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费米眼前的蒙布被摘掉时，强烈的白炽光像是利剑刺入他的双瞳，面色苍白的亚雌不得不眯起双眼。

这是一个巨大的军用仓库，四面墙壁采用先进的自发光材料，将四通八达的道路照耀的如同古老画卷中虫母的宫殿。

他转头看了看，繁复交缠的管道从墙壁之后隐隐透露出来，角落里许多装着医疗仪器的铝合金箱子零落堆砌着，还有一些挂落下来的无菌帷帐，帷帐之后显露出沾满陈旧性血迹的携便式手术台。

这里是一处即将废弃的军用医疗点。

费米心中一紧，恍惚之中后退了一步，碰到一处边角锐利的仪器，又吓得猛然转身，缩到一个角落里。

“就是你，通过一个公用光板入侵了巡逻队的后台？”

一个军雌从另一个角落里走了出来，笑眯眯的说道：“很荣幸见到你。不过，拥有这么高的天赋，怎么会屈居于一个小小的助理法官呢？”

“你应该来军队，这里才能完美的展现你的才华。”

他半蹲下来，微微眯起眼睛，笑着打量年轻亚雌惊恐的表情，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惋惜：“可惜，也就到这里了。”

“什么……什么意思！”

费米害怕的大声喊了起来，他看向周围驻守的士兵，可惜那些军雌面无表情，如同冰冷的机械，他又慌张的拉扯住这个军雌的袖子。

“什么叫……就到这里了？”费米咽了咽口水，“你们……难不成想要……杀了我？”

军雌轻轻撇开费米的手，站了起来，俯视着他可怜无助的模样，冷冷的说：“别装了，375可不是爱森斯坦。你是很有天赋，但是不够。”

他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远远不够。”

“不可能！”费米喊道，“所有的数据所有的指令都没有出现差错！那些监控视频……”

他突然闭住嘴，操作时候不断变化的代码从脑海深处浮现，变换成一张紧密不透风的大网，将他裹了起来。

费米感到呼吸有些费力，冷汗从额头冒了出来，他恍然大悟：“是……是你们，是你们开放了权限……”

军雌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看着他，像是蔑视一粒地上的尘埃。

年轻的亚雌努力忽视后脑和胸口剧烈的疼痛，他手抵住墙壁，指骨泛白，咬着牙颤巍巍的站了起来。

他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尊严一点：“你们没有权利就这么杀死我。我的死亡，应该来自军事法庭的审判。”

军雌缓慢的摇了摇头，他从后腰掏出一把黑色的手枪，慢条斯理的打开保险，说：“你应该听从你上级的话，汉德克虽然老了，但是比你更有智慧。”

“汉德克？”

“是啊，小虫崽。”军雌笑了笑，说，“集团军的部署不是你一个虫崽能够撼动的。如果一个军区的机密，就这么让你轻轻松松的破解了，那虫族还追求什么宇宙第一？汉德克就比你识时务多了。”

费米脸色越发惨白：“所以你们就戏耍我，看着我……看着我……”

“倒也不是，如果你能够及时停下，那这一切就不会发生。可惜。”军雌遗憾的说，“可惜，在你看来，理想和野心比生命更加重要。”

他缓缓抬起手，将枪口对准亚雌的额头。

军雌的大拇指已然扣上扳机，只要他轻轻扳动，对面那个年轻虫崽的头颅就会如同海浪中的泡沫一般，迸裂开来。

军雌面部和石像一般坚毅，他沉默着，贴心的等待这个助理法官在世间的最后遗言。

费米无力的扯了扯嘴角，他脑袋一片空白，他甚至想不出什么话，哪怕前几个小时，他的胸膛还一片火热，他的脑海之中充斥着许许多多关于理想关于追求真相的伟大语句。

现在，当额头顶着一把冰冷的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枪时，他一句话都说不上来。

军雌对着可怜的虫崽笑了笑，表现出侩子手的温柔体贴----------他伸出另一手，缓缓闭上费米的双眼。

然后，扣动了扳机。

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亚雌的身躯向后倒去，汹涌的鲜血从脖颈之中喷射而上，颅骨已然变成支离破碎的血块，七零八落的散落在地面之上。

“啧。”

军雌皱着眉头收回了枪支，费米的血从他笔直的军装上滑落，他抬起手，将飞溅到脸颊上的最后一点血渍擦去。

“上校，爆破已经准备完毕。”

军雌点点头：“让大家撤离吧，去请示参谋长。”

“是！”

军雌沿着来时的走廊，走向悬浮梯，悬浮梯两侧堆积满陈旧的通风管道，路过的大门都是厚重密封型的，门上没有任何的标识，只有一些按照军事后勤类别加密的数字。

出了悬浮梯，仓库外侧是一个旷阔的大厅。

虫员已经全部撤离，大厅之中只有一张孤零零的皮质沙发。

军雌皱了皱眉：“这个检测过吗？”

