫切的需要资源,但是在杀了我的士兵,截获我的星舰之后没有立即逃走,还要用尽全力把我抓捕回来,啧,你们所图甚大啊。”
老虫颤巍巍的正要开口,伊恩却摇了摇头,从容的拒绝了他:“我已经是你们的囚犯,你放心,我不会再逃。”
他蓝色的眸子笑盈盈的,一点也不像是被胁迫的样子,平淡随和的如同参加一场朋友的聚会。
怀特看着他对“朋友”说:“如果能给我们一套新的衣服,那就再好不过,你知道,会见这些高贵的权利虫,总得体面一点。”
老虫突然变换了脸色,前面那段文明灭绝悲惨的故事被飞快的遗忘,他眼神熟练的流露出懦弱的服从,甚至感激的点点头:“当然,当然,我……我这就去准备,需要食物吗,少将?”
“衣服就好,谢谢。”
老虫飞快的逃离这个区域,怀特瞧他的样子短时间内是不会回来了。
“你不怕吗?”怀特问。
伊恩挑了挑眉,说:“弗朗西斯教授,我想你应该不会害怕一个细菌拿着伽马射线枪对着你吧?细菌……这些如同细菌一样的生物,有什么可怕的地方?”
他顿了顿,轻声的补充:“可怕的是,那些给他们武器的虫才对。”
怀特揉了揉依旧有些闷闷胀痛的右肩,眼睛却看向少将的腰侧,犹豫道:“你……你的伤……”
伊恩随意的按了按伤口的位置,说:“差不多好了。”
“好了?”怀特拧眉,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
伊恩目光闪动:“不如教授再替我检查一下?”
怀特心头一跳,声若蚊蝇:“你……”
伊恩扯过脸色涨红的教授,与其一起盘腿坐在地上,笑道:“你是医疗虫,难道还不知道虫族的恢复能力吗?”
他轻轻拉开教授的领口,发现他右肩的纱布隐隐有鲜血渗了出来,面上不显,眼里却有些担忧,说:“你这个肩膀,倒是要重新处理一下。”
怀特双颊更加红了,甚至有些发烫,他拍开少将的手,将领口捂住,呵斥道:“别动手动脚的。”
雄虫的呵斥传到少将的耳朵里倒像是娇弱的扭捏,伊恩嗓音轻缓:“好吧,等下找虫给你瞧瞧。”
“等下会有虫来?”
“当然,他们还不会这么快让我们死掉。”伊恩温声解释,“最起码等他们拿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之后。”
“什么东西?”
伊恩摊了摊手,安慰道:“也许是我的生物识别码,也许是我军中密钥,谁知道呢?”
少将柔声说:“最起码现在,我们还活着。”
怀特无奈的说:“你可真是随意。”
就在怀特稍稍安心的时候,地面突然微微震动起来,伊恩眉头微微皱起,伸手触碰地面,维持着这个姿势,嘴里默念着什么。
怀特有些疑惑:“怎么了?”
伊恩收回手,笑了笑:“没事。”
他想了想,突然凑近,问道:“请问,我能再抱一下你吗?”
“什……什么!”
怀特睁大眼睛,他不可思议的看着伊恩.诺顿,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雌虫,怎么能够优雅从容的提出这个问题!
他甚至还加上“请问”!
伊恩紧贴着怀特,怀特甚至能感受到他的气息扑到自己的脸上,只听见他暗示道:“我觉得ALA-PDT还在我的血液里没有代谢完全。”
“胡……扯。”怀特觉得自己脑袋还在发烫,体内的温度不断升高,像是有一把火在胸膛里燃烧着。
怀特咽了咽口水,他感觉嗓子干的不行,他张了张口,甚至不能说出一个字来。
少将甚至不等怀特的回答,轻柔的拥抱住还在呆愣着的教授。
他的动作非常缓慢,但是怀特却没有拒绝的机会。
少将把头依靠在教授的肩膀之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怀特呐呐道:“是你说……说……意外……”
少将并不说话,他更加用力的抱住教授,像一只依恋的虫崽。
“唔……”
怀特感到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正要挣脱的时候,突然感受到晃动变得更加剧烈,要知道,这可是宇宙级别的星舰,如此强度的晃动,只可能是遭受到同等级别飞舰的攻击。
伊恩默默松开双手,扶住教授的双肩,他的目光坦然且平静,甚至还带着松弛的笑意,怀特看见他微微挺直身躯,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护住了自己。
他知道!
晃动越来越厉害,怀特感觉到周围的温度在直线上升,哦天!不是自己在发烧,原来真的是这个星舰在燃烧!
他微微睁开眼睛,看见外侧的通道,那些门、操作仪、甚至那些护栏,都在发光,整个星舰变成了一只闪耀的灯管,所有的物品都在耀眼的光芒之中扭曲了原本的模样,所有的一切变得模糊起来,它们变成了水滴,夹杂着灰色的尘埃,如同海啸一般从四周朝这个小小的监狱倾倒过来。
而这个小小的监狱,成为了沸腾海洋之中唯一平静的孤岛。
那些“虫族”发出悲切的惨叫,凄厉的嘶吼终于露出原本种族的特征,嘶哑而尖锐。
怀特震惊的看见他们疯狂的朝着监牢奔涌而来,身上的外壳闪着黄色的光亮褪去,露出他们八个扭曲的长肢,有些“虫”已然彻底死亡,瘫倒在通道之中,彻底显现出原本的模样:对称的八个土黄色的长肢之间挂着一个软绵绵的同色球体,他们没有眼睛没有耳朵,只有一个小口,流淌出蓝绿色的汁液。
这些“细菌”甚至没有等来那个高贵的权利虫,就这样消逝在这白茫茫的火焰之中。
那些“虫族”就这样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