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集团军发言虫表示745团全军覆灭，首次回应军区二级战舰遭受二维武器瓦解事故。”

“格兰瑟姆近地轨道惨案再发，第二集团军发言虫今日辟谣。”

“375少将抓获在逃要犯希尔.费尔兰德，监察属将以反叛罪起诉。”

“多地爆发外星智慧生物秘密潜入事件，警署提高社区居住戒备防范。”

“希尔.费尔兰德将于明日抵达齐奥尔科，失窃军资终将水落石出。”

悬浮的信息窗口停止滑动，智能环开始自动刷新，很快，一张清晰的照片出现在桌面中央，怀特眯起眼睛，甚至能看清照片中雌虫脸上细小的绒毛。

他笑了一下，向后靠去，食指抵住下巴，饶有兴趣的打量着和照片中一模一样的坐在对面沙发中昏昏欲睡的雌虫，说道：“希尔.费尔兰德将于明日抵达齐奥尔科，那你……又是谁？”

希尔被突如其来的问话惊醒，猛地往后一仰，双手护住脑袋，接着蜷缩起双腿，顺势将脑袋塞进双侧上臂和弯曲的腿构成的狭小的空间里，企图获得一丝安全感。

怀特叹息了一声，安慰道：“好了，这里没有别的虫，放松一点。”

过了许久，周围的安静和温暖的层流鼓舞了这个可怜的雌虫，希尔缓慢舒展开自己的四肢，露出脑袋，一双疲惫的双眼呆愣的打量周围，怀特不知道伊恩对他做了什么，这个疲倦而绝望的雌虫到现在还没有彻底清醒过来，整个虫都是恍惚的，眼皮半耷拉着，双目无光。

“放心，没有别的虫知道你在我这里，你现在可不是希尔.费尔兰德，被大众认识的那个费尔兰德，算算时间，现在这个时候应该已经抵达梅纳德中转了。”

怀特温柔的将桌面的一个白色瓷杯推了过去，劝道：“喝点水吧，如果这样你能好过点。”

希尔沉默的盯着杯中清澈的水，几片嫩绿色的叶子带着芽点漂浮的杯中，这应该是叫作茶的叶子吧，他知道自己雌父的安全密室里有一小包这样的叶子，只有几个权势虫来家里作客，他才会吝啬的拿出几片来招待。

作为家中最为受宠的虫崽，也只有观赏的份，而这个雄虫，却坦然的将这些昂贵的奢侈物当作日常的饮品。

他又抬头，细细打量对面那个脸色苍白的雄虫，他看起来有些不一样，和那些盛气凌虫的贵族虫不同，即使身穿昂贵的丝织品，脸上却露出温和笑意。

是真实的笑意，希尔有些疑惑，他只在贫穷的虫的眼中，在那些挣扎在落后星系的塔克种族眼中看到过。

“你是谁？”希尔沙哑着，问出被压上飞舰后的第一句话。

怀特喝了一口水，回答道：“怀特.弗朗西斯，我是一名医生。”

“弗朗西斯？”希尔低声重复了一遍，迷茫的摇了摇头，说，“我没有听过这个姓氏。”

他简直像一个懵懂的虫崽，怀特被逗笑了。

“有什么好笑的。”希尔嘟囔着埋怨。

“你不好奇，你现在是谁吗？”

怀特再次刷新悬浮信息窗口的页面，最新的播报中带着一小段全息视频，智能环的指示灯一闪一闪，很快，这个视频在桌面中央播放了起来。

希尔瞥眼看去，画面挤满了吵杂的平民虫，半空中悬停的无虫飞行器卷起强大的旋风，只有一条小经被身穿墨绿色笔直军装的军雌开辟出来，道路尽头则是一架银白色的小型军用星舰。