后面紧跟的士兵立即大声喊道：“是！全部检测过，没有问题！”

“放入仓库里去，任何东西都不能遗留在外！”

“是！”

军雌这才板着脸点了点头。

马上就要天亮了，高空边际泛起橘红色光亮。

军雌揉了揉鼻子，外侧停满了小型飞舰，空气中充满了刺鼻的气味。

飞舰之间有许多虫站着或者列队走动，天色未完全亮，只是飞舰尾翼的灯亮着，光线昏暗，所有的虫看起来都只是黑乎乎的影子。

所有临时搭建的帐篷已经收拾干净，他朝相关部门占据地点看去，那里已经是光秃秃的一片，就连地上刚刚抽出枝叶的杂草丛都被虫连根拔起，扔进仓库。

“上校，参谋长通讯已经接通。”

“接过来。”

军雌跨入自己的飞舰，温暖干燥的空气瞬间将他包裹了起来，带有浅浅消毒水味的层流将衣角缝隙之中的焦味裹挟着带离飞舰。

“怎么？心情不好？”

莱特笑着问道。

军雌摇了摇头，对着参谋长三维成像端正的敬了个军礼，才说：“所有工作已经准备就绪，请参谋长下令！”

莱特看了看智能环，说：“别急，坐下吧，我们再等等。”

军雌有些不解：“等谁？”

莱特只是笑着，沉默不语。

过了许久，也许只是几分钟，军雌看向观测窗，外面天色已然大亮，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金灿灿的阳光照耀在飞舰光滑的外壳之上，光线从表面晶莹的露珠之中折射，似乎将整个世界都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光晕。

突然，他听见参谋长开口：“开始吧。”

“是！”军雌听见自己大声喊道。

紧接着，引擎开始发出轰鸣，整个飞舰微微震动起来。

军雌侧过头，看见外面的士兵有序登上各自的战斗飞舰，战斗舰队的尾翼喷射出巨大的火光，聚变发动机强大的辐射使得大气电离引发小规模的闪电。

他抬起头，看见细细密密的光晕逐渐消逝在高空之中。

可是，震动依然没有停止！

军雌猛然站了起来，所有的飞舰，除了自己这艘指挥战舰外，全部撤离，震动并不来自地表，而是，而是来自天空！

他快速打开雷达星图，地外轨道外侧不知何时出现了数以百计的战斗舰队，只是他们并非朝向米尔福德，像是路过一般，以最大速率朝向另一个方向驰去。

“那是……那是齐奥尔科的方向！”军雌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大叫起来。

莱特看了他一眼，他的声音冷峻而沉稳：“爆破开始，你们现在归队！”

“是……”

军雌被迫让自己的目光从如同燃烧一般的星图上转移开来，他飞快地让自己冷静下来，走出休息室，来到飞舰内部的指挥厅。

忙碌的士兵停下手中的工作，静静看向他，眼里满是敬畏和信任。

军雌沉声道：“开始爆破！”

米尔福德地表巨大的爆破声响被掩盖在高空中呼啸而过的流星之下。

虫民惊异的抬起头，看见明亮的天空中突然多出来的数百颗发出白光的流星。

这些星星数量越来越多，拖着长长的尾翼，消逝在天空的另外一角。

莱特关掉米尔福德的通讯，继续看着实时星图，上面从属于第三集团军的舰队仍然在疯狂加速，在越过米尔福德地外轨道的时候，便达到了这个星球的逃逸速度。

巨大笨重的尾翼掠过小型行星带时，甚至无法及时开启电磁屏障，将周围伴随的来不及躲避的小型战舰撞个粉碎，残落的合金碎片掉落大气之中，化作燃烧的星星。

各星球的驻守军区朝向第三集团军这只疯狂的舰队发出抗议，他们开始以为只是常规巡逻舰队失控，可是很快，他们从航向上发现了问题。

这根本就是冲着齐奥尔科去的。

各个军区频道因为得不到回复逐渐平息，每个星球陷入静默状态，地表启动安全电磁屏障。

每个军区的指挥部忙碌起来，随着一道道的指令发出，追击和拦截行动开始部署。

第三集团军在联合会议上已经输的不剩下什么家当，更别说无名星域直接将他们最后一点装备都消耗的干干净净。

光是这些军舰，莱特暗自笑了一声，可能还是早些时候的淘汰品。

他看向星图，齐奥尔科那片区域，像是滴落无数荧光雨点的海面，光晕顺着浪潮像四周散开，然后下一秒，巨大的潮水又将逐渐微弱下去的荧光卷入冰冷的海底。

“莱特。”

智能环中传出一声低沉的声音。

莱特站了起来，理了理衣领，恭敬道：“少将。”

“到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