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栖:“我们先从这出去。”
门没锁。街上一片热闹,四处张灯结彩,那乌泱泱的人群似是送亲队伍,又似是看笑话的闲人。
人群中央开出一条路来,只见有三人骑马,为首的是一位黑裂纹白面具男人,身后的花轿里端坐着一位身材矮小的新娘。
“李公子与王姑娘甚是般配!”
“对啊对啊,今日的王姑娘必定更加好看!”
人群便开始嘈动起来,他们混在迎亲队中间,各道各的。有的在议论着盖头下的王姑娘,会有多么惊艳,有的窃窃私语,说那李公子残暴,面容丑陋。
“瞎说什么呢!那李公子还在这呢,小心你没命!”
“哦哦,”女人高声道“王姑娘与李公子自是般配,郎才女貌!”
鹿彧的目光被花轿旁一个散花的小花童所吸引,他朝那扬了扬下巴,冲归栖道:“我怕看错,羁怀仙君你看看,那是不是丫头?”
归栖狐狸眼微眯:“是。”
“你们看!那是不是王姑娘!?”这时也有人注意到了归栖他们。
“王姑娘!?”众人目光齐刷刷看向归栖“真的是!她不是在花轿上吗?!”
鹿彧扫了一眼身边人,这哪里像个姑娘了?分明是个俊美男子。
众人又朝他们这边涌来,归栖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他玩味儿道:“如果只是因为不曾嫁与心上人而产生怨气,未免也太过简单了。”
鹿彧听得他话里有话,便问:“你觉得这只妖是王姑娘吗?”
归栖支起下巴:“哦?那便说说你的想法。”
四周人群喧闹至极,鹿彧的话却清楚地落在他耳朵里。他勾了勾唇角,笑道:“有意思,那看来这一万两仙银就要归你了哦,小梓骞。”
归栖拉着鹿彧飞上屋顶,偏头道:“先不急,既然它要装,我们便陪它玩玩。”
花轿里的新娘红盖头下,露出一抹邪笑,似是要有大事发生。
此时,慕城言瑛倏然凭空出现在鹿彧归栖面前,还保持着牵手的恣势。
言瑛连忙收了手,扫了一眼面前二人,问道:“羁怀……你和梓骞这是……”
“不对,”慕城惊觉“我们不是在断头台吗,怎么跑这来了?”
“断头台?”归栖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噗嗤笑出声“那你和扶桑的运气可真好,我和梓骞就没这福气了。”
言瑛:“……所以你们俩这穿的……”
“你以为我想?”归栖道“也不知道那群死人怎么想的,冲我一大老爷们叫姑娘。”
慕城言瑛相视一望,言瑛道:“断头台那边也有人叫我姑娘,”指了下慕城“然后叫他林公子。”
“林公子”鹿彧:“……”
“快看!”有人高呼“那房顶上有两个林公子和两个王姑娘!”
“那花轿里的那位王姑娘……”
话音刚落,花轿里的那位嫁娘缓缓下了马车,轻轻扯过盖头一角,将红盖头拉下,露出祸水容颜。
眼前女子约莫二八年华,眸似柳叶,唇若抹朱,玉手纤纤。梳着个单螺髻,发上插满银饰。
而此时,新郎官李公子面上的白面具碎成渣,一张秀气的脸出现在众人眼前。
“又一个王姑娘和林公子!”
“不对,那新郎官不是李公子吗,现在怎的成了林公子?”
“呵,林贱人!”
“就是,姓林的滚回你那破庙去!”
“喂,”归栖纵身飞在花轿上,不知在对谁说话“既然你不爱听这些,也没必要在这演,那群人吵得我心烦。”
花轿旁的王姑娘微微一笑,拍了两下掌,周围人群,结亲队,就连新郎官也一同消失不见。她拖着调子道:“公子好眼力。”
归栖却是意味不明一笑:“我赌三招。”
“哦?三招什么?”
“三招灭了你。”
王姑娘似是来了兴致道:“好啊,年纪不大口气还挺大,姐姐我可是百年的妖。侍会儿你可别哭鼻子哦~”
归栖莞尔:“好的王婆婆。”
慕城啧啧道:“那只鬼要倒霉了。”
“两位长老可要准备好了,”鹿彧笑道“妖王的尾巴快露出来了。”
“你叫我……什么?!”王姑娘面容扭曲起来,祸世容颜变成青面獠牙,细嫩的皮肤似是在一瞬间被吸干了血,变得干枯,指甲疯长,变得漆黑尖锐。
王姑娘身上冒着黑气,枯燥的长发披散凌乱,银簪纷纷落地。她尖叫一声朝归栖扑去,指甲中带着幽幽绿火。
归栖抓住她手,只一掰,骨头咔嚓一声响,王姑娘的右手便软绵绵垂下。王姑娘痛苦地叫了一声,随后召出幽火。
那幽火如雨般朝归栖飞去。
“鸦骨笛。”归栖对着鸦骨吹气,指尖律动,一首动听的曲子如风般流动耳边。
黑鸦羽毛轻飘飘四处飞,被黑羽碰到的幽火像是被安抚的孩童,宁静地睡去,再散在风中。
王姑娘距他不过半尺,却无法近他分毫。似是被结界拦住般。
归栖曲速加快,黑羽千军万马般朝王姑娘奔去,又如利刃般刺穿她的身体。王姑娘受力后退连连,哀声不断。
待归栖放下鸦骨笛时,王姑娘早已倒在地上抽搐不起。全身上下血肉成沫,每一块肉都像是煮沸的汤一般,啪哒冒着黑色血泡。脸也糊得不成样子,眼睛碎得像黑白蚂蚁爬在森森的眼框骨上。血肉软成泥,白骨露出些许,心脏却还“扑通”跃动着。
“王婆婆一路走好。”归栖面无表情说完,随后左手掏出她的心脏,右手画符。失去心脏的王姑娘颤抖着想把心脏抢回来,却被归栖烈火符烧没了心脏,再也动不了了。
“我去,归栖下手就不能温柔点,”言
面色惨白“这还有小孩在呢!”他转头却见鹿彧没什么反应,似是见惯不怪的样子”好吧,就我一个觉得吓人。”
言瑛说完就觉着有一个温热的东西,搭在自己眼上——是慕城的手。
慕城在他耳边低语:“怕就别看,我帮你挡着。”
言瑛不语,耳根却烧红了些。
“小梓骞你不怕吗?”归栖轻功飞上屋顶,双手带血。
“还好,”鹿彧道“小时候还见过更吓人的。”
归栖先是一怔,后又勾唇一笑:“这只妖王未免太沉得住气了些,我杀了它的左膀右臂,它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鹿彧也是一笑:“我觉得,应该快来了。”
说话间,从街头走来一女人,身着红衣,手撑红花伞,他们这个角度看不清脸,只当那是个嫁娘。
可那人说是女人不如说是女童,身材太矮小了些。
那人低笑几声,边走边吟唱着:“嫁娘好,好嫁娘,新婚夜来春心漾。嫁娘好呀好嫁娘,血染红裙…没人爱。”她抬头正对上归栖的视线,那张灵俏可爱的脸——她是丫头。
“哥哥们好呀~”丫头笑嘻嘻道。
归栖坏笑:“这回怎么不叫我王姐姐了?”