由于视频太过吵闹，怀特皱着眉调低了声音。

就在怀特松开手指的刹那，星舰的门缓缓滑开，露出一个高大强壮的雌虫，他没穿军装，只是简单的套了一件灰色的毛衣，也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绒毛，竟然让这个雌虫看起来有些温柔。

希尔在看清他的脸那刻瞬间后移了一大段距离，等再看到少将身后那个被电子镣铐锁住脖颈的雌虫时，更是惊异的喊出声来：“不……不可能！”

随即又恍然大悟，惊异在他脸上变成嘲讽的笑，希尔沉默下来，做回自己的位置上。

怀特觉得这个雌虫更加疲惫了，全身散发出生无可恋的无力感。

然而视频到达了高潮，平民虫全部欢呼了起来，他们笑着，不顾军队的阻拦，抱着鲜艳的花朵，汹涌而上。

阳光从高空洒落，照在少将的脸上，睫毛上，怀特看见他蓝色的双眼带着笑意，他优雅从容的拥抱住欢呼的虫崽，亲切的拉住他们的手，像是大胜而归的将军。

“恶魔……倒是成了他们的救赎……”

希尔冷下脸来：“只要有水、食物和蜷缩着睡觉的空间，这些虫，别的都可以不在乎了。这个世界，技术在进步，文明，一直在倒退。”

怀特这才发觉，被飞舰内部明亮灯光照耀下的希尔，竟然和那个躲在少将阴影背后那个阴沉着面庞的雌虫，目光都是一样的。

即使是在众虫的唾沫和鄙夷的目光中，他们依然平静的流露出对平民虫的怜悯，对现实的不甘，和对未来的希望。

希望！

即使到了现在，他们依然拥有希望！

“你不害怕吗？”怀特关掉视频，郑重的问道。

希尔抬起头，直视着雄虫，怀特被他眼中的胆敢惊了一下，这个雌虫，突然退却所有的茫然，明澈的双眼坦荡荡的全是果敢：“不怕！”

说完，他又沉默了，他垂下双眼，思考着，等他再次抬起头，眼中无畏的勇气一丝丝的消退了下去，他又变成那个忧郁的怯懦的希尔。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有些害怕的。”

他叹息了一声，说：“我还年轻，我不想死。”

希尔侧头看向桌子侧面巨大的观察窗，窗外可以看到聚变发动机喷射出来的光柱，巨大的黄色光柱被疾驰的飞舰拉长，形成一道梭形尾迹，仿若一颗孤零零的流星，漂浮的太空之中。

“30星纪前，虫族是为了生存而战；现在，已经过去40星纪了，整整400多年，谁还能摸着良心说，每一次征战是为了生存？”

希尔转过头，看着怀特，问道：“你看过那些驻扎在异星系的军队吗？他们就是魔鬼！我躲在石板下面，看着他们唱着歌，端着激光狙击枪开着飞行器在半空捕猎，只要是异星生物，他们就会扳动扳机。死的生物太多了，太多了，我返程的时候，那些聚集星球，一个一个都变得暗淡。我中途甚至找不到一个中转能源补给站点，我在曾经旅游的星球降落，那里已经没有智慧种族了，白色的鸢尾花开在城市中央枢纽，开在他们的尸体上。”

“每个游历过异星的虫都知道这些事情，都看过成堆的尸体和灭绝生物的星球，有些虫不在乎，有些虫......他们把影像把数据传回费多罗夫、传回卢西塔尼亚，媒体报道过，甚至群体智能也发布公告，可是这些，轻巧的就像是一个玩笑，我......我无法接受，一个文明这样惨烈的灭绝，重要性竟然在虫族甚至比不上一个营养剂更换口味。”

怀特的心沉了下去，他坐直了身体，眼里露出哀伤。

他艰难的反驳：“群体智能……宣布，战争已经停止。”