“因为……”
丫头一脸无措,后退几步,正巧碰到一滩模糊血肉。她转身收伞,蹲下身子,竟抓着那血泡肉沫吃了起来,眼里带着疯狂的笑。
言瑛眼睛还被慕城用手挡着,他轻声问了句:“怎么了?”
慕城道:“我觉得你最好还是不知道怎么了。”太渗人了。
丫头突然转头,脸上带暗血,嘴里嚼着东西含糊道:“哥哥你们不吃吗?”
归栖:“丫头,那是你王姐姐哦。
“哦,”丫头笑得无邪“可是不吃就会死呀~”
慕城真后悔没有让言瑛自行把耳朵捂上。言瑛虽是医师,但骨子里却惧怕这些过于血醒的东西。
“好了好了,快别演了。”归栖不耐烦道“快把她叫出来,你身体里的那只妖。”
丫头动作一顿,瞳孔变成血色,她起身道:“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鹿彧在归栖之前开口道:“很简单,只怪你出现的次数太多,在山脚村庄时我见到的第一个村民便是你,我们是有法力护身的,而你用手拽了我的衣角却豪发无损,说明修为不低。羁怀仙君给我的传音金兰,就是那时被你偷走杀死的吧——就是你变成黑雾的时候。接着村民开始躁动,我听见有人说‘王姑娘那一身红嫁衣可真美,像是血染的’,再往后便是佛理寺,你从门外进来,一步一道血迹,白衣染成红。你出现的时间点全都太巧合。”
鹿彧莞尔而笑:“怪你自己太过于嚣张自信吧,丫头,或着说王姑娘。”
归栖拍掌一笑:“没想到你还挺历害的嘛,小梓骞。”
丫头道:“哥哥说笑了吧,我只是一只普通的鬼,况且,我怎么是王姑娘呢?”
归栖像是早就料到了她会这样问,便答道:“方才花轿里的新娘是你吧,透过帘窗可见那新嫁娘与你身形相仿,而从花轿下来的那位……”他指了下她身后的模糊血肉“身形明显不符。至于那位小花童也是你,我是说,是真正的你。”说完他朝鹿彧眨了眨眼“我历害吧?”
“……”
鹿彧皮笑肉不笑道:“羁怀仙君自是历害。”
丫头咬了咬牙:“但有一点我没有骗你,我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鬼,是鬼,不是妖。妖是……是……一个我不认识的,她住在我身体里……”
“丫头啊,”归栖眯了眯眼“我看你不像八岁的样子,死时少说也有二八了,对吧?”
“是。”丫头抿了抿嘴。
“所以原本要嫁给李公子的,是你吗?”鹿彧问道。
丫头摇头不语。
慕城却道:“要嫁给李公子的,是王娇儿吧?”丫头神色大惊,这让慕城更为赌定“你是王心婳,王娇儿的姐姐。”
“哟,想不到你们断头台的消息也不错,把人名字找出来了。”归栖玩味儿道。
“当初要嫁给李公子的是我妹妹,可她早已心有所属,于是我便替嫁了…”
慕城:“那你妹妹喜欢的是……”
王心婳答道:“佛理寺尼姑,林念,也就是我口中的‘林公子’。”
女生喜欢女生,难怪会被送上断头台。
“林公子”是个女生。
王心婳眸子里神先全无,心思不知飘动哪儿去了……
拳打脚踢的痛似乎还留在身上,不过这远远比不上心灵创伤之痛。那官家小姐好似要把嘴角扬上天,她手底下的打手如今却像主人一般俯视着王心婳。
“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一个男人骂了一句。
“你爹娘都死了,你活着偷乐,你怎么不下去见他们啊?”那人大笑起来“我看啊下人房那把火就是你爹娘放的吧,他们放火的时候啊,怕是不知道你也在,所以拼了命地冲进火场,把你从火里抛了出来,你说是不是啊?”
又是一脚踹下,王心婳哽咽道:“不是的,不是我爹娘……不是……不是他们……”
那人又愤怒起来:“你只是死了爹娘!我呢?老子死的是儿子!!”
官家小姐娇笑道:“打,继续打,她不死,你们死。”