他说完，立即对自己的愚蠢感到后悔，他看向希尔.费尔兰德，果然，在他眼中，捕捉道嘲讽之意。

战争停止了，但是所有的虫都明白，内部的斗争从未消停。那些权势虫、贵族虫，为了自己手中的能源、军队，从未放弃相互撕咬。

对异星智慧种族的去威胁化行动也从未停止，甚至在台面上的战争停止之后，原本只要限制那些文明处于低级的农业社会状态，到现在，他们的生存都将不被允许。

“这是屠杀。”怀特嗓子干涩的，但仍然说出了这句话。

这是屠杀。

怀特看向自己的双手，他想到满头白发的老师，想起实验室里计算不完的数据，还有那些，那些一个个被推进手术室的病虫。

“报应。”怀特叹息着。

他抬头看向希尔，这个满脸疲惫的雌虫静静的看着窗外的太空，衣领之后隐隐露出黑色的电子镣铐。

怀特突然明白，为什么伊恩将这个真实的希尔.费尔兰德交代给自己。

明白伊恩真正的意图，怀特笑了起来，长长的舒了一口气，胸膛中的郁闷一点点的消散。

年轻的雄虫站了起来，随意的将卷曲的有些纷乱的头发向后扎起一个小小的发揪，但依然有些碎发在额头垂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希尔，琥珀色的眼眸流淌出温柔的笑意：“走吧，我们到了，约翰.李嘉图。”

“你……你叫我什么？”

怀特挑眉：“约翰.李嘉图，我想，这以后就是你新的名字了。”

他将一个小盒子扔到希尔的怀中，希尔有些疑惑，还是打开了盒子，一只黑色的智能环静静的躺在中央。

这个款式和眼前雄虫戴的一模一样。

希尔将智能环取了出来，手指触碰到感应区，智能环随即亮起微弱的蓝光，显示屏上跳跃出131医院的徽章，随即展开基础信息页面。

页面上赫然是自己的头像，可名字却是……约翰.李嘉图。

“腺体外科住院医师？”

怀特笑了起来：“我是一名医生，我的学生，当然也是一名医生。”

他大步走向舱门，路过希尔的时候，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催促道：“到家了，约翰，快走吧，别让你的师兄们等久了。”

“师兄？”

希尔站了起来，他懵懂的跟随着雄虫的身后，这个飞舰上空荡荡的，一路上只要几个机械虫在处理数据。

很快，飞舰平稳的驶入悬停轨道，一个小小球形中转仓“嘀”的一声与舱门链接成功，气压被平稳的中和，白色的雾气从舱门两边释放出来，等到雾气散去，舱门滑开，希尔这才发现狭窄的中转仓里竟然还有两个虫。

一个高大强壮的雌虫，一个身材瘦小的亚雌，他们通红着眼睛，恶狠狠的看着自己，可当雄虫走近他们，两只虫又变得开心起来，他们眼里亮起喜悦，拼命的上上下下的打量雄虫，试图希望肉眼看出他有没有受伤。

是他的家虫吧？希尔有些感动的猜想。

怀特安抚他们之后，转过身招呼着希尔，说：“快来，介绍一下，这就是你的师兄们。”

他指了指高大的雌虫，说：“这是亚当.格林。”

希尔友好的笑了笑，格林点点头。

怀特将亚雌拉到希尔的面前，说：“这是约翰.李嘉图。”

希尔睁大了眼睛，约翰皱起眉头，语气不善：“怎么？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怀特说：“这位是你们的小师弟，我新收的一个医学院的三年级生。”

“那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吧！”约翰不服气的喊道。

怀特咳了一声，补充：“他叫，约翰.李嘉图。”

约翰震惊的看向教授，几秒钟后，他意识到这个年轻的雄虫没有在开玩笑，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你好，约翰.李嘉图。”

“不是，你也接受的太快了吧？！”

球形仓与飞舰断开链接，载着三只虫驶入轨道，朝着那颗安静的悬浮在太空之中的巨大的、呈现出蓝色、绿色、黄色的星球而去。

那是怀特.弗朗西斯的故乡，米尔福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